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身體檢時間到?!兵P櫻笑瞇瞇地對著半空中那手舞足蹈的分身勾了勾手指?;瘌P聽話地叼著人,懸停在她面前。
她伸出那根剛剛催動真火的手指,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好奇,慢悠悠地戳向那分身眉間那點殷紅得近乎滴血的櫻紅印記。
指尖尚未觸及皮膚,異變陡生!
“呃啊啊——!”
那被叼著的分身身體猛地繃緊如弓弦,口中爆發(fā)出不似人聲的痛苦慘嚎!他眉心那點櫻紅印記如同被投入滾油的冷水,瞬間沸騰起來!絲絲縷縷粘稠如墨、散發(fā)著陰寒怨毒氣息的黑霧,如同被驚醒的毒蛇,瘋狂地從那印記深處鉆涌而出!
黑霧翻滾凝聚,不過眨眼之間,竟在分身扭曲痛苦的面孔上方,凝聚成一只僅拳頭大小、卻形態(tài)猙獰清晰的微型黑鳳虛影!這黑鳳通體由翻涌的怨念構成,雙翼殘缺不全,翎羽如同燒焦的枯枝,冰冷的鳳目是兩點跳躍不息、充滿無盡惡意的猩紅鬼火!
“嘶——桀——!”
黑鳳虛影甫一成形,便猛地張開由純粹黑暗能量構成的鳥喙,發(fā)出一聲尖銳到足以刺穿神魂、飽含怨毒與毀滅欲望的無聲嘶鳴!這聲音并非作用于耳膜,而是直接轟擊在方圓十丈內所有生靈的意識深處!幾個靠得近的小仙童當場翻著白眼軟倒在地,口吐白沫。
“魔氣?!”太乙真人失聲驚呼,老臉瞬間煞白如紙,抱著葫蘆的手抖得如同秋風中的落葉。他死死盯著那只由黑霧凝聚、散發(fā)著令人作嘔氣息的微型黑鳳,渾濁的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誅仙陣!是誅仙陣的血煞殘息!怎會……怎會纏上哪吒?!”
“呵,果然。”鳳櫻眼底那點慵懶的笑意瞬間凍結,如同冰封的湖面,只余下刺骨的寒意和洞悉一切的冰冷。她看著那掙扎嘶鳴的黑鳳虛影,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淬火的鋒銳,“醉櫻釀,破魔之酒,亦是引魔之餌。潛藏得再深的污穢,沾了這酒氣,也得被勾出來現形!”
話音未落,她懸在半空的手指并未收回,反而猛地向前一點!
“唳——!”
叼著分身的火鳳仿佛接到了至高指令,發(fā)出一聲穿金裂石的長鳴!赤金色的火焰轟然從它全身爆發(fā)出來!火焰不再溫和,而是充滿了狂暴的凈化之力,如同焚世的怒潮,瞬間將口中叼著的分身連同他頭頂那只嘶鳴掙扎的微型黑鳳虛影,徹底吞沒!
“滋滋滋——!”
刺耳的、如同滾油潑雪般的聲音猛烈響起!濃稠的黑霧在至陽至烈的三昧真火本源焚燒下,如同遇到克星,發(fā)出絕望的哀嚎,瘋狂地扭曲、潰散!那分身的軀體也在火焰中迅速變得透明、虛化,最終“噗”地一聲,連同那尚未完全消散的黑鳳虛影一起,化作一縷裊裊升騰、帶著焦糊惡臭的青煙,徹底消失在熾熱的空氣中。
只余下火鳳口中叼著的那件空蕩蕩的、被燒穿了一個大洞的分身衣物,在火焰余溫中飄然落下,落在滾燙的玉階上,迅速化作飛灰。
整個云樓宮前死一般寂靜。只剩下九十九個分身風火輪空轉的“嗡嗡”聲,以及太乙真人粗重驚恐的喘息。
火鳳完成使命,化作一道流光收回鳳櫻指尖。她看也沒看地上那點飛灰,目光如同最精準的探針,緩緩掃過下方剩余的九十九個哪吒分身。每一個分身都僵在原地,臉上寫滿了茫然、驚懼和不知所措,下意識地捂住了自己的眉心。
那眉心的櫻紅印記,顏色深淺不一。淺的如同初春櫻瓣,淡粉近白,幾乎與膚色融為一體;深的卻如同淤積的凝血,紅得發(fā)紫發(fā)黑,透著一股不祥的邪異。方才被焚燒的那個,正是印記最深、黑氣最重的一個!
