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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23層之上,是晴空 熾繁影 99967 字 2025-07-28 09:2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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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六點的春風(fēng)和著春日的暖陽斜斜地切進辦公室,吹拂得人都靜柔了幾分,鍵盤敲擊聲像潮水般退去,最后幾聲零散的按鍵音落在空曠里,格外清晰。

同事們?nèi)齼蓛?,談笑著陸續(xù)走出辦公室。

大江摟著背包帶經(jīng)過玖子桌前,見她一副穩(wěn)坐的姿態(tài),打趣的說著怎么今天下班都不積極了?

玖子故作神秘的笑了笑:“你懂什么啊,姐姐今晚有約,不著急走”。

大江沒有繼續(xù)接話,眼里沒有對辦公室的留戀,只有打工人向往自由的渴望,腳下生風(fēng)似得,腳步聲在走廊盡頭拐了個彎,風(fēng)一般的跑了。

天影也坐在工位上一動不動,目光卻落在桌角的透明花瓶上,里面插著一把香檳玫瑰,是中午外出時特意繞去花店挑的,三束一模一樣的花,另外兩束此刻應(yīng)該正在雷蕾和玖子的辦公桌上。

花瓣吸足了水分,邊緣卷成溫柔的弧度,鵝黃色的花芯在夕陽里透著暖光。

可她的視線像被無形的力場牽引,穿過嬌艷的花朵,卻虛浮的落在空中,沒有焦距。

下午,三個人幾乎同時在微信上突然收到了陳警官晚上的邀約:地址是在林城最近最火爆的一家火鍋店。

這是陳警官頭一回以私人身份約她們,下午剛剛收到江星野的照片,晚上就收到了陳警官的私人邀約,這,恐怕不會是巧合,天影的心情輕松不起來“。

發(fā)什么呆呢?” 雷蕾的聲音撞碎了凝滯的空氣,精致的小挎包帶子在肩上滑下來半截,懷里還抱著那束香檳玫瑰,包裝紙被她細心地折成了好看的褶皺,“你買的花太香了,我特意找了個玻璃瓶裝著,等會兒吃完飯得趕緊回家插起來。”

玖子跟在后面,手里拿著疊好的薄外套,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護著懷里的花束:“我媽剛才打電話,說要把花擺在客廳最顯眼的位置,還問是不是哪個追求者送的。”

她的腳步輕快,在地板上的節(jié)奏帶著幾分雀躍,花束隨著動作輕輕晃動。

天影這才回過神。

玻璃花瓶映出她的臉,下午,她對著江星野發(fā)來的照片看了又看,他手里的那枚玉蘭花鑰匙吊墜和那個23的組織標(biāo)記重新喚起了她心里嚴(yán)重的憂慮和曾經(jīng)的恐懼。

中午路過花店時,看著這些盛放的香檳玫瑰,忽然想給姐妹們一點溫暖,可此刻看著她們珍視的模樣,心里的不安卻愈發(fā)濃重。

這樣平靜的日子,又要打破了嗎?她不知如何開口告訴兩人。

“走了影姐,別讓陳隊久等了。”

雷蕾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指尖帶著剛涂的指甲油,另一只手還不忘調(diào)整花束的角度,“你看你,送我們這么漂亮的花,自己倒悶悶不樂的,是不是該休個假?”

她的笑靨在夕陽里閃著光,像塊沒受過污染的白板,懷里的玫瑰也仿佛更嬌艷了幾分。

玖子已經(jīng)拉開了辦公室的門,樓道里的風(fēng)灌進來,吹動她耳邊的碎發(fā),她趕緊把花往懷里緊了緊:“對,下班點了,高峰期呢,堵車得很,得趕緊出發(fā)了?!?/p>

