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門縫如同傷口般裂開，那只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地盯著華雨。沙啞的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催促：“它們已經(jīng)開始剝皮了。如果你不想變成下一張藝術(shù)品，就快進來！”
“剝皮”這個詞像冰冷的針刺在華雨的脊椎上，瞬間喚醒了夢中那“五彩斑斕的白”被撕裂剝開的恐怖景象。胃袋猛地抽搐了一下，但多年在各種奇葩甲方和刻薄校對打交道的經(jīng)歷，鍛造了他異于常人的強制鎮(zhèn)定能力。他沒慌不擇路地逃開，也沒沖動地闖進去，而是深吸一口深夜里還殘留著一絲都市塵埃氣息的空氣——雖然現(xiàn)在這空氣中似乎還混合了一絲若有若無的……鐵銹和消毒水的味道？
“進門前有三個問題，”華雨的聲音努力壓制著顫抖，聽起來還算平穩(wěn)，“第一，你是誰？第二，‘它們’是什么？第三，”他停頓了一下，那只血絲密布的眼睛里閃過一絲異樣，“你門牌號814是怎么弄到我家對門來的？” 這第三個問題問出來連他自己都覺得有點跑偏，但這種不合時宜的荒謬感反而成了他情緒的錨點——我這是在跟一個疑似連環(huán)殺手的家伙討論房產(chǎn)問題嗎？真是人生巔峰時刻。
門內(nèi)的眼睛似乎眨了一下，門縫悄無聲息地開大了些，剛好容納一個人通過?！澳銌栴}不少。進來再說，沒時間了，紅光正在聚集?！鄙硢〉穆曇魩е环N莫名的急迫。
一股濃郁的鐵銹混合著某種草木焦灰的氣味撲面而來。華雨咬咬牙，抬腳跨過門檻。門在身后“咔噠”一聲輕響合上，隔絕了走廊里那令人不安的寂靜和遠處可能存在的爬行聲。
門內(nèi)并非預想中鄰居熟悉的起居室布局。這里像是個臨時被掏空改造的安全屋，或者更準確地說，像一個移動的戰(zhàn)術(shù)補給站撞進了民居。四周墻壁被一種啞光的黑色板材臨時覆蓋，遮蔽了原本的墻紙和裝飾。唯一的藍光源是墻角一個正發(fā)出低沉的“嗡嗡”聲、造型粗獷的裝置，光線冷冽而恒定。
屋子正中擺放著一張折疊金屬桌，上面雜亂地堆著一些華雨從未見過的玩意兒：閃著冷光的金屬零件，幾把造型奇特、非槍非弩的武器零件散落著，幾塊顏色詭異的結(jié)晶塊，還有一個亮著屏幕的平板電腦，屏幕上滾動著密密麻麻、意義不明的符號和線條?？諝鈨艋髟诮锹淅飱^力工作著，發(fā)出單調(diào)的噪音，但也掩蓋不住那無處不在的血腥和硝煙殘留。
“坐?！鄙硢〉穆曇粼俅雾懫?，但這次有了實體來源。
桌子后面坐著一個男人。他的樣子讓華雨心里咯噔一下?？雌饋砟昙o不算很大，約莫四十上下，但歲月和某些更殘酷的東西在他臉上刻下了深刻的痕跡。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他那只完好的右眼，正是剛才門縫里那只布滿血絲的眼睛。而他的左眼……則覆蓋著一個結(jié)構(gòu)復雜的機械眼罩，暗紅色的微光在接縫處隱隱流動，像某種活物在沉睡。一道猙獰的傷疤從他左額角斜斜劃下，消失在衣領(lǐng)里，仿佛曾試圖將他整個頭顱劈開。他穿著深色的作戰(zhàn)服，外套敞開，露出里面同樣沾著暗紅色污跡的黑色軟甲，袖口磨損嚴重，顯然經(jīng)歷過無數(shù)次的戰(zhàn)斗。
