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七日,是個陰雨綿綿的天氣,恰逢周六,不用早起上班的日子,真是個好日子!
周六的風卷著明南河的潮氣,順著半開的窗縫溜進來。
河面上流水輕輕激起的波瀾被拍打得像一片片細碎的微光,可那股緩緩流淌的清冽里,總摻著點說不出的滯澀,像天影此刻的心情 —— 不用上班的日子,本該賴在被窩里聽會兒雨,她卻在七點剛過就坐到了電腦前。
電腦屏幕的熒光將她臉上的睡意照得愈發(fā)清晰,她有些煩躁地扯開睡衣領口,露出一截纖細的脖頸。
收藏夾里整齊排列的政務網站圖標泛著冷光,自從陳警官在火鍋店說出那些駭人的信息后,天影的大腦就開始不自覺地拼湊線索。
這一關注政務公示網,她才注意到,原來那場事件所帶來的的風暴,早已席卷了整個官場。
自從將玉蘭花吊墜里儲存芯片中關于 23 號組織核心名單的信息交給警方后,政務公示網上的重要領導人在短短的一年內就換了一茬又一茬。
天影漫無目的地瀏覽著政務網,指尖在鼠標上懸停許久,首頁領導班子名單一張張閃過。
紅底證件照上的面孔大多帶著程式化的微笑,眼神卻透著疏離,肩章的紋路與領帶的褶皺都被修圖軟件磨得平滑??伤€點過,沒有一張臉能和記憶中那 12 位核心成員對得上號。
旁邊的任免職專欄里,"另有任用"" 因年齡原因退休 " 的字眼格外刺眼。天影好奇地點進去,不到一年時間,好些重要政要竟已換了三茬。
忽然,鼠標在某頁政策解讀前頓住。她盯著屏幕角落 “建筑行業(yè)安全規(guī)范修訂” 的落款,腦中有根弦猛地繃緊 —— 四年前行業(yè)交流會的投影屏上,那張與紅頭文件并置的致辭人照片,眉骨處有顆極淡的痣,笑起來時右嘴角會不自覺往上斜的人。
"是哪個板塊的來著?" 她喃喃自語,指尖在鍵盤上飛快敲擊。
北京分管住建領域的領導名單在屏幕上滾動,密密麻麻的職務介紹里,始終沒有那個讓她覺得似曾相識的模糊輪廓。
“對,查找他的名字!”天影決定換個思路。
她閉上眼睛使勁回憶,眉頭緊鎖:"那個人,叫什么來著...... 什么明?"
當初城東項目現(xiàn)場的慌亂與恐懼,或許讓大腦啟動了保護機制,就連那些名字都被刻意遺忘了。
她不死心的在搜索欄嘗試輸入“明”,跳出幾位名字帶 "明" 的領導,一一看去,卻都不是記憶中的面孔。
塑料鼠標外殼被她緊握掌心映得熱乎乎的,她嘖了聲往后靠,椅背上的棉墊被壓出深深的塌陷,就像她此刻塌陷下去的思維。
不上班的日子,腦子反倒像生了銹,轉得格外遲鈍。
那份上交警方的核心名單,這么重要的證據(jù),理應掀起軒然大波。
那些能躋身 23 號核心的人物,必然早已經把尾巴的跡抹得干凈,可在國家利益面前,即使暫時查無實證,以罷免、內退等手段撤下也是必然,但凡有疑,必然不能讓他繼續(xù)任位的。
國家出手怎會留下破綻?難怪自己怎么也找不到記憶中那位似曾見過的臉。
天影將腿蜷縮在電腦椅上,埋頭閉眼,零碎的線索在腦海里盤旋交織,亂得讓人心煩。
上一秒總覺得自己抓住了什么,下一秒,又覺得自己遺漏了什么,總之,腦海里的那些細微的線索,怎么都接不上來,想要接上的念頭,卻又揮之不去。
可記憶里那張臉總在眼前晃 —— 到底是在哪里見過?
她咬著嘴唇,微微的轉動著電腦椅,極速的在腦海里搜索記憶。
片刻,她又睜開眼,繼續(xù)整理思路。
她決定從這個有印象的人入手,自己向來不關注新聞,對政要人物知之甚少,唯一能叫出的大概只有因為天天推送新聞而出現(xiàn)的省委書記的名字。
這個人能躋身核心名單,絕非等閑之輩,自己能接觸到他影像的機會,多半是視頻或照片。
連省級設計院的副總及監(jiān)理單位的王總監(jiān),都沒有資格躋身這份核心名單,那說明,這份名單的人,必然是非富即貴的人中龍鳳,或是高官重臣。
那,再繼續(xù)梳理......