”今天真是個好日子啊。又有火鍋吃,又有這花陪著,感覺什么都過去了。”玖子的神色愜意又滿足。

天影望著她們眼里的輕松和對花束的珍視,喉結(jié)動了動。

其實從收到照片開始,她就想說江星野在邊境發(fā)現(xiàn) 23 號標(biāo)記的事,可看著雷蕾收到花時驚喜的樣子,看著玖子小心翼翼護著花束的模樣,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這來之不易的平靜像層薄冰,她怕自己一句話就踩碎了,連同這束花帶來的短暫溫馨也化為泡影。

手機在桌面震動起來,屏幕亮起時,陳警官的微信消息恰好彈出來,定位旁邊跟著句 “六點半見”。

天影盯著那行字,突然覺得口袋里的手機變得滾燙 。

“快看,陳隊催了。” 雷蕾湊過來看她的手機,懷里的花束不經(jīng)意間蹭到了天影的手臂,帶著淡淡的香氣,“我說什么來著,肯定是好事。

“對,或許——玖子特意拉長了音調(diào),是那件事,塵埃落地了呢!”

等會兒吃飯,我要好好謝謝陳隊,也謝謝你送的花?!?/p>

天影深吸一口氣,抓起椅背上的米色風(fēng)衣,樓道里的風(fēng)再次吹來,花瓶里的玫瑰被氣流吹得輕輕搖晃,一片花瓣掙脫了花萼,落在她的繪圖板上......

玖子已經(jīng)按下了電梯下行鍵,金屬門緩緩打開時,映出天影蒼白的臉,她桌角那束孤零零的香檳玫瑰,依舊靜悄悄的綻放著。

出租車載著三人,在一段堵了又堵的路上走走停停,車窗外的世界車水馬龍,很是熱鬧。

雷蕾有些著急,今天怎么這么堵啊,我們都要遲到了......

看看時間,已經(jīng)將近下午七點,三人唯恐讓陳警官久等,剛到目的地門口,飛快的下了車進去,在前臺報上房號,推門而入,包房里靜悄悄的,陳警官還沒到。

“陳隊也許是臨時有事耽誤了,那我們先點菜等他吧,”玖子接過服務(wù)員遞過來的菜單。

服務(wù)員很快上了鮮香麻辣的鍋底,又魚貫而入的端上來各種琳瑯滿目的配菜環(huán)繞在一旁。

紅油在銅鍋里咕嘟冒泡,濺起的油星子像一朵朵在天空炸開的煙花。

窗外的霓虹燈透過火鍋店蒸騰的熱氣,在玖子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光斑,雷蕾正埋頭盯著咕嚕翻涌的鍋底,只覺得多等一刻都是煎熬。

雷蕾把不易煮的食物先依次倒入鍋內(nèi),含糊不清地嘟囔,“這也太香了啊,誰能知道這可望不可吃的苦啊?!?/p>

玖子正用香油調(diào)和蒜泥,聞言動作頓了頓:“再等等,算算時間,陳隊也應(yīng)該要到了吧?!?她的一邊夾著細細切好的蔥花,“王總監(jiān)他們不是都判了嗎?質(zhì)監(jiān)站的老張也沉冤得雪,我覺得這次應(yīng)該是……”

“希望是吧,這樣咱們就能睡個安穩(wěn)覺了?!?天影接過話頭,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杯沿的水珠。

玻璃杯外凝結(jié)的水汽順著指縫往下淌,在透明的玻璃杯上暈染出一條條的水汽。

就在這時,火鍋店門口掛著的風(fēng)鈴叮當(dāng)作響幾聲。

穿藏青色夾克的男人拂了拂肩上的的淡黃色花粉,目光在喧鬧的大堂里精準(zhǔn)鎖定她們的包廂。

陳隊摘下手套,臉上帶著與場合不符的凝重,與周遭劃拳碰杯的熱鬧格格不入。

“陳警官?” 玖子率先站起來,椅腿在地板上蹭出刺耳的聲響,“您來了?”

