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家里的庶女，我娘不過是夫人的一個(gè)陪嫁丫鬟。夫人是個(gè)厲害的，她有孕時(shí)，
怕我爹耐不住寂寞，便把我娘推了出去。每每我娘服侍完后，
她都會親自看著我娘喝下那婉藥，過后還會變著法的折磨我娘。我也是命大，
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娘依然懷上了我，還安安穩(wěn)穩(wěn)生下了我?？勺阅呛?，
她們的樂趣便從折磨一個(gè)人，變成了折磨兩個(gè)人。直到，他的出現(xiàn)。只是上元燈會上，
他朝著我笑了笑，那個(gè)笑光芒四射，發(fā)自心底?；馗螅蛉司蛯χ掖让忌颇?，
還會拉著我的手說：“母親知道，漪兒最是乖巧，你小娘是個(gè)有福氣的。
”我知道她話里的意思，面上依舊是恭敬、帶著淺笑。但我的真實(shí)想法是：放心，
定不會如你們所愿的。1.冬日的雪很大，院子里，樹上的積雪已不堪重負(fù)，
偶有“砰”地一聲砸在地上。四散的雪花賤到我的身上，我并未理會，
只想趕緊把木盆里的衣裳洗滌干凈。我小娘還在房里等著我。
終于只剩三件、兩件、一件······突然，
我的頭被什么軟軟柔柔帶著一些臭味的東西蒙住了。不待我取下頭上的東西，
就聽到了熟悉如惡魔般的聲音，對就是我的嫡姐林攸寧?！傲譁\漪，你可真跟你小娘一樣，
又懶又賤。”她狹長的眼眸輕視又傲慢。我沒有同她頂嘴，許是習(xí)慣了，
或許是摸清了她的套路，一旦我開了口，便會有更難聽的一句接一句而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府里夫人當(dāng)家，我生物學(xué)上的爹根本不管我和小娘的死活。
他不過是在他需要的時(shí)候才會想起我的小娘。當(dāng)然，他也已經(jīng)很久沒有踏進(jìn)我們這了。
我知道，我和小娘要想活著，只能靠自己。她扔下來的衣裳，很多。
我也只是略略瞟一眼便停留在木盆里，不停歇地掄著木杵捶打著。見我沒有說話，
林攸寧只覺是馴服了一只牲畜般，富有成就感。“你這種身份，我娘能給你們一口飯吃，
你們就該像狗一樣搖尾乞憐，感恩戴德?！蔽覓嗄捐频膭幼?，幾不可查地停了一秒。是，
我們過的生活豬狗不如，毫無尊嚴(yán)，但只要活著，誰又知道以后呢？
我繼續(xù)做著本該是下人才做的事。哦，不，我在她們眼里還不如一個(gè)買來的下人。
她覺得無趣，便帶著她的貼身丫鬟小蘭往廊中走去。不過幾步，似是想到什么捉弄人的點(diǎn)子，
就停了下來，饒有興致地說道：“我這衣物貴重得很，可不能用木杵，要輕輕的慢慢的揉搓，
弄壞了，你和你小娘一年的月例加一起都不夠賠的?！毙β曉陂L廊中回蕩了很久很久。
這是她慣用的折磨人的手段，雖然見慣了，但是，我還是不由得擰緊了手中的衣物。
把全部衣裳洗完，已經(jīng)是半夜了。月光下，我的十個(gè)手指頭像極了木杵，肥肥大大，
只是看不見紅腫和破裂。院中的樹，積雪已經(jīng)把它的枝條壓得極彎極彎，可又如何，
待到春日，它依然郁郁蔥蔥，蒼勁有力。長廊下的纖瘦的人影漸漸消失了。2.“娘，
您怎么還沒睡，您要多注意身體?！蔽乙娦∧餂]睡，忍不住坐到床前抱住了她。就這樣抱著，
白日的委屈也就散了個(gè)干凈。在這府里，小娘是我唯一的念想。每次喊她娘，
小娘總是要責(zé)備我的，不是別的，只是怕傳到夫人耳中要給我苦頭吃?！澳氵@孩子，這樣倔，
日后免不得有苦頭吃?！蔽抑佬∧镎f什么，我抱著的手越發(fā)的緊了又緊。
吃再多的苦、受再大的罪，只要有小娘在，心里還是暖的。外面實(shí)在太冷了，身上冰涼涼的。
小娘心疼得抓起我的手，想給我暖一暖。我忙從她手上掙脫開，
不想讓小娘看到我這滿手爛掉的凍瘡，她不怕吃苦，可她怕我受罪。
可這哪里能躲過小娘的眼睛的。豆大的淚從她臉頰上滴落到了我手里。我不敢言語，
我怕我越是安慰，她越是心疼。我們倆就這樣各哭各的，又各自為對方哭著。
發(fā)泄完了心里的心酸，我小娘終于說出了她一直想說的話，“兒啊，都怪娘，
若是你生在夫人的肚子里，就不是過這樣的日子了?！币?yàn)槲?，我小娘對生活有了盼頭，
像這種話，她平日是不舍得說出口的。我吸了吸鼻子，媚眼彎彎，擠了個(gè)極自然的笑，“娘，
