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墟……”陳達低聲重復著這個代號，鏡片后的眼神銳利如手術刀，
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悲憫。行動代號本身，就昭示著此行的兇險與沉重——既是終結，
也是某種未知的歸宿?！皽蕚洹畾w墟’！”趙隊的命令如同鐵錘砸下，
砸碎了指揮中心最后一絲猶豫。警報聲瞬間切換為更高頻、更急促的調子，
整個“寧域”基地如同被投入熔爐的鋼鐵，在巨大的壓力下瞬間沸騰起來。
“所有非必要人員，立刻撤離核心醫(yī)療區(qū)！啟動最高等級生物隔離屏障！
能量場發(fā)生器功率提升至臨界值！準備應對意識轉移可能引發(fā)的未知能量溢出！
”陳達的聲音通過廣播系統(tǒng)響徹通道，冰冷而高效。走廊里腳步聲密集如雨，
身著厚重防護服的工程人員和醫(yī)療小組推著滿載精密儀器的推車，如同奔赴戰(zhàn)場的士兵，
沖向那兩間緊緊相鄰的重癥監(jiān)護室。趙隊站在巨大的觀察窗前，雙手緊握成拳，
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窗外，是醫(yī)療艙內的秦沐芫（或者說，是“歸零”意識的本體現(xiàn)狀），
以及隔壁監(jiān)護室里，僅靠機器維持著生命微弱火苗的曾禹棟。
兩個房間之間厚重的合金隔斷墻正在液壓裝置的驅動下緩緩升起，
露出中間一個結構異常復雜的連接裝置——數(shù)條粗大的、閃爍著幽藍光澤的能量導管，
以及更多細如發(fā)絲、連接著密密麻麻感應貼片的神經(jīng)接駁線路，如同巨獸的血管與神經(jīng)，
正被技術人員緊張而精準地對接、調試。秦沐芫的身體在維生艙內劇烈地痙攣著，
每一次抽搐都牽動著連接在她身上的管線，發(fā)出令人心悸的顫音。
她口中溢出的鮮血染紅了呼吸面罩的下沿，在潔白的枕頭上洇開刺目的紅。腦波監(jiān)測屏上，
代表“歸零”意識的純凈光暈已經(jīng)分裂得如同摔碎的琉璃，
屬于秦沐芫的白色光芒和屬于陸薔薇的赤紅光芒彼此撕扯、排斥，
中間是觸目驚心的漆黑裂痕，警報的紅光瘋狂閃爍，發(fā)出刺耳的悲鳴。
每一次意識的劇烈沖突，都伴隨著維生系統(tǒng)參數(shù)的一次危險跳動。而在隔壁，
曾禹棟依舊靜默。ECMO維持著他血液的流動，呼吸機有節(jié)奏地鼓動著他的胸腔。
腦波屏上，只有最基礎、最平直的生理曲線，如同一片死寂的荒原。
他蒼白的面容在儀器幽光的映照下，呈現(xiàn)出一種近乎透明的脆弱感。
他像一個被掏空了靈魂、僅剩下精美陶胚的容器，
無知無覺地等待著被強行灌注進洶涌而危險的洪流。“報告！神經(jīng)接駁系統(tǒng)校準完成！
意識轉移通道準備就緒！”“能量場穩(wěn)定！隔離屏障達到理論最大值！
”“生命維持系統(tǒng)強制介入預案加載完畢！隨時應對生理崩潰！”“陳博士！
目標容器（曾禹棟）生命體征平穩(wěn)，但腦組織活躍度低于安全閾值！強行導入高維意識洪流，
崩潰風險……預計超過百分之八十七！”最后一份報告如同冰錐，刺入趙隊的心臟。
超過百分之八十七的崩潰率！這幾乎是宣判了曾禹棟大腦的死刑，
甚至可能連帶著將秦沐芫和陸薔薇最后的希望一同葬送。陳達站在連接裝置的主控臺前，
屏幕上瀑布般刷新的數(shù)據(jù)和復雜的神經(jīng)映射圖映照著他緊繃的臉。他扶了扶眼鏡，
聲音低沉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風險已知。別無選擇。啟動‘歸墟’意識強制轉移協(xié)議。
倒計時，十秒！”“十！”“九！”冰冷的機械倒計時聲在死寂的醫(yī)療區(qū)回蕩，
