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月峰漫山遍野的桂花樹,金桂、銀桂、丹桂、四季桂。
如今正值秋季,滿山鵝黃、乳白、丹朱諸色交相輝映,點綴于翠葉之間。
碎金棲枝,香氣熏天。
夜玄歌在屋前一棵百年桂花樹下擱置了把躺椅,此時他正躺在參天枝葉下悠閑乘涼。
昨夜的噩夢令他心有余悸。
后半夜翻來覆去怎么也睡不著,今早起來將房間搜了個遍。
結(jié)果還真讓他找出東西來了。
夜玄歌捏著手里稀奇的小翠瓶,左瞧右看,這瓶身外罩了層寒氣護著,摸著涼涼的很舒服,里面裝著的小藥丸卻熱得發(fā)燙。
倒出來那藥丸還散發(fā)著赤紅色的邪光。
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經(jīng)藥丸。
他想弄清楚這究竟是什么東西,但又不懂醫(yī)理,幸好007有掃描分析功能。
此藥丸乃極火山獨有的天階火系靈草煉制而成。
這藥丸對火系靈根的修者來說這是可以精進修為的良藥,對水系或冰系的修者來講,說是毒藥也不為過。
那這里面蹊蹺可就多了。
首先,極火山是魔族的地盤,仙修要去這地方采稀有靈草可不容易。
其次,夜玄歌是冰系天靈根,這東西對他來說百害而無一利,他留著干嘛用呢?
夜玄歌心中頓時生出無數(shù)雜緒,還來不及理清,就被接連而至的白衣小團子打斷了思緒。
他看著眼前恭恭敬敬排成一排的小弟子們,又驚又疑地坐起了身來。
看這衣著紋樣全是滄溟峰的弟子,其中幾位還有幾分眼熟,這不昨天私底下蛐蛐他的那幾個嗎?
滄溟峰來這么多人是要干嘛?
集體討伐來了?
“夜師叔,昨日幾位師弟惡意揣度言行有失,冒犯了您,是我滄溟峰對新進弟子教導(dǎo)上的疏忽。弟子作為大師兄實在難辭其咎,今日謹遵師尊教誨,特來請罰,望師叔寬恕,日后我們定當(dāng)引以為戒,不會再犯?!?/p>
為首的弟子上前一步對夜玄歌恭敬行禮,語氣誠懇。
站在他身后的那排小弟子也躬身行禮,整齊劃一喊道:“夜師叔,對不起!弟子不該妄自揣度師長,散布不實之事,弟子知錯了,請求夜師叔寬恕。”
夜玄歌被這齊聲喊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渾身不自在。
他輕咳一聲掩飾尷尬,隨后微笑著擺擺手道:“一點小事罷了,倒也不必如此興師動眾,我也沒放在心上,罰就沒必要了,下不為例吧?!?/p>
說完夜玄歌自己都想給自己的善解人意點個贊,這波滿分回答誰懂?
【叮——恭喜宿主,反派炮灰升級進度+2,當(dāng)前進度為6%】
嚯,系統(tǒng)懂。
“多謝師叔,師叔宅心仁厚,弟子們定當(dāng)銘記師叔教誨,謹言慎行,日后絕不再犯?!?/p>
宋昱楓再度恭敬行禮,他身后的幾個弟子也應(yīng)聲附和:“多謝師叔寬容!”
夜玄歌再次擺擺手準備送客,突然一道景外之音施施然飄來。
“師尊!”
這聲中氣十足,一聽就知道是韓以真。
這小子瘸著一只腳風(fēng)風(fēng)火火走了過來,站到夜玄歌旁邊,趾高氣昂地看著那一排弟子:“你們滄溟峰來這么多人想干嘛?想趁我不在欺負我?guī)熥穑繘]門兒!”
