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的燈光慘白,像一層薄霜覆在每個人的臉上,映得膚色發(fā)青,毫無生氣。
細微的電流聲在燈管里嗡嗡作響,仿佛某種壓抑的低語。
林木木依舊站在原地,指尖死死掐著那部顯示“1”分的手機,塑料外殼被汗水浸得發(fā)滑,掌心卻冷得像冰。
她像一尊沉默的雕像,連呼吸都輕得幾乎聽不見。
而林淼淼則依偎在母親懷里,眼淚還未干,睫毛上還掛著晶瑩的水珠,可嘴角已悄然揚起一絲幾不可察的弧度——那不是安慰,是勝利者藏不住的得意。
劉梅的目光在兩個女兒之間來回掃視,忽然笑了,那笑容從嘴角綻開,卻未達眼底,反而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算計,像刀鋒劃過玻璃般刺耳。
“木木,你現(xiàn)在這個樣子,大學是別指望了?!彼Z氣輕描淡寫,仿佛在談論窗外陰沉的天氣,“但淼淼不一樣,她考了710,清北任選??伤吘够A(chǔ)還不穩(wěn),尤其是數(shù)學,得提前準備?!?/p>
林木木微微抬眼,瞳孔在強光下縮成一點,沒說話。
劉梅卻已自顧自地宣布:“從今晚開始,你每天晚上給淼淼補習兩小時,直到開學為止。你不是一向成績好?現(xiàn)在正好,把本事都教給她。”
林建國皺了皺眉,喉結(jié)動了動,想說什么,卻被劉梅一個眼神壓了回去——那眼神冷得像鐵,不容置喙。
“媽?!绷帜灸窘K于開口,聲音依舊平靜,卻像冰層下暗涌的水流,“我已經(jīng)沒資格再讀書了,憑什么還要我去教她?”
“憑你是她姐姐!”劉梅猛地拍桌,實木桌面震得茶杯輕跳,水紋蕩開,像她此刻翻騰的情緒,“你考了個1分,還有什么臉提條件?林家的臉都被你丟盡了!現(xiàn)在讓你補習,是給你贖罪的機會!”
她頓了頓,冷笑浮上唇角:“還是說,你連這點事都不想做?那以后,就別怪我不認你這個女兒?!?/p>
空氣凝固了一瞬??照{(diào)外機在窗外低沉地嗡鳴,像某種野獸的喘息。
林木木緩緩垂下眼,睫毛在慘白燈光下投下一小片陰影,像蝶翼輕顫。
她沒再爭辯,只是輕輕點了點頭:“好,我補習?!?/p>
可就在她轉(zhuǎn)身回房的剎那,嘴角極輕地揚了一下——那不是妥協(xié),是獵手聽見獵物踏入陷阱時的冷笑。
她不是林木木。
她是林晚。
三天前,她在火災中睜眼,重生回到高考出分前夜。
記憶如潮水般涌來:那一場突如其來的火災,燒毀了她的房間,也燒死了她。
焦糊的氣味至今仍殘存在鼻腔深處,皮膚仿佛還能感受到火焰舔舐的灼痛。
而火災前一晚,她分明聽見林淼淼在電話里低聲說:“系統(tǒng),能量交換完成,林木木的生命值歸零?!?/p>
她曾以為那只是噩夢。
直到她看到自己手機上那個刺眼的“1”分,看到林淼淼那本不該屬于她的710高分,看到母親眼中毫不掩飾的厭惡與算計。
一切都有了解釋。
而她,必須活著,必須查清真相。
深夜十一點,林晚換了一身干凈衣服,布料摩擦皮膚時帶來一絲微弱的觸感,像是提醒她還真實存在。
她敲響了林淼淼的房門。
“進來?!崩锩?zhèn)鱽硖鹉伒穆曇?,像糖漿裹著刀片。
推門而入的瞬間,她看見林淼淼正背對著她,手指在手機屏幕上飛快滑動,指尖幾乎泛白,神情緊張得連肩胛骨都在微微顫抖。
聽到動靜,女孩迅速鎖屏,動作快得幾乎像是本能,仿佛那屏幕里藏著不該見光的秘密。
“姐,你來啦?”林淼淼轉(zhuǎn)過身,臉上立刻堆起天真無邪的笑容,眼眶還紅著,像只受驚的小兔子,“對不起啊,又要麻煩你給我補習……我知道你現(xiàn)在心情也不好?!?/p>
林晚站在門口,目光淡淡掃過那部被塞進枕頭底下的手機——布料微微隆起,像藏著一顆隨時會引爆的心臟。
她沒說話,只走到書桌前坐下,木椅發(fā)出輕微的“吱呀”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拿數(shù)學卷子出來吧。”她說。
林淼淼乖巧地翻開書包,掏出一張模擬題,遞過去時指尖微微發(fā)抖,紙張邊緣在燈光下輕輕顫動。
林晚接過,掃了一眼,是今年高考數(shù)學最后一套押題卷,難度中等偏上。
油墨味混著紙張的微澀氣息鉆入鼻腔。
她抬頭看向林淼淼:“你哪不會?”