陳警官擺擺手示意她坐下,自己拉開椅子時動作很輕:“私人身份,別緊張,臨時有點事,耽擱了一會兒?!?他沖服務(wù)員招招手,只要了一杯熱水,“局里食堂的菜太寡淡,想起局里面的小年輕說過這家火鍋地道,就約這兒了,合你們口味嗎?”

當(dāng)然,我們都愛吃,雷蕾把菜單往他面前推了推:“要加點什么盡管加,我們請您 ——”

“不了?!?陳警官的手指在溫?zé)岬牟AП限D(zhuǎn)了半圈,“就是來看看你們最近怎么樣?!?/p>

他的視線掃過三人,天影注意到他眼底的紅血絲,“設(shè)計院那邊,沒再給你們穿小鞋吧?”

“還好,新?lián)Q的院長挺照顧我們?!?天影往他杯里添了些熱水,“上周還把優(yōu)秀設(shè)計獎給了我們團隊。” 她刻意提起這些瑣碎的日常,像是在加固某種脆弱的平衡。

銅鍋里的紅油突然翻涌得厲害,煮熟的肉片在鍋底沉了又浮。

陳警官忽然笑了笑,笑聲被鄰桌的碰杯聲吞沒:“那就好,我侄女也在設(shè)計院畫圖,天天喊著要辭職,說對著電腦久了看什么都像等高線。”

玖子噗嗤笑出聲:“是這樣的,有時候走在路上看到樓房,眼里自動分層,框架梁、次梁、樓板……” 話說到一半突然卡住,她意識到陳警官根本沒有侄女。

他是在試圖制造一個盡量輕松的氛圍。

空氣仿佛被鍋底的蒸汽凍住了,雷蕾舉著下菜的筷子停在半空。

陳警官端起青瓷水杯抿了一口,目光越過她們肩頭投向窗外。街面寬闊如帶,兩側(cè)的老梧桐樹已攢出鵝黃新葉,細碎的葉片在風(fēng)里輕輕顫動,潑潑灑灑的生機幾乎要漫進窗來。

陳警官有心事!這是天影自陳警官進屋后就有的直覺,她打著圓場:“都餓了吧,還是先吃飯吧”。

“對對對,先吃吧,邊吃邊聊.....”雷蕾適時的應(yīng)和,伸手去撈鍋底的肥牛卷,筷子碰到瓷碗沿發(fā)出清脆的聲響,卻沒打破席間的滯澀。

大家各自執(zhí)筷,夾起鍋底早煮透的食材,象征性地送進嘴里。

沒人真能嘗出味道,咀嚼聲停了之后,屋子里只剩下湯鍋微微的咕嘟聲,靜得能聽見窗外風(fēng)掃葉尖的輕響。

山雨欲來,透過木窗望去,外面開始下起了小雨。山雨欲來的濕意順著窗縫溜進來,混著鍋里蒸騰的熱氣,在空氣里凝成一種說不出的悶。

就在這時,陳警官的喉結(jié)動了動,一聲極輕的嘆息混著雨聲飄過來,像片被打濕的葉子落在心尖上:"其實,今天約你們來,是有些信息想要跟你們說......"

玖子心細,一開始只愿意按照自己的希冀的意愿猜測今天的飯局會是自己希望的好消息,方才她還抱著一絲僥幸,可那聲嘆息里的沉重,終究沒逃過她的耳朵。

三人幾乎同時放下碗筷,瓷筷碰在桌面的脆響疊在一起,目光齊刷刷落在陳警官微垂的臉上。

“涼都的案子結(jié)了,但有些線頭還沒剪斷?!?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剛好蓋過沸騰的鍋底,“就像你們畫圖紙,有時候看起來是閉合的線條,放大了才發(fā)現(xiàn)有個缺口。”

天影的心猛地一沉,她想起之前雷蕾銷毀涼都世紀(jì)廣場 CAD 備份文件時,那個始終無法刪除的 23F 圖層,像道陰魂不散的虛線。

“東南亞那邊,國際刑警剛抓了個人?!?陳警官的視線掠過三人緊繃的臉,“常年在邊境倒騰建材,暗地里還做黑火生意。

查到現(xiàn)在,牽出了國內(nèi)一位政要。”