男人伸出布滿老繭和細小傷口的手，拿起桌上一個扁平的金屬水壺，仰頭灌了一口。濃烈的酒精味立刻在小小的空間里彌散開來。
“你可以叫我夜鴉”他放下水壺，那只獨眼銳利地鎖定了華雨，“隸屬‘守夜人’第七行動組。”他的聲音依舊沙啞，但自報家門后似乎多了一絲官方感，不再是門縫里那種純粹的威脅。
“‘守夜人’？”華雨皺眉，“我以為這名字只在《冰與火之歌》里用?！彼乱庾R想吐槽，但對方的壓迫感和那只詭異的機械眼讓他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現(xiàn)實比馬丁老爺子寫的更精彩，也更操蛋?！币锅f扯了扯嘴角，卻扯動了傷疤，露出一抹有些扭曲的冷笑，“我們是處理‘非標準個體異常事件’的組織。官方、獨立、一般不見光?！?/p>
“‘非標準個體異常事件’？”華雨復述著這個繞口的詞，“就是指窗外那個……開了寫輪眼的紅月亮？還有剛才樓梯間里那個……多關(guān)節(jié)愛好者？”他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像是咨詢甲方新項目的分類問題，盡管心跳已經(jīng)快得像打樁機。
“月亮只是一個源頭投影，一個信號放大器。至于‘多關(guān)節(jié)愛好者’？”夜鴉用手指點了點平板電腦，屏幕瞬間放大，顯示出一些極其扭曲、模糊的光譜分析影像，隱約能看出些非人的肢體結(jié)構(gòu)。“我們叫它們‘剝皮者’。來自……某些不該存在的地方?！彼难凵駫哌^華雨的額頭、脖頸、手腕，似乎想確認有沒有某種標記。“它們熱衷于捕獲活物，剝離其……存在的外在形態(tài)。不是簡單的剝皮，是剝離‘形態(tài)’。就像你夢見的那些‘五彩斑斕的白’，剝開表象，露出內(nèi)里……純粹的恐怖和混亂的根源。被剝過的生命，從存在意義上說，就徹底消失了，只剩下……影子，或者更糟的東西?！?/p>
夜鴉的描述冰冷而精準。華雨腦海中瞬間閃過夢中那片被“剝開”的慘白和天空中蠕動的血色瞳孔。胃部的翻涌更加劇烈，他能想象出被那種方式“消失”會是怎樣的絕望?！八浴@些‘剝皮者’是外星人？異次元生物？”
“定義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們來了，而且越來越多。紅月讓它們更活躍，也更……饑餓。”夜鴉的機械眼罩紅光略微閃爍，“至于我為什么在這里？我們一直在監(jiān)控‘臨界點’。你家樓頂，”他用手指向上指了指，“是附近的一個小型空間薄弱點，紅月期間是重災區(qū)。814是組織的臨時安全點編號。巧合？或許吧。也可能是運氣?！彼粗A雨，“而你，華雨先生，表面上兼職畫師，實則是碼農(nóng)，二十四，未婚，生活規(guī)律，沒有任何特殊能力記錄……卻在紅月初次異變時，沒有被低語和恐懼逼瘋，反而看到了‘裂痕’和‘剝皮的征兆’，還觸發(fā)了‘42’相位屏蔽？”
華雨愣住了：“什么‘裂痕’？什么‘42’？我就……做了個噩夢，醒來發(fā)現(xiàn)月亮紅了，然后樓梯間里有鬼東西，數(shù)了數(shù)42它就沒了，僅此而已?！彼叵肽菑埣垪l，還有書上的批注。
