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燭火忽然“噼啪”一聲爆響，驚得謝臨心頭一跳。他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對著雨幕站了近一個時辰。
就在這時，院外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夾雜著秦風(fēng)焦急的呼喊：“小郎君！小郎君！”
謝臨心頭一緊，快步迎出去。秦風(fēng)渾身濕透，頭發(fā)貼在臉上，神色慌張：“小郎君，不好了！太傅的馬車……在朱雀大街翻了！”
“什么？！”謝臨只覺得腦中“嗡”的一聲，血液瞬間沖上頭頂，“人呢？太傅怎么樣了？”
“還在搶救……”秦風(fēng)的聲音帶著哭腔，“屬下不敢聲張，只能先將太傅送回府，可府里的大夫束手無策，您快想想辦法！”
謝臨的手冰涼，卻異常堅定：“去請城西的李神醫(yī)！就說是……就說是我謝臨請他，性命相托！”
李神醫(yī)是前朝御醫(yī)，醫(yī)術(shù)高明，卻性情古怪，從不為達官顯貴看病。謝臨也是偶然得知，他曾受過謝家恩惠。
秦風(fēng)愣了一下，隨即反應(yīng)過來：“是！屬下這就去！”
謝臨轉(zhuǎn)身沖進內(nèi)室。沈硯之躺在床榻上，臉色蒼白如紙，額頭滲著血，玄色官袍被雨水浸透，又染上暗紅的血跡，觸目驚心。
“太傅？”謝臨的聲音發(fā)顫，伸手探向他的脈搏。脈搏微弱，卻還在跳動。
他松了口氣，隨即又提起心來。他解開沈硯之的衣襟查看傷勢，指尖觸到他溫?zé)岬钠つw時，自己的手卻控制不住地發(fā)抖。
后背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想來是翻車時被碎裂的木片劃傷的。血還在往外滲，染紅了身下的錦被。
謝臨咬著牙去取傷藥，動作卻因慌亂而顯得笨拙。他顫抖著為沈硯之清理傷口，酒精碰到皮肉時，沈硯之悶哼一聲，眉頭緊鎖，卻始終沒醒。
“太傅……忍忍……”謝臨的聲音哽咽，眼眶泛紅。他從未見過沈硯之這般脆弱的模樣，那個永遠清冷自持、運籌帷幄的太傅，此刻就像易碎的琉璃，讓他心疼得無以復(fù)加。
就在這時，沈硯之忽然睜開眼，眸色沉沉地看著他。
謝臨被他看得一愣，手上的動作也停了下來：“太傅，您醒了？”
沈硯之的目光落在他泛紅的眼眶上，又移到他沾滿血污的指尖，喉間溢出一聲低啞的嘆息：“傻小子……哭什么?！?/p>
“我沒哭！”謝臨慌忙別過臉，卻有溫?zé)岬囊后w順著臉頰滑落，滴在沈硯之的手背上。
沈硯之的指尖微顫，竟鬼使神差地抬起手，輕輕撫上他的臉頰。指腹觸到他溫?zé)岬臏I水時，心中那道緊繃的弦驟然斷裂。
這些日子的克制、掙扎、自我警醒，在這一刻轟然崩塌。
他看著謝臨淺琥珀色的眼里映出自己的影子，看著他因擔(dān)憂而緊蹙的眉頭，看著他嘴角倔強抿起的弧度……所有的理智都被拋到了九霄云外。
“臨兒……”沈硯之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帶著連自己都未察覺的繾綣。
謝臨猛地回頭，撞進他深不見底的眼眸里。那里面翻涌著他從未見過的情緒，熾熱、洶涌，像要將他吞噬。
兩人的距離極近，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謝臨的心跳得飛快，像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他想躲開，身體卻像被定住了一般，動彈不得。
沈硯之的目光緩緩下移，落在他微顫的唇上。那里因為緊張而抿得緊緊的，泛著淡淡的粉色。
鬼使神差地，他微微側(cè)頭，向那片柔軟靠近。
雨聲轟鳴，掩蓋了兩人加速的心跳。燭火搖曳，照亮彼此眼中的驚濤駭浪。
就在兩人的唇即將相觸時，院外忽然傳來秦風(fēng)的聲音：“小郎君！李神醫(yī)請到了！”
沈硯之猛地回神，像被燙到一般收回手，眼神瞬間恢復(fù)了慣常的清冷，只是耳根卻紅得厲害。
謝臨也像是猛然驚醒，慌忙站起身，背對著他整理衣襟，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快……快請神醫(yī)進來?！?/p>
***李神醫(yī)為沈硯之處理好傷口，又開了方子，囑咐了幾句注意事項便離開了。秦風(fēng)去煎藥，書房里再次只剩下他們兩人。
氣氛尷尬得讓人窒息。
謝臨低著頭，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不敢看沈硯之。方才那險些越界的瞬間，像烙鐵一樣印在他的腦海里，揮之不去。
沈硯之靠在床頭，目光落在他發(fā)頂?shù)男齼荷?，心中五味雜陳。他從未想過自己會失控到這個地步，更沒想過，那片刻的靠近，竟讓他生出了難以言喻的貪戀。
“今日……多謝你?！鄙虺幹氏却蚱瞥聊?，聲音有些干澀。
“學(xué)生……學(xué)生該做的?！敝x臨的頭垂得更低了。
“天色晚了，你先回去吧?！鄙虺幹崎_目光，不敢再看他。他怕自己再看下去，又會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謝臨愣了一下，隨即點頭：“是。太傅好生休養(yǎng)，學(xué)生……明日再來看您。”
他轉(zhuǎn)身往外走，腳步有些踉蹌。走到門口時，他忽然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只低聲道：“太傅，您……好好休息?！?/p>
說完，便匆匆消失在雨幕里。
沈硯之看著他的背影，指尖還殘留著方才觸到他臉頰的溫?zé)帷Ｋ従忛]上眼，心中一片混亂。
他知道，有些東西，從今夜開始，再也回不去了。
窗外的雨還在下，淅淅瀝瀝，像在訴說著一段不可言說的心事。而書房里的兩人，都在這雨夜中，為那失控的瞬間，輾轉(zhuǎn)難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