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沈屹西站在桑菀的公寓門前，鑰匙懸在半空，遲遲沒有插入鎖孔。
他原本只是不想回那個有夏之淺在的家，鬼使神差地就開車到了這里。
推開門的一瞬間，灰塵在陽光下浮動，他以為會看到一個被搬空的、死氣沉沉的房子——就像他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冷戰(zhàn)后回來時看到的那樣，桑菀總會賭氣把屬于她的東西全部收進客房，仿佛隨時準備離開。
可眼前的景象卻讓他呼吸一滯。
客廳的玻璃柜里整整齊齊陳列著這些年他隨手丟給她的禮物：
那條在機場免稅店敷衍買的施華洛世奇項鏈、去年生日讓助理代購的限量款包包、甚至還有他們第一次約會時他喝剩的半瓶礦泉水……
瓶身上貼著她手寫的標簽：【2018.4.5，屹西喝過的桃子味氣泡水】。
“蠢不蠢……”他嗤笑一聲，手指卻不受控地撫過瓶身。
主臥的梳妝臺上，學生時代的課本按照年份摞成小山。
最上面那本數(shù)學書的扉頁上，十六歲的桑菀用熒光筆涂滿小星星，中間寫著：【今天屹西夸我裙子好看！要珍藏一輩子！】
旁邊還畫了個歪歪扭翹的愛心。
沈屹西的太陽穴突突地跳起來。
他分明記得那天——夏之淺轉(zhuǎn)學來的第一天，他夸的明明是夏之淺的裙子?？缮］覅s把這種施舍般的客套話，當成了什么不得了的珍寶。
床頭柜的抽屜半開著，露出一角皮質(zhì)封面。他抽出來，發(fā)現(xiàn)是桑菀的日記本。
【2017年9月3日 晴】
今天屹西打籃球扭傷腳踝，我偷偷把藥放在他課桌里。結(jié)果他以為是之淺送的，當著全班的面說“還是之淺細心”。好難過，可是看到他腳踝不腫了，又覺得值得。
【2019年6月18日 暴雨】
夏之淺回國了，屹西拋下我們的周年紀念日去接機。我在餐廳等到打烊，服務員看我的眼神像看流浪狗?；丶視r發(fā)現(xiàn)屹西的車停在她家樓下，雨太大了，我蹲在花壇邊吐了。
【2022年12月31日 雪】
今天在馳厭的診所醒來，他又救了我。屹西為了陪之淺過圣誕，把我丟在高速公路上。馳厭說：“他不要你，我要。”可我還是犯賤，聽到屹西胃疼的消息就跑回去了。我到底在期待什么啊……
啪！
日記本重重合上，沈屹西的指關(guān)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他從來不知道桑菀會寫這些，就像他從來不知道她每次被傷害后，是怎樣蜷縮著舔舐傷口的。
手機突然震動，屏幕上跳出夏之淺的消息：【屹西，我好像發(fā)燒了，你能回來嗎？】緊接著又是一條：【剛才有人往門口扔了死老鼠，還貼著“小三去死”的紙條……是不是菀菀她……】
沈屹西盯著那條消息看了很久，久到屏幕自動熄滅。
一連七天，沈屹西都以加班為由睡在公司。
第八天深夜，他回到桑菀的公寓，發(fā)現(xiàn)門鎖被換了。物業(yè)戰(zhàn)戰(zhàn)兢兢解釋：“桑小姐之前交代了，說這房子要掛牌出售……”
他直接踹開了門。
臥室的衣帽間里，桑菀最珍視的那些學生時代紀念品全都不見了，只剩下幾個孤零零的衣架。梳妝臺抽屜大敞著，日記本所在的位置只余一層薄灰。
只有玻璃柜里的禮物還在——那些他送的、她曾經(jīng)當寶貝的東西，此刻像一群被遺棄的垃圾，沉默地注視著他。
“沈總！”助理突然打來電話，“查到了，桑小姐在巴黎十六區(qū)租了公寓，就在……”
“先不說這個?！鄙蛞傥鞔驍嗨?，“去查最近七天夏之淺的通話記錄，特別是她和桑菀有沒有過聯(lián)系?！?/p>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其實……技術(shù)部剛發(fā)現(xiàn)，夏小姐這周用虛擬號碼給巴黎的某個號碼發(fā)了上百條辱罵短信，還雇傭了當?shù)鼗旎烊ドＰ〗阕∷}擾。需要攔截嗎？”
沈屹西望向窗外，凌晨的暴雨拍打著玻璃，像極了他把桑菀丟在高速公路那晚的雨聲。
“不必?！彼忾_袖扣，眼底泛起血色，“讓她繼續(xù)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