“‘裂痕’就是天空撕裂開的樣子，那是現(xiàn)實結(jié)構(gòu)被扭曲的表現(xiàn)，普通人看不見，也無法理解，強行理解會精神崩潰。而‘42’……”夜鴉指了指華雨口袋里露出的紙條一角，“那是安全相位密碼之一。在我們設(shè)定好相位屏蔽器（指墻角那個嗡嗡作響的裝置）的保護范圍內(nèi)，在特定頻率的恐懼刺激下計數(shù)到42，會臨時激活屏蔽，驅(qū)逐低階剝皮者的直接感知。你能觸發(fā)它，說明你的精神……適配性很高。普通人要么無視，要么已經(jīng)被恐懼吞沒，無法理性計數(shù)了?！?/p>
夜鴉拿起平板，操作了幾下，屏幕顯示出華雨公寓樓的3D模型，幾個節(jié)點閃爍著紅光，其中一個正位于華雨家客廳的位置。他按了一下，模型旁彈出一個窗口，上面清晰地顯示著“適配個體：華雨”，旁邊還有一些快速滾動的生理和精神參數(shù)指標。“你一直在我們的初步篩選名單里，今晚的紅月異動爆發(fā)，你的活躍度直接沖到了首位。你能清醒地看到‘裂痕’，能觸發(fā)安全密碼……你是天生的‘瞭望者’選擇者?！?/p>
屋子里只有設(shè)備的嗡嗡聲和華雨略顯粗重的呼吸聲。信息量太大，像一輛重型卡車直接撞進了他的認知里。世界突然變成了他從未想過的樣子，充滿了不可名狀的恐怖和秘密組織。他想起電視上那條語焉不詳?shù)摹芭R時管制”通知，想起手機斷網(wǎng)……原來普通人不是沒反應，而是在被某種保護措施屏蔽，或者更糟，被清理了？
“‘守夜人’……邀請我？”華雨艱難地開口，嗓子有些干澀，“去……殺那些剝皮者？像你一樣？”他的目光掃過夜鴉臉上的傷疤和那個冷酷的機械眼罩。安穩(wěn)的平凡生活瞬間變得遙遠而不真實。
夜鴉的獨眼中閃過一絲復雜：“是‘對抗’。獵殺是其中一部分，但更多是‘瞭望’、‘預警’、‘凈化’、‘封鎖’，在普通人看不見的戰(zhàn)場里，阻止它們把整個世界剝光。至于像我一樣？”他自嘲地摸了摸機械眼罩，“大部分時間還能看東西，不算太糟。當然，會缺一些零件，或者身上多點紀念品。死亡率和……生不如死的概率，也不低?！?/p>
“工資待遇怎么樣？五險一金齊全嗎？有帶薪年假不？比如能去馬爾代夫看看正常月亮的那種？”華雨幾乎是本能地問出這些問題，語氣里帶著他招牌式的、在絕望中找荒誕的黑色幽默。很好，這很華雨，他內(nèi)心自嘲，世界末日來了還在關(guān)心社畜福利。
夜鴉一愣，似乎沒料到這種回應。他那只布滿血絲的眼珠定定地看了華雨幾秒，然后，一個真實的、嘶啞的笑聲從他喉嚨里滾了出來，牽扯著面部肌肉和傷疤，顯得既痛苦又釋然。“哈……咳咳……”他甚至嗆了一下?！澳闼麐屨媸莻€奇葩。工資是聯(lián)邦標準高風險特殊津貼，養(yǎng)活自己沒問題，發(fā)財別想。五險一金？我們有自己的醫(yī)療系統(tǒng)和后勤保障，比外面的好一點，前提是你還有命用。年假？每年有幾天強制心理評估和裝備維護假，在組織控制的絕對安全區(qū)里，確保你不會把現(xiàn)實徹底遺忘或者突然想擁抱混沌。至于馬爾代夫？”他的眼神投向墻壁，仿佛能穿透它看到外面那個不祥的紅色天幕，“看到外面的月亮了嗎？至少在它變回去之前，或者我們能徹底解決根源之前，沒人能給你保證一個‘正?！暮┘倨?。我們看護的，就是普通人那份‘正?！氖澜?。”
他的話語沉重而清晰。這不是什么超級英雄電影，而是一場無盡的黑夜守望，代價高昂，且回報隱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