敲打在每個人的神經(jīng)上。趙隊死死盯著觀察窗內那兩具承載著太多痛苦與希望的身軀?！鞍?！
”“七！”醫(yī)療艙內，秦沐芫似乎感應到了那迫近的、冰冷的程序意志。她（她們）掙扎著，
被撕裂的意識在劇痛中發(fā)出無聲的吶喊。那破碎的光暈掙扎著想要聚合，
裂痕邊緣的光芒劇烈閃爍，試圖抵抗那源自靈魂深處的分離本能?！傲?！”“五！
”曾禹棟的維生儀器依舊平穩(wěn)地運行著，指示燈規(guī)律地閃爍。他毫無反應，
仿佛沉睡在永恒的冰河之中。他是否會理解？是否會怨恨？這具飽受摧殘的軀體，
在意識消散之后，還要被用作承載他人靈魂風暴的容器？“四！”“三！
”陳達的手指懸停在那個猩紅色的啟動按鈕上方。他的指尖微微顫抖，但眼神卻凝固如冰。
這是科學的懸崖，也是道德的深淵。他用自己畢生研究的理論，
親手將兩個戰(zhàn)友（或許還有他自己）推向了未知的煉獄。“二！”“一！
”“意識轉移——啟動！”陳達的手指重重落下！嗡——?。?！
連接兩間監(jiān)護室的巨大裝置瞬間爆發(fā)出刺目的幽藍色光芒！那光芒并非單純的物理光線，
更像是高濃度能量在現(xiàn)實維度的具現(xiàn)化，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嗡鳴，瞬間充斥了整個空間！
空氣仿佛凝固，又像是在高頻震蕩，皮膚傳來細微的刺痛感?！鞍 。。 贬t(yī)療艙內，
秦沐芫猛地弓起身子，發(fā)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凄厲慘叫！那不是喉嚨發(fā)出的聲音，
更像是靈魂被硬生生抽離軀殼時發(fā)出的尖嘯！她的身體被無形的力量死死按在維生床上，
劇烈地顫抖，眼耳口鼻瞬間滲出了細密的血珠！監(jiān)測屏幕上，
代表她本體意識的白色光團如同被投入了狂暴的漩渦，
被那幽藍的轉移通道強行抽取、拉長、撕裂！伴隨著白色光團的抽離，
那代表陸薔薇的赤紅光芒也發(fā)出不甘的悲鳴，如同被遺棄的孤魂，
在秦沐芫本體的意識空間里劇烈震蕩、明滅不定，裂痕進一步擴大！與此同時，
隔壁監(jiān)護室內！一直平靜如同死水的曾禹棟身體，猛地一震！不是輕微的抽搐，
而是如同被高壓電流貫穿般的劇烈彈跳！連接在他身上的各種導管和線路被繃得筆直，
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腦波監(jiān)測屏上，那原本死寂的荒原瞬間被狂暴的能量風暴席卷！
平直的生理曲線如同瘋長的荊棘，瞬間飆升到極限值，又猛地跌落谷底，
屏幕被混亂到極致的尖峰和深谷完全占據(jù)，警報聲撕心裂肺！“目標容器生理指標全線飄紅！
顱內壓急劇升高！超出安全閾值百分之三百！”“心臟負荷過載！心率紊亂！準備強心劑！
準備除顫！”“腦電波活動……無法解析！混亂度……爆表！警告！
容器腦組織正在承受無法想象的沖擊！”醫(yī)護人員的聲音帶著巨大的驚恐和難以置信。
他們從未見過一個“腦死亡”病人的身體能產生如此劇烈的反應！曾禹棟蒼白的皮膚下，
血管如同扭曲的蚯蚓般暴凸出來，呈現(xiàn)出可怕的青紫色，仿佛下一秒就要爆裂！
他的眼球在緊閉的眼瞼下瘋狂地轉動，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嘴角溢出了白沫。“穩(wěn)??！
維持生理參數(shù)！不惜一切代價！”陳達在主控臺前嘶吼，
他的手指在虛擬鍵盤上化作一片殘影，瘋狂調整著能量導流的參數(shù)，
試圖為這股狂暴的意識洪流尋找一條相對平緩的路徑，哪怕只是理論上的可能。
“意識流強度峰值……已突破預設模型上限！正在嘗試分流！能量場加壓！”指揮中心內，