“都……都有點不懂。”林淼淼低下頭,聲音軟得像棉花,指尖無意識地絞著衣角,“尤其是導數(shù)和立體幾何,我一看到就頭疼?!?/p>
林晚翻開她的草稿紙,上面凌亂地寫著幾個公式,錯誤百出,連最基本的求導法則都搞混了。
筆尖劃破紙面,留下幾道深淺不一的折痕。
可她記得清楚——前世,林淼淼高考數(shù)學拿了148分,全省前五十。
而現(xiàn)在,她連最基礎(chǔ)的題都在裝不會。
林晚盯著她,忽然問:“你昨晚查分前,在跟誰打電話?”
林淼淼猛地一僵,肩頭微顫,隨即抬起頭,眼眶瞬間紅了:“姐……你怎么突然問這個?我……我就是緊張,打給同學聊了聊……你不會連這也介意吧?”
她抽了抽鼻子,聲音顫抖:“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想你難過……”
演技精湛。
可惜,林晚早已不是那個會被眼淚騙過的傻子。
她收回視線,翻開試卷,開始講解第一道題。
聲音平穩(wěn),像在讀一段無關(guān)緊要的課文。
可隨著講解深入,她越聽越不對勁——林淼淼的“錯誤”太刻意了,像是在回避某些知識點,又像是在試探她的反應。
每當她提到“系統(tǒng)”“能量”“交換”這類詞時,林淼淼的手指就會無意識地蜷縮一下,指甲在桌面上刮出細微的“沙”聲,像被無形的絲線操控著。
講解到一半,林晚忽然停下,合上試卷,紙頁合攏的輕響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你筆記本呢?”她問。
“啊?”林淼淼一愣,“筆記本?我沒帶……”
“書包最外層那個藍色的,拿出來。”林晚語氣平淡,卻不容置疑。
林淼淼猶豫了一瞬,最終還是遞了過去。
林晚接過,指尖輕輕撫過封面——布面微涼,邊緣有些磨損,像是經(jīng)常被翻動。
就在翻開的剎那,她瞳孔微縮——
本子里,夾著一張泛黃的紙頁,邊緣焦黑,像是從某份文件上撕下來的。
觸感粗糙,帶著燒灼后的脆裂。
字跡模糊,殘缺不全,只能依稀辨認出幾行:
“……能量交換契約……綁定者:林淼淼……供能源:林木木……生命值轉(zhuǎn)移……分數(shù)置換……失敗代價:反噬……”
林晚的手指頓住了,指尖傳來紙頁邊緣的毛刺感,像被詛咒劃傷。
她緩緩合上筆記本,抬頭看向林淼淼。
女孩正低著頭,假裝在寫題,可耳尖卻已泛紅,像被火燎過。
窗外,月光被烏云遮住,房間陷入一片昏暗。
空調(diào)滴水聲“嗒、嗒”落下,像倒數(shù)的鐘擺。
只有那張殘頁的影子,在林晚心底投下一道深不見底的寒淵。
林晚的手指仍停留在那張泛黃殘頁的邊緣,指尖微微發(fā)顫。
她沒有再翻開,也不敢再看第二眼。
那幾行殘缺的字像毒蛇的牙,一口咬進她的神經(jīng)——“能量交換契約”“供能源:林木木”“生命值轉(zhuǎn)移”……每一個詞都像是從她前世的灰燼里爬出來的詛咒。
她緩緩合上筆記本,動作輕得仿佛怕驚動什么。
可心口卻像被巨石壓住,呼吸變得滯澀。
這不是幻覺,也不是巧合。
林淼淼真的通過某種詭異的“系統(tǒng)”,把她的命、她的分,一點一點偷走,換成了自己的錦繡前程。
而她,林晚,曾是這場交易的祭品。
房間安靜得可怕。
空調(diào)的滴水聲、墻上掛鐘的秒針走動,都像在倒數(shù)她的死亡時間。
她抬眼看向林淼淼,女孩正低著頭,筆尖在紙上胡亂劃著,像是在演算,又像是在掩飾內(nèi)心的慌亂。
可那耳尖的紅,暴露了一切。
林晚正欲開口,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母親站在門口,手里端著一杯熱牛奶,乳白的液體在燈光下泛著微光,熱氣裊裊升起,帶著淡淡的奶香。
可林晚卻覺得那像一碗毒藥,甜膩中藏著致命的寒意。
“淼淼,補得怎么樣了?姐姐教得還清楚嗎?”劉梅笑容溫軟得幾乎能融化寒夜。
她走進來,將牛奶放在桌上,順勢掃了林晚一眼。
那一眼太快,快得像躲閃,又像心虛。
“要我說,晚晚你現(xiàn)在也沒事做,不如多教點真東西?!眲⒚氛Z氣自然,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壓迫,“淼淼將來上清華,也是咱們林家的光。你雖然……沒考上,但腦子還在,別藏私?!?/p>
林晚垂眸,盯著那杯牛奶。
“媽,”她輕聲問,“你見過這份契約嗎?”