“醉櫻釀能破魔,亦能引魔。”鳳櫻清越的聲音再次響起,不高,卻清晰地壓過了風火輪的嗡鳴,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審判意味,砸在每一個分身的心頭,“你們誰……曾被那誅仙陣的污血煞氣沾染過?自己站出來。別讓姐姐一個個揪,費勁?!?/p>
方陣中一片死寂。九十九雙眼睛互相張望,充滿了驚疑和恐懼。幾息之后,如同退潮般,九十八個分身齊刷刷、動作僵硬地向后退了一大步!玉階上響起一片雜亂的腳步聲和風火輪摩擦聲。
原地,只剩下一個哪吒分身。
他孤零零地站在空曠的玉階中央,顯得格外渺小。他低著頭,身體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著,雙手死死地捂著自己的額頭,指縫間,那眉心的櫻紅印記濃得如同化不開的墨,邊緣甚至隱隱透出令人心悸的烏黑!
“我……”他的聲音發(fā)虛,帶著濃重的哭腔和茫然,仿佛夢囈般低喃,“我好像……迷迷糊糊……去過一個地方……”
他一只顫抖的手緩緩抬起,無意識地在身前冰冷的空氣中劃出一道歪歪扭扭、帶著血腥銹跡感的弧線,仿佛在勾勒某個模糊的記憶輪廓。
“那里……好黑……好冷……有座……好大好大的陣……石頭都是暗紅色的……像……像干涸的血塊……”他斷斷續(xù)續(xù)地說著,每吐出一個字,身體就抖得更厲害一分,指縫間那印記的烏黑之色便加深一分,“陣里……好多……好多影子在哭……在叫……血……到處都是血……黏糊糊的……沾在腳上……甩都甩不掉……”
“誅仙陣!是當年鳳族……”太乙真人臉色慘白如金紙,失聲驚叫,后面的話卻被巨大的恐懼扼在了喉嚨里,只剩下嗬嗬的抽氣聲。他看向那孤立分身的目光充滿了痛心和難以置信,仿佛第一次看清那絕陣殘留的惡毒。
鳳櫻的眸光在聽到“血”字時,徹底沉了下去,如同萬丈寒潭瞬間冰封。沒有憤怒的咆哮,沒有失控的火焰,只有一種極致的、壓抑到令人窒息的冰冷殺意,無聲無息地彌漫開來,讓周圍空氣的溫度都驟降了幾分。
她甚至懶得再問一句。指尖隨意一抬,一縷凝練如實質的赤金色火線激射而出!火線在空中瞬間交織、擴張,化作一張邊緣跳躍著毀滅性高溫火焰的巨大火網,當頭罩下,將那孤零零站著、已被眉間魔氣侵蝕得神智昏沉的分身牢牢困在中央!
“吼——!”
火網及體的剎那,那分身猛地抬起頭!臉上所有的茫然恐懼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徹底的、非人的猙獰!他雙眼赤紅如血,眉間那點櫻紅印記徹底化為一個旋轉的、深不見底的烏黑漩渦!粘稠如瀝青、散發(fā)著濃郁血腥與死寂氣息的黑霧如同開閘的洪水,瘋狂地從他七竅、毛孔中噴涌而出!
黑霧翻騰咆哮,瞬間在火網中凝聚成一只比剛才那只更加龐大、更加凝實、也更加兇戾的黑鳳虛影!這黑鳳雙翼殘缺,翎羽如同無數扭曲哀嚎的怨魂組成,猩紅的鳳目死死鎖定鳳櫻,充滿了刻骨的怨毒與貪婪,張開巨口,發(fā)出一聲無聲卻足以撕裂靈魂的尖嘯!
“果然是誅仙陣深處沉淀的、最污穢的血煞殘息!”鳳櫻的聲音冷得掉冰渣,看著那在火網中瘋狂沖撞、嘶鳴的黑鳳虛影,如同在看一堆亟待焚毀的垃圾,“醉櫻釀,倒是把你從犄角旮旯里徹底勾出來了?!?/p>
她五指猛地虛空一握!
“收!”
嗡——!
