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哪篇？”夜鴉嘴角微揚，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仿佛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一般，緊接著，他發(fā)出一陣低沉的笑聲：“哈哈……”
笑聲回蕩在空氣中，帶著些許嘲諷和不屑。夜鴉稍稍停頓了一下，然后繼續(xù)說道：“新人啊，就像我剛才說的那樣，‘相信規(guī)則，質疑一切，包括我’。在這個世界里，沒有誰的建議是完全正確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觀點和經驗?！?/p>
他頓了頓，語氣略微嚴肅起來：“不過，站在過來人的角度，我還是要給你一個建議。我推薦你去看看那些關于‘保命’的章節(jié)篇。畢竟，像我們這樣的‘怪物’，獵殺對我們來說，簡直就是家常便飯，哈哈……”說到這里，夜鴉突然爆了一句粗口：“他媽的！”
話音未落，他猛地啐了一口唾沫，似乎對這種生活感到無比厭惡和無奈。
“走吧，新人，珍惜這他媽的來之不易的太陽吧，指不定犧牲了多少人才換來的?！币锅f一邊說著，一邊順手拿起桌上那亮著屏幕的平板電腦，然后大步流星地朝著外面走去。
華雨見狀，不禁心中犯起了嘀咕：等等，他怎么敢如此大搖大擺地往外走呢？這顯然不太對勁啊……除非……不，沒有除非，也就是說現(xiàn)在外面肯定是安全的，畢竟應該不會有人拿這種事情來開玩笑吧……華雨心里暗自琢磨著，猶豫了一下，決定帶把自制武器跟著夜鴉一起出去看看。
兩人下了樓，夜鴉站在樓門口，對著手中的平板電腦一陣操作，似乎在進行某種交互。只見他熟練地用手指點開一個軟件，然后在搜索框里輸入了“超市”兩個字。
華雨在一旁看著，心里越發(fā)覺得這個夜鴉有些不靠譜。他忍不住開口問道：“呃，隊長啊，我們現(xiàn)在真的要去超市嗎？”
夜鴉聽到華雨的問題，只是簡單地用他那粗獷的聲音回答了一個“嗯”字，然后就像什么事情都沒有發(fā)生過一樣，繼續(xù)低頭擺弄著他的平板電腦。
嗯，嗯？這……不是說“一個想法，一個念頭，都可能激起漣漪嗎”？這，這不對吧?。咳A雨心中暗自思忖著，但他的面部卻保持著平靜，仿佛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一樣。
夜鴉的話語如同夜空中的流星一般，突然而又迅速地劃過華雨的耳畔。他不禁有些驚訝，這位神秘的人物竟然如此隨意地提到了這個話題。
“其實我們也是可以去人多復雜的地方的?！币锅f繼續(xù)說道，“這只是一個關于選擇的問題。有些人選擇與它們戰(zhàn)斗，有些人選擇研發(fā)科技，還有些人選擇偵察。而我們所做的一切，都可以被看作是偵察?！?/p>
華雨靜靜地聽著，心中對夜鴉的話產生了一些好奇。他從未想過，原來在面對那些未知的存在時，人們還有這么多不同的選擇。
“而且，人多的地區(qū)，它們反而不一定會選擇行動?！币锅f補充道，“嗯，用你們現(xiàn)在年輕人的話來說，它們也有血條的。”
聽到這里，華雨一下沒忍住。他沒想到夜鴉會用如此“新潮”的詞匯來形容那些神秘的存在。這個比喻雖然有些奇特，但卻讓人一下子對那些未知的事物有了更直觀的理解。
“呃，您真潮！”華雨忍不住贊嘆道，同時豎起了大拇指，表示心中的無奈。
在得知那些神秘的存在居然也有血條之后，華雨心中一直緊繃著的那根弦終于松了下來，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也許是因為長期沉浸在二次元游戲世界中，讓他對于這種設定產生了一種自然而然的熟悉感吧。
嗯……華雨不禁開始胡思亂想起來，這些擁有血條的家伙們，會不會其實是一群可愛的萌妹子呢？說不定她們只是因為某種原因而迷失了自我，才會做出那些看似可怕的行為，但實際上她們并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會給別人帶來災難呢？
不過，華雨很快就搖了搖頭，覺得這種想法實在是太荒謬了。怎么可能會有這么巧的事情呢？而且，就算真的是萌妹子，她們的行為也已經造成了實際的傷害，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華雨對自己剛才的胡思亂想感到有些后怕，同時也在心里暗暗吐槽了一番。他覺得自己有時候真的是想得太多了，總是會把一些不切實際的念頭加諸在現(xiàn)實之上。
來到超市后，華雨和夜鴉開始分頭行動，各自挑選需要的商品。夜鴉直奔食品區(qū)，挑選了一大堆壓縮食品和酒水，顯然是為了應對可能出現(xiàn)的緊急情況。而華雨則在其他區(qū)域轉了轉，最后額外挑選了一些咖啡。
哈哈，華雨看著手中的咖啡，不禁自嘲地笑了起來。他心想，自己還真是當牛馬當習慣了啊，連這種時候都離不開“牛馬燃料”呢……
