第一章：會說話的風小夏第無數(shù)次看手機時，屏幕上的時間剛跳到凌晨兩點半。
便利店的暖光燈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長，貼在貨架上，像個瘦高的陌生人。
關東煮的湯在保溫桶里輕輕沸騰，蘿卜沉在底下，露出半只圓滾滾的肚子，
海帶結飄上來又沉下去，像在跳一支沒人看的舞。她把下巴擱在收銀臺上，
盯著玻璃門外的雪——這雪下了快一整天了，把路燈的光都泡軟了，暈成一團毛茸茸的黃，
落在地上卻又硬邦邦的，踩上去咯吱響，像咬碎了冰?？诖锏谋『商强旎?，
黏在塑料包裝上。小夏摸出來，剝開糖紙，薄荷的涼勁“嗖”地鉆進喉嚨，
激得她打了個哆嗦。這是她來便利店打夜班的第三個月，店長說她“眼神亮，適合盯監(jiān)控”，
其實是因為她最年輕，熬得起。住的出租屋在七樓，沒有電梯，每天下夜班爬樓梯時，
腳步聲在空樓道里撞來撞去，總讓她想起恐怖片里的橋段。
“叮——”自動門突然“咻”地滑開，帶進來的風裹著雪籽，打在她腳踝上，涼得像小針扎。
小夏猛地坐直，手攥緊了收銀臺底下的防狼噴霧——是上周剛買的，紅瓶子，
摁下去能噴出刺眼的霧。但門口沒人，只有雪籽斜斜地飄進來，落在地板上，
瞬間化成小小的水痕，像誰在無聲地哭。門沒合上。金屬軌道發(fā)出“咔啦咔啦”的響，
像是有誰在用指甲刮鐵銹。小夏咬著薄荷糖，舌尖都麻了。她不敢過去，
眼睛死死盯著監(jiān)控屏幕——屏幕里，門開著道縫，雪從縫里鉆進來，像一條白色的小蛇。
上周剛看完的鬼片里，有個鏡頭就是這樣：深夜的自動門自己開了，后來店員被發(fā)現(xiàn)時，
人蜷在冷柜里，凍得像塊冰。“咔啦……咔啦……”響聲越來越急，像在催她。
小夏深吸一口氣，抓起柜臺上的拖把——好歹是個武器，踮著腳挪過去。軌道里結了層薄冰，
冰碴里卡著半片干枯的銀杏葉，是秋天的遺物，不知道怎么被凍在了這里?！翱ㄗ×税?？
”她的聲音有點抖，彎腰用指甲摳冰時，指尖冷得發(fā)疼，
“這天兒是要凍死人……”話音剛落，門“咻”地合上了，力道比平時猛，
帶起的風掀飛了她放在柜臺上的筆記本。本子嘩啦啦翻著頁，
停在某一頁——上面是她畫的小太陽，旁邊寫著“攢夠三千塊就換個帶電梯的房子”。
小夏蹲下去撿本子時，眼睛突然被什么亮閃閃的東西刺了一下。是在軌道邊的雪水里，
浮著一小片亮晶晶的碎片，半透明的，泛著點珍珠似的光。她捏起來看，邊緣很光滑，
像從什么東西上掉下來的，指甲蓋大小，涼得像塊冰。“誰的呢？”她嘀咕著，
塞進牛仔褲口袋里。口袋里有半包沒吃完的草莓糖，是昨天一個小男孩忘在收銀臺的，
包裝紙上畫著卡通小熊。凌晨三點的鬧鐘響了——是她自己設的，
店長要求這個點檢查冷柜溫度。小夏站起來，剛走到冷柜旁，就聽見“咔”的一聲輕響。
自動門又開了道縫。這次的縫比剛才大，雪飄進來的速度也快了些，
在地板上積起薄薄一層白。小夏的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她盯著那道縫，
薄荷糖在嘴里慢慢化了，涼勁變成了苦。然后，她聽見了那個聲音。很輕，
像風鉆進生銹的鐵管，又像誰含著冰塊在說話，氣音裹著寒意：“……冷。
”小夏的后背“唰”地起了一層冷汗。她猛地回頭，便利店空蕩蕩的，
貨架上的薯片、餅干、便當都靜悄悄的，只有冷柜的壓縮機發(fā)出低沉的嗡鳴。她又看向門外，
雪還在下，路燈的光暈里沒什么東西，只有風卷著雪沫子，打在玻璃上沙沙響。
“是幻聽吧……”她按住太陽穴，指尖冰涼。最近總熬夜，大概是累著了。
她走過去想把門推上，手剛碰到玻璃，就覺得掌心一陣刺骨的涼，像摸到了冰窖里的鐵。
門“咻”地合上了，比平時快了半秒，差點夾到她的手指。口袋里的碎片硌了她一下。
小夏摸出來，借著暖光燈看，那碎片在光線下泛著柔和的光，不像塑料，
倒像是某種首飾上的東西。她突然想起什么，掏出手機，
點開朋友圈——最新一條是同校學姐林薇發(fā)的，三天前的，照片里她戴著條藏青色圍巾，
圍巾末端有顆很大的珍珠扣，陽光下亮閃閃的，跟手里的碎片很像。林薇比她高兩屆，
也在這家便利店打過工，上個月剛離職。小夏記得她，總穿件米色風衣，
圍巾上的珍珠扣特別顯眼，她說那是媽媽送的生日禮物?！皩W姐……”小夏對著空氣輕聲說，
“是你嗎？”門沒動靜。她把碎片重新塞回口袋，跟草莓糖放在一起。
草莓糖的甜香混著碎片的涼意，在口袋里釀成一種奇怪的味道。她回到收銀臺，翻開筆記本，
