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奶奶從山里撿到我的時候,我的頭汩汩冒血,不遠(yuǎn)處躺著一匹死去的駿馬,要不是她一點點將我挪回去,我早就是一具無人認(rèn)領(lǐng)的骸骨了。
她于我有救命之恩,李家村人也都待我不薄。
所以一開始遇到裴清晏的時候,他派人提親,我很輕易就答應(yīng)隨他去了渚郡。
我怕自己是被仇家追趕才墜崖,留在那里會牽連到李家村人,而裴清晏是世家子弟,想必不怕事。
如今裴清晏把我扔在云城郊外,我買了鞋履和馬匹,本想直接去一個沒人知道的地方好了,但想到萬一他不愿意放我走呢?
萬一裴清晏不愿意放我走,進而遷怒李家村人呢?
況且裴家勢大,真想找到我,也是容易的。
所以從云城到李家村這段路,我東逛一下西逛一下,多走了兩天,試探裴清晏的態(tài)度,他不追來,說明并不在意,那我去留隨意,他若是追來,有李家村這個軟肋捏在他手里,加上他裴家勢大,我根本走不脫。
左右走不脫,當(dāng)然要借機踹他幾腳。
雖然我自己也摔得狼狽,但看他被馬蹄踐踏痛苦皺眉的樣子,我便暢快。
裴清晏抬手擦掉額頭的血跡,慍怒,無奈,最后竟是好笑,「你這脾氣,到底是誰慣出來的?」
一點虧都不吃,一點氣都不受。
被迫受了,也要想方設(shè)法還回去。
他審視著我,其實并不是第一次無比清晰地意識到我與鄭婉卿是截然不同的存在。
鄭婉卿一身白衣素凈如仙,而我環(huán)佩鈴鐺,艷麗奪目。
鄭婉卿病弱易碎躲在幕離底下避風(fēng),而我被餓到虛脫也要攢一把力氣頑強地「呸」他一口唾沫。
鄭婉卿想要馮家的權(quán)勢,也想要他的偏愛,而我什么都不想要,我不愛他的權(quán)勢地位,也不愛他的容顏,也不想要他的愛意,我只想要他被馬蹄踹死。
無比清晰地意識到,我這般的人,不可能成為誰的贗品。
從渚郡回云城的時候,他就不應(yīng)該把我一起帶過去,但他還是鬼使神差地帶上了我。
后來看到鄭婉卿,下意識不去想被安置在小院里的我,避而不見許久。
到如今,看到我一聲不吭地離開,想也沒想就追出來。
他不甘心,他不愿意放手。
但他仍然每次下意識地偏向鄭婉卿。
裴清晏從小就守護在鄭婉卿身邊,對她的偏愛已經(jīng)是一種習(xí)慣,一種偏執(zhí),要他承認(rèn)對旁的人動了心,是很困難的一件事。
心緒紛紛亂亂,理不清,看不透。
他只知道不能放任我走,不然肯定不會再給他機會找著人。
裴清晏把我抓上馬車,我順手把滿手的泥巴都抹在他那身白衣上,之前我揪他一小節(jié)衣角都嫌棄地避開,現(xiàn)在他倒是不嫌棄退避了。
可是輪到我嫌棄他了。
見膈應(yīng)不到他,我無趣地轉(zhuǎn)身只盯著車外看,馬車晃晃悠悠走動起來,路上我看到一隊陌生又氣派的人馬經(jīng)過,官服亮眼。
心臟忽然突突地跳了幾下,我掀起簾子就想跳下馬車追上去看個清楚,卻被裴清晏攔住,語氣不虞,「還想著跑?」
我問他剛剛那隊是什么人,裴清晏不甚在意地告訴了我。
是朝廷禮部和工部的人,丞相派來提前準(zhǔn)備接駕事宜的。
這個時候裴清晏本該在接待朝廷重臣,他卻推脫了所有事務(wù)來找我,自然不想被旁人發(fā)現(xiàn),所以兩隊人馬默默地擦肩而過。
裴清晏的手下在外面為他說話,「錦姑娘,主子推脫了要事來尋你,真的是十足的重視?!?/p>
我目光落在她身上。
片刻后,冷笑鄙夷,「玩忽職守,瀆職罔上,是什么很值得炫耀的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