“韓師弟誤會了,我等是來向師叔賠罪的,并非來此生事。”宋昱楓面色淡然,對著韓以真拱手解釋。
韓以真眼珠子一轉(zhuǎn),并不領(lǐng)情:“賠罪?你們這多人兩手空空來這兒杵著,說幾句漂亮話就叫賠罪了?一點兒誠意都看不見。”
哇哦,這小子挺來事兒啊。
夜玄歌略帶欣賞地看著韓以真,不錯,是個不吃半點虧的性子。就是傻了點,做事太莽撞。
“韓以真,別鬧了。”夜玄歌不想再生事端,眼神警告著,身后的遲暮歸也上前一步拉住了他,以防他再說出什么過激的話。
“以真就這性子,還請大家莫要見怪。”夜玄歌說。
宋昱楓態(tài)度恭謙:“師叔言重了,此事本就是弟子們有錯在先,韓師弟人如其名率真活潑,只是誤會一場罷了?!?/p>
“切,慣會說漂亮話?!表n以真扭過頭嘟囔著。
夜玄歌一心只想送客:“你們的心意我收到了,此事就此作罷,濯月峰今日還有事要忙,諸位就請回吧?!?/p>
“既如此,那弟子就不叨擾師叔了?!彼侮艞鲙е鴰煹軅冊俅吻飞硇辛艘欢Y,告退了。
目送他們離開后,夜玄歌才慢悠悠地站起身來,視線放到韓以真身上,無奈道:“你呀。”
“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說你才好,你性格率真這實屬難得,但同門之間還是應(yīng)當(dāng)和氣一些,說話別這樣火氣沖天的?!?/p>
韓以真沒覺得自己做錯了什么,被訓(xùn)了有些不高興,但他對夜玄歌一向順從慣了,只乖巧點頭:“師尊,弟子知道了?!?/p>
夜玄歌知道他沒有聽進去,現(xiàn)下雖然答應(yīng)了,過幾天或許就忘了。
他想起剛才宋昱楓彬彬有禮風(fēng)度翩翩的樣子,再看著自家這個愣頭青,不禁羨慕起來。
原來這就是別人家的徒弟??!
是日,青梧峰病室。
祁燼風(fēng)面色蒼白閉著眼安靜躺在榻上。
他的耳邊一直回蕩著那個聲音,如初雪一般,有些飄渺。
“那我偏要救,偏要你欠我一條命”。
那節(jié)白皙脖頸上的喉結(jié)在輕晃,那畫面模糊浮在腦海中。
祁燼風(fēng)動了動干澀的嘴唇,醒了。
“別亂動?!?/p>
喬枕松坐在床榻一側(cè),面無表情地在檢查他的腿傷。
祁燼風(fēng)聞言,看著喬枕松的臉,眼中閃過一絲失落,沉默良久,才開口問道:“喬師叔,我昏迷了多久?”
“三日?!眴陶硭烧f,“我已與你師尊傳去飛書,他處理完手頭事務(wù),便會來看你?!?/p>
“是……師尊送我來的?”
祁燼風(fēng)隱約記得是夜玄歌抱著他顛簸了一路,卻不敢確定。
“嗯,和你夜師叔一起?!?/p>
祁燼風(fēng)垂著眼簾,眼前不自覺閃過夜玄歌那雙漫不經(jīng)心看他的眼睛。
“你骨骼受損頗為嚴重,還需靜養(yǎng)一些時日?!眴陶硭商嫠麢z查完腿骨后,又正色道:“修行之事,切莫心急?!?/p>
祁燼風(fēng)本想辯駁兩句,對上醫(yī)者不容抗拒的眼神后,抿了抿嘴乖乖點頭:“謹遵喬師叔教誨?!?/p>
不一會兒楚硯書來了,照常給他輸了靈力養(yǎng)傷,又詢問了受傷緣由。
祁燼風(fēng)隱下夜玄歌救他的一點細節(jié),其余全部如實相告。
說到自己御劍不慎從云中墜落時,他面上有些窘迫。
他可能是滄溟峰從古至今唯一一個連御劍都御不穩(wěn)的弟子。
祁燼風(fēng)沮喪垂頭靜待師尊的訓(xùn)斥,然而楚硯書只是點點頭,什么也沒說。他不知在思慮什么事,坐了一會兒便回了滄溟峰。
祁燼風(fēng)還是第一次看見師尊心不在焉的樣子,不禁覺得有些新奇。
他自己心底也有些亂,耳邊又蕩起夜玄歌的聲音。
記憶中的夜玄歌總陰沉著臉,說話像玄冰池水,瘆得人心慌。
那天夜玄歌雖也清清冷冷的,但卻像雪一樣,就算下得再多,也跟蓋被子似的沒什么攻擊性。
就算后來他感受到那用來治療的靈力被凝聚成了攻擊形態(tài)……
但最終沒有下手,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