自己能夠接觸到這樣人物的機會幾乎為零,那會覺得一個人面熟、或者是似曾相識的感覺,除了自己見過本人、音像機會外?或者是像雷蕾通過學姐的合影里見過張悅的模樣從而認出工牌上的張悅一樣!
思及此,天影的情緒突然被點燃,像破案的警察抓住關鍵線索,指尖都有些發(fā)顫。
她飛速點開文件夾,在 "三年前行業(yè)課件" 里雙擊打開 PPT。
某頁《關于加強建筑材料監(jiān)管的通知》右下角,"焰明" 三個字的鋼筆字跡力透紙背,最后一筆的彎鉤帶著刻意的停頓,遒勁又張揚,透著不容置疑的權威。
她迫不及待的往下拉動進度條,居然真的有一張照片,那是一張會議室的照片場景,掛滿五星紅旗的會議室,級別不言而喻。
坐在主位的人側臉入鏡,桌上的銘牌赫然寫著 "焰明"—— 正是她在 12 位核心成員照片里見過的人,除了院長之外唯一覺得眼熟的面孔。
可惜照片為拍全景,只拍到他的側臉,無法完全確認。
她切回政務網,在搜索框里敲下這三個字時,鍵盤的回車鍵突然變得滾燙。今天是周末,政務網的更新速度慢了些,滾動條緩慢爬升,相關結果少得反常。
可是這個部門的政務活動最新報道的時間是上周五,再往前翻,也沒有!
天影懊惱地拍了拍額頭,暗罵自己糊涂。
他既在名單上,怎會逃過官場震蕩?有關他的新聞,必然早已被撤得一干二凈。
那如何確定,PPT里面的焰明就是名單上那個人呢?又如何證明他曾是上任領導?
她不死心,在其他網站繼續(xù)搜索,可他的消息幾乎被全網抹去。
直到翻到一頁五年前的轉載新聞時,她抱著最后一絲希望點進去。除了幾行簡短新聞報道,下面附了張四人合影。
天影的目光挨個掃過 —— 第一位不是,第二位不是,第三位......
呼吸驟然停滯,心臟猛地一縮。是他!就是他!那個在 12 位核心成員照片里讓她覺得眼熟的人。
他站在人民大會堂的臺階上,藏青色夾克的袖口露出塊小眾品牌腕表,低調沉穩(wěn)的模樣,完全符合政要威嚴樸素又果敢的氣質。
“果然是他?!?她的喉結動了動,指尖按在鍵盤邊緣的鐵皮上,冰涼的觸感壓不住掌心的汗。
以他曾擔任的住建部正職,本該在政務網上留有長長一串活動軌跡,可現(xiàn)在連百科詞條都只有短短的三行字,像塊被刻意挖去的拼圖。
今天不上班,倒讓她有了足夠的時間,把這些零碎的線索一點點拼湊起來。
窗外的風突然變急,吹得柳絲拍打窗玻璃。天影盯著照片里那抹熟悉的身影,這個人,上頭是否已經處理?
除了他,院長和已經暴露的那位紀委正職領導已獲罪伏法,12 位核心成員中已有 3 人落網。
那潛逃出國的是誰?之前出現(xiàn)的玉蘭花鑰匙屬于誰?江星野部隊繳獲的同款鑰匙,是否屬于那位逃跑的政要?
