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結果，就是現(xiàn)在這樣。一紙斷絕書，一個破包袱，半塊干糧，外加一句“滾得越遠越好，別讓國師府的人再看見你”。
雨好像小了點。我走到一個破敗的城隍廟屋檐下躲雨。包袱放在地上，濕漉漉的。肚子咕嚕叫了一聲。
我掏出那半塊干糧。硬邦邦的，像塊石頭。我用力掰，掰不動。只好用牙一點點啃。
又冷，又餓，又累。嘴里是粗糲的餅渣子味，混著雨水的土腥氣。
咸魚？
我嚼著干糧，看著廟檐滴下的水串。
行吧。咸魚就咸魚。至少咸魚還能下飯呢。
啃了不知道多久，腮幫子都酸了，那半塊干糧才啃下去一小半。太難吃了。又干又硬，剌嗓子。
我嘆了口氣，把剩下的一點點饅頭渣攏在手心，準備硬塞下去。
就在這時，手心突然有點不對勁。
那點可憐的、灰撲撲的饅頭渣……它好像在發(fā)光？
很微弱。像夏夜里的螢火蟲，一閃一閃。
我愣住了。眼花了？餓的？
我湊近了看。沒錯。真的在發(fā)光。不是刺眼的光，是一種溫溫的、柔和的，像剛蒸好的白面饅頭冒出的那種熱乎氣兒的光暈。光暈里，那點灰撲撲的渣子，顏色竟然變得……雪白？還隱隱散發(fā)出一股……極其誘人的、純粹的麥香？
我懷疑自己餓瘋了，出現(xiàn)幻覺。使勁閉了閉眼，再睜開。
光還在。麥香更濃了。勾得我肚子里的饞蟲瘋狂叫囂。
我猶豫了一下，伸出舌頭，舔了舔手心那點發(fā)光的饅頭渣。
轟！
一股難以形容的、溫暖醇厚的糧食香氣瞬間在舌尖炸開！它不甜，不咸，就是最原始、最干凈、最濃郁的麥子的味道！仿佛陽光曬透了飽滿的麥粒，又被最溫柔的泉水蒸熟。那一點點渣子，帶來的滿足感，竟然比剛才啃下去的半個硬餅子還要強百倍！
我呆若木雞，看著空空的手心。
剛才那是什么？
“喂！里面的人！出來！” 一聲粗暴的吆喝打斷了我。
廟門口不知何時站了兩個穿著黑色勁裝的男人，腰間挎著刀，眼神銳利得像鷹。看打扮，像是大戶人家的護衛(wèi)，但比葉府的護院氣勢兇悍多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國師府的人？這么快就找來了？
我下意識把沾著一點饅頭屑的手藏到身后，心砰砰跳。
那兩個男人大步走進來，眼神像探照燈一樣掃視著破廟。最后落在我身上。
“就你一個？” 左邊那個方臉漢子皺著眉，上下打量我。眼神掃過我濕透的舊衣，破包袱，還有我因為緊張而微微發(fā)抖的腿。
“嗯?！?我低著頭，聲音小的像蚊子哼。
右邊那個瘦高個吸了吸鼻子，眼神狐疑：“什么味兒？這么香？”
我頭皮一麻。壞了！肯定是剛才那饅頭渣的香氣！
方臉漢子也聞到了，他目光銳利地釘在我身上：“你藏了什么吃的？拿出來！”
我嚇得往后縮，拼命搖頭：“沒……沒有！真沒有！”
瘦高個眼尖，一步跨過來，抓住我藏在身后的手腕，用力掰開。
我的手掌心攤開?？湛杖缫病Ｖ挥幸稽c點濕痕。
兩人都湊近了看。瘦高個甚至湊到我手心聞了聞。
“怪了……”他嘀咕，“剛才明明有股很特別的糧食香……現(xiàn)在又沒了？”
方臉漢子瞪著我：“你是不是葉陶？”
我渾身一僵。完了。
“我……我……” 我嗓子發(fā)干，說不出話。
“國師府查人?！?方臉漢子冷冷地說，“跟我們走一趟?！?/p>
我的腿一下就軟了。
國師府。玄清那個老頭。他說我克國運。現(xiàn)在抓我回去……沉塘？還是燒死？
巨大的恐懼攥住了我。我拼命搖頭，想掙脫瘦高個的手：“不……我不去！我走！我立刻就走！我離開京城！再也不回來了！求求你們……”
“由不得你！” 方臉漢子不耐煩地一揮手，“帶走！”
瘦高個像拎小雞一樣把我拎起來。我的破包袱掉在地上，沾滿泥水。那半塊沒啃完的干糧滾了出來，灰撲撲的。
“等等！” 方臉漢子忽然指著地上的干糧，“那是什么？”
瘦高個彎腰撿起來，捏在手里看了看，又湊到鼻子下聞，一臉嫌棄：“一塊破餅子，都泡糟了。”
他隨手就要扔掉。
“給我看看?！?方臉漢子接過去。他捏了捏，掰下一小塊，動作頓住了。
他死死盯著手里那一小塊餅。眼神變得極其古怪。
瘦高個湊過去：“頭兒，怎么了？”
方臉漢子沒說話，把那一小塊餅遞給他。瘦高個疑惑地接過去，也看了看，聞了聞，隨即眼睛猛地瞪圓了。
“這……這光……” 他聲音都變了調(diào)。
我縮著脖子，偷偷抬眼看去。只見方臉漢子掰下來的那一小塊餅，邊緣處，正散發(fā)著和我剛才手心饅頭渣一模一樣的、溫潤柔和的光暈！在昏暗的破廟里，像一小塊暖玉。
方臉漢子猛地抬頭，眼神像刀子一樣剜向我：“這餅，哪來的？！”
“廚……廚房張媽……偷偷給我的……” 我嚇得結結巴巴。
“不可能！” 瘦高個失聲道，“普通的干糧怎么會……頭兒，你看這光！這……這簡直是……”
方臉漢子臉色變幻不定，眼神在我身上和那塊發(fā)光的干糧碎片之間來回掃視，充滿了驚疑和一種……難以置信的狂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