人的一生苦、甜都是有定數(shù)的，您看我多好，現(xiàn)在吃十幾年的苦，往后幾十年就都是甜啦。
我賺大了。”說完，不忘俏皮地同小娘撒起嬌來。
這話還是幾年前一次偶然的機(jī)會聽云禪法師說的，他當(dāng)時(shí)說我日后必定貴不可言。
我自是不信的，畢竟自己終日困于內(nèi)廷做些粗使丫鬟才做的活兒。不過，
此時(shí)用來寬慰小娘是最好不過的。小娘如愿釋放了苦悶。這一夜，我忍著餓，
抱著小娘睡了一個(gè)許久以來的好覺。也許是我太累了，睡得特別沉。直到，
天剛蒙蒙亮的時(shí)候，我才覺得周身暖和和的，就像抱著個(gè)火爐。稍稍定神后，
我發(fā)覺了不對勁。我們的房間夫人連最低等的碳都不肯給我們，每日自己都是凍醒的，
今日怎么會這么暖和。不好，我喊了起來，“娘~娘~”小娘高熱，已經(jīng)不省人事了。
我顧不得其他，沖到了院子里，喊道：“小娘高熱，求求你們救救她，救救她！
”我跪在院子里一遍一遍的磕頭?？芍坏葋硪痪洌耙粋€(gè)賤婢而已，非得鬧得府里不得安寧！
”我自然不肯罷休，他們沒了法子，披了衣裳都出來了。我爹冷眼看著我，責(zé)怪我不懂事，
這樣鬧，讓他等下如何有精神上值。夫人明里暗里說我們母女倆事兒多，不是個(gè)安分的。
林攸寧翹著嘴，一副倨傲地道：“姨娘可真金貴，這些日子，我娘請了多少郎中，
湯藥如流水般進(jìn)了肚子，怎還不見好，怕是時(shí)日到了吧？”她捂著嘴，像是嫌晦氣一般，
搖了搖。我小娘會生病都是她們害的，終日蹉跎她。這樣的冷的日子，
卻讓她穿著單薄的衣裳，終日在院子中灑掃漿洗，不到時(shí)辰不讓她進(jìn)屋子。小娘危在旦夕，
我已經(jīng)沒什么可顧念的了。我從地上爬起來，激動地面紅耳赤，一個(gè)個(gè)指著她們，
當(dāng)然包括了我爹。“今日，你們?nèi)羰呛λ懒宋倚∧?，就誰也不要好過，我一條賤命怕什么？
”我歇斯里底地喊叫起來。我在她們眼里不就是一條賤命嗎？死了又何妨，
可她們的命金貴啊。終于府里讓人去請了郎中，還是按我的要求，請的城北顧郎中。
顧郎中看到我娘時(shí)，蹙著眉頭，語氣不善地說道：“為何這個(gè)時(shí)候才來請我，若是再晚些，
神仙都難救?！蔽医K于松了口氣，我娘得救了。我對顧郎中千恩萬謝。我爹薄情、自私。
夫人刻薄歹毒，林攸寧自然隨了她娘。他們要我們的命，我為何要如他們的意。
3.過幾日便是上元節(jié)，這在大慶國尤為隆重。大慶建國不久，人口不多，
是以有條政令便是鼓勵(lì)百姓多生。朝中都盯著這日，尤其是御史臺。圣上治國有方，
四海安定，御史臺已經(jīng)閑置很久了。這日，我在院中漿洗，夫人身旁的賈嬤嬤尋了我。
“哎呦，我的二小姐啊，您怎么能干這樣的活兒？”我只是抬眼瞧了一瞧，
又繼續(xù)揉搓著手中的‘貴重’衣裳。她指著剛剛帶來的2個(gè)粗使丫鬟，
咒罵道：“你們是個(gè)死的嗎？眼睛不用不如就挖了吧？”粗使丫鬟搶了我的活兒。
我的手在腹前擦了擦又拿起角落的掃帚掃起了院子。賈嬤嬤慌忙一把搶過了掃帚往角落一丟，
“二小姐，這不是您該干的活兒，以前都怪奴婢，夫人已經(jīng)責(zé)罵過我了。”我微微哼笑一聲，
“嬤嬤怕是糊涂了，你身上這衣裳怕也是我和小娘洗的吧？”那日大鬧后，我算是知道了，
大宅子里就是看誰比誰豁得出去。我爹怕我不管不顧鬧出點(diǎn)什么，
哪家的高門大戶沒點(diǎn)骯臟事，御史臺正伸長了脖子候著呢？
賈嬤嬤那略顯陰狠的三角眼滴溜溜直轉(zhuǎn)?！岸〗?，都是奴婢的錯(cuò)，您大人大量，
不要跟我一般見識，夫人說了， 往后，這些活萬不可再讓您和姨娘做了?！毙∧锎蟛〕跤?，
需要將養(yǎng)，我便不同她們說什么。夫人讓人為我做了幾身時(shí)興的衣裳，還讓人送了凍膏。
小娘感動壞了，“兒啊，夫人菩薩心腸，以后我們母女倆可以安安穩(wěn)穩(wěn)過日子了。
”我看著小娘，心里除了心疼還是心疼。一輩子被她們吃得死死的，折磨得再狠，
只要給個(gè)甜頭，她就真的如林攸寧所說那般搖尾乞憐，感恩戴德?！澳?，
將來我定要帶你離林府、立女戶?！蔽倚∧镥e(cuò)愕得表情在她臉上停留了很久，反應(yīng)過來后，
立馬伸手捂住了我的嘴，小聲道：“兒啊，這話大逆不道，日后可千萬不敢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