赤金色的火網驟然爆發(fā)出刺目的光芒!網線瞬間收緊,勒入翻騰的黑霧之中!毀滅性的高溫與凈化之力狂暴地肆虐!
“滋滋滋——嗤啦??!”
令人牙酸的焚燒與湮滅聲密集響起!黑霧如同遇到烈陽的積雪,發(fā)出絕望的哀嚎,被焚燒、被撕裂、被凈化!那只兇戾的黑鳳虛影在火網中瘋狂掙扎扭曲,形體迅速變得稀薄、透明,最終發(fā)出一聲不甘的、充滿無盡怨毒的無聲尖嘯后,“噗”地一聲,連同包裹著它的分身殘軀一起,被焚燒殆盡,化作最后一縷帶著刺鼻焦臭的青煙,裊裊消散。
火網散去,原地只留下一小撮灰白的余燼,被風一吹,便無影無蹤。
然而,就在那青煙徹底散盡的最后一剎那!
一點針尖大小、凝練到極致、純粹得如同宇宙原初黑暗的烏光,如同擁有生命和意志般,猛地從消散的青煙核心處電射而出!速度快得超越了目光的捕捉,無視了空間的阻隔,化作一道肉眼幾乎無法察覺的黑色細線,撕裂空氣,直刺九霄云外!其方向,赫然指向天庭極北之地,那片被列為禁忌、終年籠罩著不祥血云的——古戰(zhàn)場遺址!正是當年那座吞噬了鳳族無數英靈、浸透了鳳凰真血的——誅仙絕陣所在!
太乙真人被這突兀的變故驚得目瞪口呆,張著嘴,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鳳櫻的目光追隨著那道瞬息消失在天際的詭異黑光,紅唇緊抿,下顎線繃出一道冷硬的弧度。她緩緩垂下眼瞼,看向自己空空如也的右手。方才催動真火時,酒壺已不知何時滑落在地。壺身并未碎裂,只是壺口朝下,最后一滴粘稠如血、散發(fā)著甜腥與涅槃氣息的琥珀色醉櫻釀,正顫巍巍地滾落出來,在滾燙的玉階上,“啪嗒”一聲,砸開一朵小小的、凄艷的暗紅色酒花。
她彎腰,染著丹蔻的指尖捻起那滴沉重如鉛的醉櫻釀殘液。指尖微光一閃,酒液凝固,化作一枚指甲蓋大小、溫潤剔透的赤色玉簡。玉簡表面光華流轉,一行細如蚊蚋、卻鋒芒畢露、仿佛以涅槃之火灼刻而成的金色小字悄然浮現:
【醉櫻釀·鳳血為引·破魔亦引魔·慎之】
指腹無意識地摩挲過玉簡上“引魔”二字那凌厲的筆畫,鳳櫻緩緩抬眼,目光掃過臺階下那剩余的九十八個哪吒分身。經歷了剛才驚心動魄的焚燒凈化,這些分身臉上還殘留著驚魂未定的蒼白,眼里的懵懂茫然被深深的恐懼和后怕取代,一個個如同受驚的小鵪鶉,擠在一起,眼巴巴地望著她。
鳳櫻臉上那冰封的寒意如同被春風吹化的湖面,倏然間冰雪消融。她唇角向上揚起,重新掛上那副人畜無害、又野又甜的笑容,露出尖尖的小虎牙,仿佛剛才那焚魔滅影的煞神只是眾人的幻覺。
她將手中那枚新得的赤色玉簡隨意地往寬大的紅袖深處一塞,對著臺階下那群“小鵪鶉”們,清脆地拍了拍手,聲音輕快得如同招呼一群小伙伴去郊游:
“行了,小藕霸們,熱鬧看夠了?”
“都排好隊,別擠別搶!”
她指尖跳躍起一點細碎的金紅火星,如同黑夜中驟然亮起的引路燈塔,明滅不定,映照著那張笑靨如花、眼底深處卻沉淀著萬載寒冰的臉龐。
“姐姐現在,就帶你們——”她頓了頓,目光投向北方天際那片仿佛亙古不變的、令人心悸的暗沉血云,聲音陡然轉冷,帶著一種斬金截鐵的森然煞氣,“去掀了那吃人不吐骨頭的陣眼老巢!討一筆拖欠了十三萬年的血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