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與母親決裂后，肖祺第一次嘗到了真正孤獨的滋味。
偌大的房子里，只有他一個人的呼吸聲。
冰箱里的菜放到腐爛，垃圾桶散發(fā)著酸臭味，衣服堆在沙發(fā)上長出了霉斑。
他開始失眠。每晚躺在床上，腦海里都是我那天歇斯底里的嘶吼。
那些被他歸類為“小事”的事情，開始在深夜里一件件浮現(xiàn)。
他想起我發(fā)燒那次，燒到39度，臉頰通紅，聲音沙啞地求他。
“老公，能不能請個假陪我去醫(yī)院？”
他當時正忙著一個項目，頭也不抬地說：“就是個感冒，多喝點水就好了?！?/p>
我一個人打車去醫(yī)院，掛號、看病、拿藥。
回來時已經是深夜，我靠在床頭輸液，手背上的針眼青紫一片。
他那時還覺得我矯情。
一周后，他終于鼓起勇氣，撥通了心理咨詢師的電話。
“我想咨詢一下…”他的聲音發(fā)顫，“關于婚姻的問題?！?/p>
咨詢室里，女醫(yī)生耐心地聽他講述。
“你在家庭沖突中，習慣性選擇逃避?！贬t(yī)生直接指出了問題，“回避型人格往往源于原生家庭的控制和缺乏界限感?！?/p>
肖祺的身體猛地一震。
“你母親是個控制欲很強的人吧？”
他點頭。
“從小到大，你是不是很少表達真實想法？遇到沖突時，選擇沉默或者順從？”
肖祺的眼眶濕 潤了。
“而你的妻子，在這種模式中，承擔了所有的情緒和壓力?！?/p>
“她的憤怒、她的絕望，都被你當成了無理取鬧?！?/p>
醫(yī)生的話每一句都扎在他心上。
“你沒有保護她，反而讓她在你們的關系中孤立無援。”
肖祺終于崩潰了，在那個陌生的房間里嚎啕大哭。
回到家，他坐在書桌前，顫抖著拿起筆。
一封信，他寫了整整一個星期。
寫了撕，撕了寫。最后，厚厚一疊紙上，都是他的眼淚。
“嫻慧，對不起。”
“對不起，我讓你發(fā)燒時獨自一人去醫(yī)院。”
“對不起，我默許我媽一次次羞辱你，傷害你?！?/p>
“對不起，當你跪著求我陪你爸一個晚上時，我還在想著游戲里的五殺。”
“對不起，你的痛苦我視而不見，還覺得是你在小題大做?！?/p>
他寫下了每一件被他忽視的“小事”。
寫下了每一次我的忍讓和妥協(xié)。
寫下了自己的懦弱、自私和在情感處理上的徹底無能。
“我不配得到你的原諒。”
“但我想讓你知道，我錯了。徹底錯了?！?/p>
“這是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道歉?！?/p>
寫完信的那個周末，他開車到我公寓樓下。
手里捏著那封厚厚的信，心跳得厲害。
他在車里坐了很久，反復演練著見面時要說的話。
正準備上樓時，他看到了我。
我穿著一身利落的運動裝，剛從瑜伽館回來，臉上帶著運動后的紅暈。
我在和顧曉通電話，笑聲清脆。
“曉曉，今天那個倒立我終于做成功了！”
“對，明天的項目匯報我已經準備好了，很有信心！”
我的笑容輕松明亮，眼神清澈。
那是他從未見過的光彩。
不依附于任何人的光彩。
肖祺愣在那里，手中的信紙濕了。
他突然明白了。
我現(xiàn)在很好。
比和他在一起時，要好太多。
他默默看著我走進樓道，直到身影消失。
這是他第一次，學會了站在我的角度思考問題。
第一次，真正為我著想。
他回到車里，把那封信慢慢收好。
沒有送出去。
發(fā)動車子離開時，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棟樓。
“嫻慧，你要幸福?！?/p>
他輕聲說道，“比和我在一起時，更幸福?！?/p>
車子駛入夜色。肖祺決定用一種不打擾我的方式，來結束這一切。
而我對此一無所知。
那天晚上，我站在陽臺上，覺得月色格外好。
心情也格外舒暢。
我不知道的是，有人在樓下為我流了眼淚。
然后悄無聲息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