他頓了頓,喉結(jié)又動了動:“華裔,持越南國籍,在國內(nèi)的身份全是偽造的。更關(guān)鍵的是 ——” 話音在這里打了個磕絆,“他是 23 號組織的2號核心成員。”

紅油仍在鍋底翻涌,濺起的熱氣撲在人臉上,卻暖不透驟然冰封的空氣。

雷蕾夾著黃喉的筷子一抖,那片半透的肉滑回鍋里,濺起細小的油星。

玖子的視線緊緊盯著陳警官,她終于明白那聲嘆息里藏著的重量。

紅油仍在翻滾,卻再也暖不透驟然變冷的空氣。

“這個人的層級……” 陳警官拿起茶杯,卻沒喝,指腹反復(fù)摩挲著冰涼的杯壁,“是我這輩子都夠不到的高度?!?/p>

雨聲不知何時密了起來,敲得窗欞噠噠作響。“他的身份敗露后就跑了,家里人早就偷偷送出國了。” 陳警官的聲音混著雨勢沉下去,“經(jīng)偵那邊已經(jīng)查清,他借著政要身份,給國家造成的損失…… 難以估量?!?/p>

他抬眼看向三人:“更麻煩的是,順著涼都的線索,還有城東那件事里牽扯出的院長、前紀(jì)委書記…… 上頭已經(jīng)摸到了其他成員的影子。

但涉及面太廣,牽一發(fā)而動全身,現(xiàn)在還不能貿(mào)然動手。”

長長的一段話落盡,屋子里只剩下雨聲和湯鍋的余響。陳警官留出的空白里,三人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擂鼓似的撞著胸腔。

“按照國際法,要在屬地審判。” 陳警官的目光落在天影臉上,那里有塊淺淡的疤痕,是在城東項目實施抓捕時被趕來救援副總的余孽打斗中留下的“有些證人,可能需要跑一趟?!?/p>

天影感覺喉嚨被滾燙的牛油堵住了。她想起江星野最后一次發(fā)來的照片,東南亞的叢林在暴雨中搖晃,他迷彩服上沾著泥點,那個同款的23號標(biāo)記和那把玉蘭花鑰匙!

“國家相關(guān)部門……” 陳警官頓了頓,夾起天影推過來的鴨腸卻沒放進鍋里,“很快會有人找你們,不是我,是更上面的人?!?他把鴨腸重新放回盤子,“火鍋店人多,我就不多說了?!?/p>

不過,你們不用擔(dān)心,——你們,會很安全!

“會很安全?”這句沒頭沒腦的話像片淬了冰的羽毛,輕飄飄落在三人之間。

他站起身,帶起的風(fēng)卷著一股涼氣掠過桌面,“這里人多眼雜,我先走了?!?/p>

買單時前臺小妹笑著說今天的毛肚格外新鮮,天影卻嘗不出任何味道。

走出店門時,夜風(fēng)卷著純氣墊問頭氣息撲在臉上,雷蕾突然抓住天影的胳膊,聲音發(fā)顫:“我們能不去嗎?”

陳警官的車剛駛離停車位,尾燈在雪幕里縮成兩個紅點。天影望著那抹紅色消失在街角,胸中的沉悶幾乎讓她喘不過氣。

“你看。” 玖子指著火鍋店玻璃上的倒影,她們?nèi)齻€的身影被蒸汽扭曲變形,像極了 CAD 圖紙上那些被強行拉長的錯誤線條,“我們從來就沒走出過這張圖?!?/p>

雨已經(jīng)停了,街上行人腳步匆匆。

銅鍋里的紅油還在無數(shù)張餐桌上沸騰,但屬于她們的那鍋湯,已經(jīng)在陳警官離開的瞬間,徹底涼透了。


更新時間:2025-07-28 09:28: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