體瀕臨崩潰的慘狀；另一邊是曾禹棟身體在意識洪流沖擊下如同怒濤中一葉扁舟的恐怖景象。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空氣沉重得如同鉛塊。趙隊的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
鮮血順著指縫滲出，他卻渾然不覺。他的目光死死釘在曾禹棟身上，
那個他曾經(jīng)并肩作戰(zhàn)、最后燃盡自己的戰(zhàn)友。此刻，曾禹棟的身體正承受著非人的痛苦，
那扭曲的面容和暴突的血管，無聲地控訴著這場近乎褻瀆的“手術”。
“秦沐芫……陸薔薇……堅持住……曾禹棟……撐住……”趙隊在心中無聲地嘶吼，
仿佛要將自己的意志注入那三個在生死邊緣掙扎的靈魂。城北，廢棄工業(yè)區(qū)深處。
這里曾是機器轟鳴的鋼鐵叢林，如今只剩下銹蝕的骨架、破碎的玻璃和叢生的荒草，
在慘淡的月光下投下猙獰扭曲的陰影?？諝庵袕浡F銹、機油和潮濕霉菌混合的腐朽氣息。
一座半塌的巨大廠房內部，卻詭異地透出微弱而穩(wěn)定的光源?？臻g被粗糙地改造過，
厚重的防輻射鉛板隔絕了大部分區(qū)域，只留下中央一片相對空曠的地帶。
幾臺造型怪異、閃爍著幽綠指示燈的儀器發(fā)出低沉的嗡鳴，
粗大的電纜如同巨蟒般盤踞在地面，連接著中央一個類似手術臺的金屬平臺。平臺上，
正是被劫持來的陸薔薇載體——灰衛(wèi)衣07。此刻的載體，狀態(tài)極其詭異。
周正國覆蓋在他胸口胎記上的那個詭異黑色方盒，正持續(xù)散發(fā)著幽暗的猩紅光芒，
如同活物般微微脈動。方盒表面的復雜紋路如同血管般亮起，深深嵌入載體的皮肉之中。
心口那原本柔和堅韌的胎記光芒，被壓制到了極限，只剩下一絲微弱到幾乎看不見的淡金色，
在猩紅的包圍中頑強閃爍。而載體的眼睛，一只渾濁閃爍著幽藍（殘存的“歸零”微光），
另一只則完全被冰冷、混亂、充滿破壞欲的猩紅所占據(jù)！
他的身體被粗大的合金束縛帶牢牢捆在平臺上，但肌肉卻在劇烈地痙攣、賁張，
皮膚下仿佛有無數(shù)活物在蠕動！絲絲縷縷的暗紅色能量流如同粘稠的毒液，
不受控制地從毛孔、從破損的傷口中滲出，在冰冷的金屬平臺上蜿蜒流淌，
散發(fā)出令人作嘔的腥甜鐵銹氣味和一種更深層次的、仿佛來自深淵的惡意。
周正國站在平臺旁，他那件污穢的白大褂敞開著，
露出里面一件布滿復雜電路和微型能量節(jié)點的緊身黑色作戰(zhàn)服。
他枯瘦的手指在幾個懸浮的光屏上飛快操作著，眼中燃燒著一種近乎癲狂的亢奮光芒。
他的狀態(tài)也很奇怪，臉色依舊灰敗，但精神卻異?？簥^，動作帶著一種神經(jīng)質的精準和快速。
“穩(wěn)定……還不夠穩(wěn)定……‘歸零’的意志還在抵抗……真是頑強的造物……”他喃喃自語，
聲音嘶啞如同砂紙摩擦，
快……很快你就會屈服……成為我通往‘真實’的完美鑰匙……”他猛地調出一個新的界面，
上面顯示著復雜的大腦神經(jīng)映射圖。代表載體大腦的區(qū)域，
大部分已被猩紅色的污染信號覆蓋，如同蔓延的毒菌。但在核心區(qū)域，
一點淡金色的光芒（胎記的映射）如同暴風中的孤島，頑強地抵抗著猩紅的侵蝕。
而在孤島周圍，
一些閃爍著幽藍光澤的微小節(jié)點（殘存的“夜梟”控制單元）如同潛伏的毒蛇，
在猩紅浪潮的掩護下，試圖撲向那點淡金。
“有趣……太有趣了……”周正國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閃爍著病態(tài)的喜悅，
“‘彼岸’的污染，‘夜梟’的殘余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