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旅館房間里的霉味似乎更重了,混合著廉價消毒水的氣息,沉甸甸地壓在祝微的胸口。
筆記本電腦合上后殘留的那點微弱熱量迅速消散,
房間里只剩下窗外城市永不疲倦的、遙遠(yuǎn)而模糊的嗡鳴。靳凜那張在聚光燈下冷峻威嚴(yán)的臉,
那枚沾著暗褐色血點的冰冷警徽,像兩把燒紅的烙鐵,深深燙在她的腦海里,反復(fù)灼燒。
省廳刑偵總隊長……原來他這半個月的“消失”,是在攀登更高的權(quán)力之巔!
原來清算掉昨晚包廂里那些“障礙”,不僅是為了報復(fù)她,
更是為了他仕途上的一次冷酷的“掃塵除垢”!巨大的諷刺感讓她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她算什么?她自以為的“背叛”,她承受的恐懼和絕望,
她失去的婚姻和尊嚴(yán)……在他宏大而冷酷的權(quán)力棋局里,不過是一枚用過即棄的棋子,
一次順手為之的“清場”!“嗬…”一聲短促而嘶啞的冷笑,
不受控制地從祝微喉嚨里擠出來,帶著濃重的自嘲和悲涼。她抬起手,
用力搓了搓冰冷麻木的臉頰,指尖觸碰到一片濕冷。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何時又流淚了。
為誰而流?為自己?為林娜他們?還是為這場徹頭徹尾的、被玩弄于股掌之間的荒誕悲???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她猛地站起身,動作太急,眼前一陣發(fā)黑。她扶住粗糙的墻壁,
定了定神。恐懼和絕望只會將她徹底吞噬。靳凜留給她的,是那個小小的、破敗的工作室。
那是她僅存的、可以稱之為“自己”的東西了。她必須回去,必須重新站起來,
哪怕只是為了活下去。拖著依舊疲憊不堪的身體,祝微離開了這個散發(fā)著腐朽氣息的避難所。
當(dāng)她再次站在自己工作室的門口時,竟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半個月的封閉,
讓房間里彌漫著一股灰塵和紙張受潮的沉悶氣味。陽光透過落地窗照進(jìn)來,
光柱里漂浮著無數(shù)細(xì)小的塵埃。她深吸一口氣,推開沉重的玻璃門。門軸發(fā)出輕微的呻吟。
工作室里一片狼藉,和她倉惶逃離時一樣。設(shè)計稿散落一地,畫筆滾落在角落,
那支靳凜留下的、冰冷的鋼筆,還靜靜地躺在當(dāng)初她滑倒的地方,
旁邊是早已干涸的淚漬痕跡。祝微的目光在那支鋼筆上停留了一瞬,
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了一下。她移開視線,強迫自己不去看它。她開始動手打掃,
動作有些機械,卻很用力。掃地,擦桌子,整理散亂的設(shè)計稿?;覊m在光柱里飛舞,
像無數(shù)細(xì)小的幽靈。她開窗通風(fēng),帶著涼意的空氣涌進(jìn)來,沖淡了房間里的霉味。
在清理一個堆放雜物的矮柜時,她無意中碰掉了一個絲絨面的舊首飾盒。盒子摔在地上,
蓋子彈開。里面沒有什么值錢的首飾,只有一些零碎的設(shè)計邊角料、幾顆掉落的鋯石,
還有……一枚小小的、用鉑金鑲嵌著一顆水滴形祖母綠的胸針。祝微的動作頓住了。
她慢慢蹲下身,撿起那枚胸針。冰涼的鉑金托在掌心,那顆祖母綠顏色深邃濃郁,
在窗外透進(jìn)來的光線下,流轉(zhuǎn)著幽靜內(nèi)斂的光華。這是她很久以前的設(shè)計,
靈感來自一場春雨后的森林。那時她和靳凜剛結(jié)婚不久,感情還帶著蜜月期的余溫。
她曾把這枚胸針作為生日禮物送給他,帶著一點羞澀和期待。靳凜當(dāng)時接過,
只是淡淡地說了句“很特別”,就收進(jìn)了抽屜深處。她以為他不喜歡,后來也就漸漸遺忘了。
怎么會在這里?祝微有些恍惚。大概是工作室搬遷時,和這些零碎一起打包過來的吧。
她捏著這枚小小的胸針,冰涼的觸感從指尖蔓延。她記得設(shè)計它時,
心里那份純粹的對自然之美的感動和對新生活的期冀。那時的陽光,似乎都比現(xiàn)在溫暖。
她摩挲著冰涼的寶石表面,一絲極其微弱、近乎荒謬的念頭,如同黑暗中掙扎的螢火,
在心底某個角落悄然亮起:他當(dāng)初收下它時,那平靜無波的眼神深處,
是否也曾有過一絲……動容?哪怕只是一瞬間?
這個念頭讓她感到一陣尖銳的刺痛和更深的無力?,F(xiàn)在想這些,還有什么意義?
無論有沒有過,都早已被那場冷酷的清算和那枚帶血的警徽徹底碾碎了。她輕輕合上手掌,
將那枚帶著遙遠(yuǎn)記憶的冰冷胸針緊緊攥在手心,尖銳的鉑金邊緣硌著掌心的軟肉,
帶來清晰的痛感?;钕氯?。她對自己說。像這枚被遺忘在角落的胸針一樣,哪怕蒙塵,
也要在塵埃里找到屬于自己的、微弱的光。她站起身,
將胸針隨手放進(jìn)工作臺的一個空筆筒里。然后,她深吸一口氣,坐到久違的設(shè)計臺前,
打開了繪圖燈。慘白的光線照亮了空白的畫紙。她拿起一支鉛筆,筆尖懸停在紙面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