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冬夜很冷，八年前的舊疾又隱隱作痛，我哆哆嗦嗦地扒陰陽師的外套穿，他死不同意，一副誓死保全貞潔的小媳婦樣，拉扯了半天，風(fēng)里忽然送來幽幽的笛聲，由遠(yuǎn)及近，幽藍(lán)的鬼火慢慢地跳躍著走近了，我們僵在原地，連忙撲在草叢里躲起來，看見第一只提燈的小鬼自林中顯出身形。
黑云漸漸使圓月猙獰起來，月下泛起無數(shù)森森鬼影，自虛無里走來，九尾狐搖晃著火紅的尾路過，步態(tài)妖媚，犬神的清酒杯里盛著月色，百鬼結(jié)隊走過，更有鬼童撐華蓋，邊沿詭鈴作響，鬼火浮動，和著海座頭的琵琶聲聲起伏。
林間有百鬼，月下款款行。
陰陽師差點一激動朝著大天狗灑豆子過去，被我一把拽住，這才冷靜下來，他被這么多稀世式神撼得頭腦發(fā)暈，眼睛都瞪直了：“這是怎么回事？”
“這是百鬼夜行。”我壓低聲音，鳳凰火明亮的鳥影忽然低低掠來，映得夜如白晝，一瞬間照亮百鬼妖異的臉龐，眉間分明點著朱砂紅，無一例外。
四周再次沉入黑暗，我和陰陽師都久久說不出話來，百鬼夜行，竟都是我這些年召出的式神，恢復(fù)了妖怪的本性，他小心翼翼地斟酌一下言辭：“他們要去哪？”
我長久地沉默著，他伏在咫尺間轉(zhuǎn)過頭來，目光像是要穿透我的面具，半晌，安慰似的笑笑：“放心，我沒懷疑你有什么念頭……我們是朋友，不是么？或許只是因為契約不牢靠……”
我想了想，點點頭。
“謝謝?！?/p>
夜行的妖怪已然剩下最后幾只，最末卻跟著個懵懵懂懂的白裙少女，被勾了魂兒，搖搖晃晃地跟著走，陰陽師直直地看著這姑娘，問道：“她是什么種族的式神？”
“女的，一只人類?！蔽业卮穑骸皼]死，不過離死不遠(yuǎn)了?！?/p>
他愣了愣，遲鈍地反應(yīng)過來，二話不說就朝著姑娘一個餓虎撲食，將她從百鬼的隊伍里推開，看著姑娘迷迷糊糊的表情，急切回過頭問我：“你當(dāng)年救我的時候，是怎么救的！”
“救你？”我在草叢里拍拍衣袍起身：“我扇了你兩巴掌。”
他天真地當(dāng)真了，俯下身，果斷地就要朝著小姑娘秀氣的臉拍下去，姑娘在此時悠悠清醒，正要看看自己的救命恩人長得帥不帥，忽然及時地看見了陰陽師這個詭異的動作。
一聲尖銳的女聲劃破長空。
“變態(tài)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