二人結完賬，拎著滿滿兩大袋應急用品，緩緩地走出了超市，走向了最近的安全點。
夜鴉選擇的這條小巷仿佛一條直接通往大地臟腑的裂縫，幽深、潮濕、散發(fā)著巖石和某種古老根系腐敗后的沉悶氣息。腳下的石板冰冷而濕滑，華雨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褲腿被壁間滲出的不明粘液沾染后帶來的黏膩感。浮游藤蔓發(fā)出的幽光如同鬼火，在他們頭頂微弱地閃爍、搖曳，勉強勾勒出前方模糊的輪廓。每一次呼吸，冰冷的空氣都像細小的冰針刺入肺葉深處，帶著長久不見天日的陳腐味道。身后的腳步聲早已被無邊的黑暗吞噬，但那股無形的、如同跗骨之蛆般陰冷的被追蹤感，卻如影隨形。
兩人在絕對的沉默中穿行，只有急促的腳步和壓抑的呼吸聲在狹窄的石壁間空洞地回響。不知在黑暗中跋涉了多久，前方終于出現(xiàn)了一個異乎尋常的、狹長形的光源。不是洞口，也不是火把——那光極其穩(wěn)定、均勻，帶著一種令人訝異的、人造的溫暖色調。
走近了才看清，那是一扇緊閉的、沉重的合金氣密門。門框周圍嵌著一圈散發(fā)柔和暖光的燈帶，如同一個在黑暗隧道盡頭畫下的、充滿誘惑的幾何標記。光線的質感如此熟悉，又如此遙遠，華雨恍然間幾乎要以為那是寫字樓地下停車場的入口燈光。夜鴉沒有絲毫停頓，走到門前，快速地在門旁一個不起眼的虹膜掃描儀前操作，一道幾乎不可聞的機械解鎖聲后，沉重的合金門無聲地向側滑開。
撲面而至的，是混合著陽光（人造的）、塵埃、清潔劑、還有……汽油和人類體味的氣息！
門后是一個巨大的空間，像是某個廢棄地鐵站臺的改造版。頂棚高聳，鋪設著發(fā)出柔和白光的長條燈板，光線均勻得有些不真實，驅散了先前黏著的黑暗，帶來一種近乎貪婪的敞亮感。地面刷著米黃色的防滑油漆，雖然有些磨損，但顯得異常整潔。墻壁是深灰色的，貼著幾張褪色的、內容是普通風景和城市宣傳的舊廣告海報，上面印著一些早已廢棄的熱線電話和品牌標識。幾排綠色的硬塑料椅整齊地排列著，有幾個人零零散散地坐在椅子上，或低頭假寐，或翻看著一份看起來頗為油墨鮮亮的報紙——一種在外部世界近乎絕跡的日常。
最顯眼的是停在軌道上的一列車廂。車廂嶄新得過分，流線型的車體閃耀著冰冷的金屬光澤，兩側車窗寬大透亮。車頭的標志是一個簡化的、抽象的眼睛圖形加一個星環(huán)，下方一行小字：“曙光號穿梭列車”。站臺的電子屏幕上，熒光綠的字跡跳躍著：“下一班：安全點內環(huán)線 - 3分鐘后抵達 - 當前月相：凝息之藍”
這方與外界隔絕、被精心維護的“堡壘”，正沐浴在一種完全模擬地表白晝的人造晨光之下！巨大的穹頂光源投射下近乎完美的“陽光”，均勻、溫暖、毫無陰影，如同最高效的攝影棚打光。那些塑料座椅上的身影，姿態(tài)松弛，臉上沒有了外面集市里那種緊繃的警惕或麻木的疲憊，反而帶著一種奇異的、近乎放空的安詳。沒有低語，沒有扭曲，沒有無處不在的血色月暈。只有廣播里輕柔播放著不知名的、節(jié)奏舒緩的鋼琴曲，還有遠處自動售貨機偶爾傳來的“嗡嗡”制冷聲。
這一切，是如此的……正常。
華雨下意識地抬手擋了一下眼睛。并非這光線多么刺眼，而是這種“正?！?，在這種絕境之下，被營造得過于完美、過于宏大、過于虛幻，反倒像一記溫柔的重錘，狠狠敲打在他麻木緊繃的精神壁壘上，砸開了一道口子。
表面上的太陽如此耀眼……
他的目光越過寬敞明亮的站臺穹頂，越過那冰冷卻閃耀的列車外殼，試圖穿透那精心設計的模擬天光，望向這處堡壘之外的無垠混沌。在那個世界里，頭頂懸掛的太陽，那曾經生命的光源，早已被月相的詭異規(guī)則篡奪扭曲。它是蒼白的光源板，是瘋狂暗示的導體，是物理規(guī)則混亂的催化劑……唯獨不再是與人類文明相伴億萬年的溫暖恒星。
而這種隔絕壁壘中人造的、模仿白晝的光……這種由規(guī)則守護的短暫寧靜……這種被刻意安排的“美好”……
原來……竟成了比任何武器裝甲都更珍貴、更奢侈的東西嗎？
一股難以言喻的滋味涌上華雨的心頭。他深深地、貪婪地呼吸了一口這潔凈、帶著清新劑味道的空氣，仿佛要將過去十幾個小時里滲入骨髓的血腥、冰冷、恐懼、泥土和詭異香氣，全部置換出去。暖光（虛假的暖光，但此刻如此令人安心）輕柔地包裹著他，鋼琴曲舒緩流淌，車站廣播清晰又帶著一種久違的鎮(zhèn)定意味。
這種寧靜祥和的感覺……是如此的不真實，卻又如此的甘之如飴。
他短暫地、幾乎是不受控制地沉迷了進去。像是久旱瀕死的人，在絕望邊緣忽然捧到了一掬純凈的甘泉。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放松。緊繃的神經如同凍結的冰川，在這一刻的暖光照射下，發(fā)出細微的、幾近呻/吟的舒緩聲。他甚至能感覺到自己肩膀微不可察地下沉了幾毫米——那幾乎是進入安全屋、甚至從血月噩夢中醒來后都不曾有過的放松跡象。
能活著……真好。 這是最樸素的念頭，在此刻顯得如此沉甸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