在小太陽旁邊畫了個小小的問號。凌晨三點十五分，手機震動了一下。
是室友發(fā)來的微信：“小夏，你見過林薇學姐嗎？她家里人找她好幾天了，說她失蹤了。
”小夏的手指懸在屏幕上，半天沒動。口袋里的碎片像是突然活了過來，涼得她皮膚發(fā)緊。
她看向自動門，玻璃上映出自己的影子，臉色白得像紙。剛才那聲“冷”，
好像還在耳朵里打轉。第二章：圍巾的碎片小夏開始失眠。白天躺在床上，
閉著眼就是那道開著的門縫，還有那聲裹著冰碴的“冷”。她翻出林薇的朋友圈，
一張張往下滑：學姐在櫻花樹下笑，學姐舉著便利店的關東煮比耶，
學姐戴著那條藏青色圍巾，站在自動門前比剪刀手——照片里的門是開著的，
門縫里能看見外面的路燈，時間顯示是凌晨三點零二分。她把那張照片放大，
盯著圍巾上的珍珠扣看。圓圓的，亮亮的，確實跟口袋里的碎片一模一樣。晚上去上班時，
她帶了個保溫杯，里面裝著媽媽寄來的紅糖姜茶，用熱水溫著，放在收銀臺底下。
她不敢直接放在門邊，怕被店長看見說她“不務正業(yè)”，只能趁著沒人的時候，
偷偷倒一點在一次性紙杯里，放在軌道旁邊?！昂赛c這個，能暖和點?！彼龑χT小聲說，
聲音小得像蚊子叫。門沒反應。但第二天凌晨，她發(fā)現(xiàn)紙杯空了，杯底還留著點紅糖的殘渣。
小夏的心跳漏了一拍，她蹲在軌道旁，看見冰碴上有個淺淺的印記，
像有人用手指蘸著姜茶寫了個省略號。從那天起，她每天都給門倒一杯姜茶。
門的“脾氣”也漸漸變了。有次一個醉漢闖進來，把貨架上的啤酒瓶碰倒了，玻璃碎了一地。
醉漢罵罵咧咧的，還想抓小夏的胳膊，小夏嚇得往后躲，就在這時，自動門“咻”地滑開，
又猛地合上，反復了好幾次，夾得醉漢的外套下擺皺成一團。醉漢罵了句“什么破門”，
罵罵咧咧地走了，門在他身后“咔”地合上，再沒動過。小夏看著緊閉的門，
摸了摸口袋里的碎片，突然覺得沒那么怕了。她開始試著跟門“聊天”，聲音不大，
像在自言自語?！皩W姐，你圍巾真好看，藏青色顯白。”她擦著收銀臺，
余光瞥見門縫里飄進來一縷黑色的頭發(fā)絲，跟林薇朋友圈照片里的發(fā)色一樣。
“昨天有個小朋友買棒棒糖，非要把最大的那個留給‘門阿姨’，說門每天工作很辛苦。
”她把那顆草莓味棒棒糖放在軌道旁，第二天發(fā)現(xiàn)糖沒了，只剩下透明的糖紙，
疊得整整齊齊?！澳銒寢尳o你打電話了，我在同學群里看見的，她很擔心你?！闭f這話時，
她聽見門發(fā)出“咔啦”一聲輕響，像在嘆氣。變化發(fā)生在一個下雨的深夜。凌晨兩點多，
雨下得很大，噼里啪啦打在玻璃上，像有人在外面鼓掌。小夏正對著監(jiān)控打盹，
突然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門外站著個女人，懷里抱著個嬰兒，渾身濕透了，
頭發(fā)黏在臉上，嘴唇凍得發(fā)紫：“小姑娘，能……能借個電話嗎？孩子發(fā)燒了，
打不到車……”小夏趕緊讓她進來，給她找了干凈的毛巾，又熱了杯牛奶。
女人抱著孩子發(fā)抖，說手機沒電了，家里沒人，不知道該怎么辦。小夏想幫她叫車，
打開打車軟件，卻發(fā)現(xiàn)定位附近沒有可用車輛。“這可怎么辦啊……”女人的聲音帶著哭腔，
嬰兒在她懷里哼哼唧唧的，小臉燒得通紅。小夏急得團團轉，眼睛瞟向自動門。
她突然有個念頭，蹲下來對著門縫說：“學姐，能幫幫忙嗎？她們需要車?！遍T沒動靜。
女人更著急了，抱著孩子站起來：“我還是走路去吧，醫(yī)院不遠……”“別！”小夏拉住她，
“雨太大了，再等等。”就在這時，自動門“咻”地滑開了。門外的雨幕里，
緩緩駛過來一輛出租車，打著雙閃，在便利店門口停下。司機探出頭喊：“是不是有人叫車？
剛才系統(tǒng)派單，說這兒有急病號?！迸算蹲×耍骸拔覜]叫車啊……”“別管了，快上車吧！
”小夏把她們推出去。女人抱著孩子鉆進出租車，臨走前回頭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滿是感激。
出租車開走后，小夏站在門口，看著雨打在玻璃上匯成小溪。她低頭，
看見軌道旁的紙杯空了，里面的姜茶喝得干干凈凈。凌晨三點，門準時開了道縫。
這次飄進來的不是頭發(fā)絲，也不是別的小東西，而是半片撕碎的布角，藏青色的，
邊緣毛茸茸的，上面還沾著點泥——跟林薇圍巾的顏色一模一樣。小夏的心臟猛地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