太多疑問壓在心頭,讓她喘不過氣。
一切好像又回到去年夏天,難題和疑惑接踵而至,永遠沒有盡頭。
屏幕右下角的時間跳成 11:03,打開的網頁突然自動刷新。
焰明的名字從搜索結果里徹底消失,只剩下片空白的加載框,像誰用橡皮擦去了不該存在的痕跡。
手機屏幕暗下去又被她按亮,江星野的對話框停留在十天前。
最后那條她發(fā)出的 “注意安全”,像枚投入深潭的石子,只在聊天記錄里漾開圈淺淡的漣漪,之后便是漫長的死寂。
綠色的對話框提示在他頭像旁懸著,像只不肯熄滅的眼睛,映著天影指尖反復摩挲屏幕的痕跡。
她知道的,他的工作從來如此 —— 上一秒還能在對話框里回句 “剛收隊”,下一秒可能就徹底消失在信號盲區(qū),連句告別都沒辦法說。
抽屜深處那枚他送的指南針鑰匙扣,邊緣已經被摸得發(fā)亮。
去年春節(jié)他臨時歸隊,在車站塞給她時說 “跟著指針走,總能找著北”,那時他睫毛上還沾著雪粒,笑起來露出顆小虎牙,哪有半分執(zhí)行任務時的冷硬。
天影把臉埋進抱枕里,鼻尖蹭到布料上淡淡的陽光味。
擔憂像潮水,漲潮時能漫過心口,退潮后卻只剩滿地細碎的沙 —— 她早該習慣的。
就像習慣他迷彩服上總洗不掉的硝煙味,習慣他手機永遠調在靜音,習慣等待本身就是這場關系里最尋常的注腳。
天影關掉瀏覽器,聽見明南河的水流聲里,藏著種越來越近的緊迫感。
不用上班的周末,本該是輕松愜意的,可此刻她心里清楚,芯片里的 12 張臉,正在國家布下的網里,一張一張失去蹤跡。
只是今天風太溫柔,手機屏幕的光太涼,那抹無人回應的綠色,晃得人眼睛發(fā)酸。
天影深吸一口氣,將那些翻涌的思緒暫時按捺下去。
一早上對著電腦梳理線索,脖頸早泛起酸脹,她剛直起身伸了個懶腰,骨骼發(fā)出一連串輕響,門外就傳來篤篤篤的敲門聲,時機巧得像是掐著點來的。
湊到貓眼前一瞧,天影忍不住彎了彎嘴角 —— 可不是玖子和雷雷這對形影不離的兩姨媽嘛。
拉開門的瞬間,兩只沉甸甸的塑料袋先擠了進來。
玖子左手拎著鼓囊囊的蔬菜袋,油綠的萵筍葉和鮮紅的番茄從袋口冒出來,右手那袋更夸張,真空包裝的肉卷壓著兩盒火鍋底料,還有幾瓶玻璃裝的調料,袋繩在她指節(jié)勒出幾道深深的紅痕,看著就疼。
緊隨其后的雷雷也沒閑著,左右手各提一個網袋,黃澄澄的芒果、紫瑩瑩的葡萄墜得袋子往下沉,還有一個圓滾滾的大西瓜,幾盒包裝精致的盒裝點心,另一只手里還攥著幾罐冰鎮(zhèn)啤酒和果汁,瓶身凝著細密的水珠。
“快快快,接過去!” 玖子幾乎是把袋子往天影懷里塞,額角滲著薄汗,“再晚一秒,我這手指就得廢了 —— 你雷雷姨非說要給你補補,買這么些東西,差點沒把我胳膊拽脫臼!”
雷雷跟在后面進門,笑著拍扭她的胳膊肉灰:“就你夸張,是誰說已經餓的能吃下一頭牛的?
趕緊的,把菜拿去洗了,我?guī)Я锁x鴦鍋的底料,今天必須好好吃一頓。” 她說話間已經換好鞋,眼尖地瞥見窗臺邊電腦屏幕上沒關的政務網頁面,腳步頓了頓,“又在看這些?”
天影接過袋子往廚房走,后背被她們倆的目光罩著,倒像是被看穿了什么心事。
水龍頭嘩嘩淌著水,她望著池子里翻滾的泡沫,忽然覺得這滿室的煙火氣,比屏幕上那些冰冷的名單要讓人安心得多。
鴛鴦鍋的湯底咕嘟冒泡,紅油那側浮著密密麻麻的辣椒段,清湯鍋里的菌菇正舒展著吸飽湯汁。
雷蕾在一旁將切好的果盤插上牙簽端過來,已經嚷嚷著快要餓死了。
天影剛把最后一盤肥牛卷擺上桌,就被雷雷按住手:“坐著別動,讓你玖子姐表現(xiàn)表現(xiàn),她昨兒刷視頻剛學了個‘精準涮肉’的技法,非說要露一手?!?/p>
玖子果然拿著公筷在紅油鍋里比劃:“看清楚啊,這種鮮嫩的鴨腸,七上八下正好,多一秒就老了 —— 哎對了,影影兒,跟你說個事兒?!?/p>
她夾起卷著紅油的肉片放進天影碗里,“剛才在樓下,我跟你雷雷姨快被那堆菜壓垮了,正蹲在臺階上換手呢,噌地一下過來個小伙子,沒留神撞到我胳膊肘。”
雷雷在一旁剝著芒果,補充道:“對,長得可精神了,得有一米九吧,寸頭剃得特干凈,穿件黑色夾克,看著特利落。
眼睛亮得跟有光似的,站那兒腰桿筆挺,我說玖子你覺不覺得,那股勁兒特像......”