劉梅動作一僵,笑容凝固了一瞬,隨即強撐著笑:“什么契約?你別胡思亂想了,趕緊繼續(xù)補習,別浪費時間?!?/p>
可她避開林晚的目光,連手都微微抖了一下,杯沿在桌面上磕出一聲輕響。
林晚的心沉到了底。
原來母親知道。
不止是偏心,不止是冷漠——她是共犯。
一股寒意從脊背竄上來,像是有冰冷的手指貼著她的椎骨緩緩爬升。
她忽然意識到,這場陰謀遠比她想象的更深。
林淼淼不是一個人在戰(zhàn)斗,她背后有系統(tǒng),有母親,甚至可能還有更多她尚未察覺的力量。
而她,林晚,是唯一一個從地獄回來的人。
她必須活得更聰明,更隱忍。
“好,我繼續(xù)?!绷滞淼皖^翻開試卷,聲音平靜無波。
可她的大腦卻在飛速運轉(zhuǎn)。
那張殘頁是誰留下的?
系統(tǒng)為何允許它存在?
是疏忽,還是某種暗示?
還有那個“失敗代價:反噬”……反噬的是誰?
林淼淼?
還是她自己?
補習在沉默中繼續(xù)。
林晚故意放慢語速,觀察林淼淼的反應。
每當她提到“函數(shù)映射”“能量守恒”這類詞,林淼淼的筆尖就會頓一下,像是在接收某種指令。
而當她說到“命運不可逆”時,女孩的手指猛地蜷縮,指甲在紙上劃出一道長長的痕,像在無聲尖叫。
林晚嘴角微不可察地揚起。
她在害怕。
系統(tǒng)不是無敵的。它有漏洞,有規(guī)則,甚至……有恐懼。
十一點四十分,補習結(jié)束。
林晚站起身,把筆記本輕輕放回書包外層,動作溫柔得像在安放一枚定時炸彈。
“早點休息。”她對林淼淼說,眼神卻像刀鋒劃過她的臉。
回到自己房間,她反鎖上門,靠在門板上閉了閉眼。
疲憊如潮水般涌來,可她不敢睡。
她打開手機,想查“系統(tǒng)能量交換”相關(guān)的資料,卻發(fā)現(xiàn)屏幕突然一黑。
下一秒,一條消息自動彈出。
沒有來源,沒有提示音,像是從虛空鉆出來的。
【別碰她的題,否則你會再次死得更慘?!?/p>
發(fā)信人顯示:系統(tǒng)管理員。
林晚瞳孔驟縮,手指猛地攥緊手機。
冷汗順著額角滑下,滴落在鎖骨處,冰涼刺骨。
這不是普通的威脅。這是警告,來自那個操控命運的“存在”。
她猛地抬頭看向窗戶——窗縫里吹進一股陰風,帶著腐朽的氣息,桌角那張她剛才寫滿推演的草稿紙被掀了起來,火苗不知何時燃起,正在緩慢吞噬字跡。
那火沒有溫度,藍得詭異,像幽靈的呼吸。
她沖過去拍滅,紙已燒去大半,只留下幾個殘字:
“……逆……改……代……價……”
她站在原地,心跳如鼓。
系統(tǒng)在監(jiān)視她。
它知道她重生了,知道她在查真相。
而它,擁有比她想象中更強大的控制力。
可她不怕。
她曾死過一次。
如今重生歸來,不是為了茍活,而是為了掀翻這場用她生命鋪就的騙局。
她將燒焦的紙片夾進日記本,關(guān)燈躺下。
黑暗中,她睜著眼,聽著隔壁房間隱約傳來的手機震動聲——微弱,卻持續(xù)不斷,像某種暗號。
林淼淼還沒睡。
她在和誰聯(lián)系?
林晚的唇角在黑暗中緩緩勾起。
游戲,才剛剛開始。
而她,不再是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