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因?yàn)槭裁矗?/p>
因?yàn)樗呀?jīng)死了。
我低著頭,壓住眼底冰冷的諷刺。
甚至有一瞬間,我想開口大聲告訴他:
你那粉雕玉琢又懂事乖巧的兒子,因?yàn)槟?,已?jīng)死了!
我蠕動嘴唇,似是一刻都忍不下來。
林菀突然朗聲道:
「沈采女身體抱恙,快請?zhí)t(yī)給她診脈。陛下,臣妾還想看其他舞姬的舞姿呢。」
我抿起嘴角,還是沉靜下來。
再等一日,明日大殿封賞,我就求道出宮的恩旨,再不回來。
裴扯揮了揮手:「罷了,沈采女退下吧。」
我轉(zhuǎn)身離開,到了大殿門口時(shí),他又吩咐太醫(yī):
「孽子病了有幾日了,你給那孽子瞧瞧?!?/p>
「還有沈采女,你給她快些調(diào)理身體,明日封賞大宴,貴妃要看她的胡舞?!?/p>
他到底是,沒放過我。
他這是在敲打我。
我就是個(gè)卑賤的奴仆,哪怕我陪他為質(zhì)十三年,依舊是卑賤到無法與他相配的胡舞舞姬。
他給我采女之位,已是莫大恩典,明日論功行賞,我萬不能提出與我并不相配的要求。
我冷冷扯了扯嘴角,拖著殘破的身體一步步離開。
太醫(yī)給我開了很昂貴的補(bǔ)藥,可以讓我一夜就恢復(fù)體力。
他提出給麒兒診脈。
我推脫道:「明日吧,今日我累了,你退下吧。」
反正明日,我就可以抱著我的麒兒離開了。
我抱著麒兒的尸首,沉沉睡去,一覺睡到了次日下午封賞大宴即將開始的時(shí)候。
林菀的婢女要為我穿衣打扮,通通都被我轟了出去。
我穿上林府送我陪裴徹上路時(shí)的衣服。
鮮紅奢華,像是嫁衣一樣。
林菀的婢女不識這件衣裳,看著我沒有故意穿得窮酸給林菀找茬,就沒再理會我。
我用大紅的包袱將麒兒包裹住,背在背上。
宮人以為是麒兒偷懶,我這個(gè)娘親不顧臉面也要寵溺孩子背在背上。
大殿中的世家女子和宮人女婢都嘲諷我。
「怎么背著兒子就上大殿了?果然是低賤之人,上不得臺面?!?/p>
「就是,我看陛下一會怒了,她和她那寶貝兒子有啥好果子吃。」
「還穿著大紅的衣裳,真以為自己今天討要妃位陛下就能給了?這是以為今日就能嫁給陛下呢?!?/p>
嘲諷的聲音紛紛擾擾,我卻好似渾然不覺。
我輕輕拍了拍后背的麒兒,麒兒乖,今天我們就離開這里,再也不見你那負(fù)心的爹爹了。
皇帝貴妃入席,貴妃林菀看到我時(shí)挑了挑眉。
裴徹看到我身上熟悉的一身衣衫,愣了愣。
大宴開始,歌舞起,林菀還記得昨日的事情,提議我來跳胡舞。
裴徹不知為何,默了一下,沒有答應(yīng)。
酒過幾巡,我收到一張紙條。
【阿梨,你只要安分守己,朕依舊會護(hù)你和麒兒一生周全?!?/p>
他依舊是不放心,生怕我會在封賞時(shí)討要我不該要的位份。
我將紙條撕掉,沒有說一個(gè)字。
裴徹的眉皺得更深了。
宴享罷,封賞起。
所有有功之人都上前聽賞。
輪到我時(shí),裴徹的手緊了緊。
有人在底下議論:
「她不會要當(dāng)皇后吧?」
「誰知道呢,她這種一無所有的賤婢,可不得抓住機(jī)會就往上爬?」
「就算她不敢要皇后之位,恐怕也會舔著臉要個(gè)妃位?!?/p>
隨著議論聲,貴妃林菀的眼睛瞇了瞇,裴徹的臉色沉了下來。
宮人高聲宣旨:
「婢女沈梨,不顧生死顧朕于敵國,護(hù)朕周全,陪朕微末,有大功。」
宮人每說一個(gè)字,裴徹的眸色就沉一分。
等到宣旨結(jié)束,裴徹淡漠著聲音問我:
「沈梨,你要何封賞?」
他負(fù)手而立,握緊了手指,生怕我討要不該要的東西,讓他下不來臺。
我抱著麒兒跪下,深深拜服,聲輕而篤定道:
「奴只要陛下放奴出宮,將奴夭亡的兒子葬在奴的家鄉(xiāng)?!?/p>
大殿之上,針落可聞。
裴徹像是一尊崩裂的雕塑,霎時(shí)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