“像星野!” 玖子搶過話頭,往嘴里塞了片毛肚。
“可不是嘛!那氣質,一看就是部隊里練出來的,沉穩(wěn)又利索。
撞了我,他趕緊跟我們道歉,見我們拎不動,二話不說就把兩袋最重的接過去,一直送到電梯口才走,我還跟他說謝謝,他就點點頭,話都沒多講。
“對對對,雷蕾連連點頭附和,”站在樓下梧桐樹下那范兒,跟閱兵里的兵哥哥似的,特挺拔。
玖子姨你說,這算不算老天爺安排的偶遇?不行咱們仨明天再出去買一次菜吧,說不定買菜還能碰上呢 ——”
雷蕾的臉上已經浮現(xiàn)出興趣正濃的光芒。
“碰什么碰?!?玖子正往清湯鍋里下蝦滑,聞言抬眼睨她,筷子在鍋里攪出圈漣漪,“你當人家跟咱們似的,天天圍著菜市場轉?
不過——
我剛才越想越不對勁,他幫咱們提東西的時候,手指關節(jié)上有層薄繭,虎口那兒還有道淺淺的疤,好像跟星野訓練完磨出來的傷是一個位置。”
天影握著筷子的手頓了頓,剛夾起的蝦滑滑回盤子里。
腦海里瞬間閃過江星野穿作訓服的樣子 —— 寸發(fā)、挺拔的身板、走路時帶風的利落,還有那雙看過生死卻依舊清亮的眼睛。
“是嗎?” 她輕聲問,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玻璃杯壁,冰涼的橙汁沾在指腹上。
“不止?!?玖子放下筷子,往天影碗里舀了勺菌湯,“他送咱們到電梯口的時候,電梯門開的瞬間,我瞅見他往樓道拐角瞟了一眼。
那眼神絕不是隨意看的,跟電影里那些警察或是特種兵執(zhí)行任務時觀察環(huán)境一個樣,又快又準,帶著股警惕勁兒。
還有啊,他穿的夾克看著普通,袖口那道收邊,是制式服裝才有的針腳密度 ——”
“啊,玖子姨,你是說,這人的職業(yè)應該是個軍人或者警察?”
雷雷把切好的西瓜推到她面前:“難怪呢,這小伙子看著就可靠。
“我沒證據(jù)啊,但直覺告訴我是,” 玖子壓低聲音,眼珠子轉了轉,“那小伙子不是碰巧路過。
你想啊,咱們跑這棟樓多少次了,從沒見過這號人;
偏巧今天咱們拎著大包小包,他就‘撞’上來了;還專挑最重的袋子拎,送到電梯口就走,不多說一句廢話 —— 這哪是偶遇,分明是……”
雷蕾的笑容定格在臉上,手里的毛肚 “啪嗒” 掉回盤子里:“分明是啥?”
天影抬眼,和玖子交換了個眼神,輕聲道:“是保護。”
“保護?” 雷蕾眨巴著眼睛,突然 “啊” 了一聲,筷子差點脫手,“原來陳警官在火鍋店說過‘你們會很安全’!原來…… 是這個意思啊?
可好好的,為啥要保護咱們?
玖子嘆了口氣,拿起啤酒罐給她續(xù)上:“我的蕾姨啊,你把腦袋里裝專業(yè)知識的腦漿子分一點出來,就知道為啥了!
還不是因為你撿到的那串玉蘭花鑰匙,你影影姐姐將它和里面藏著重要線索的那芯片交給警方了....所以我們是見過.....
玖子的話音未落,天影心里那根緊繃的弦突然被撥動了。
陳警官在火鍋店說過的 “你們會很安全的”,此刻像枚圖釘,把玖子描述的身影、江星野般的氣質、以及這陣子總覺得有人在暗處的微妙感,牢牢釘在了一起。
她舀了勺清湯喝,試圖壓下喉間的發(fā)緊。
指尖在桌沿敲了敲,把上午在政務網查到的線索捋了捋,“我今天翻到個叫焰明的人,前京市住建部的正職,是 23 號組織的核心成員之一,他的資料在網上幾乎被抹干凈了,只剩五年前一張在人民大會堂的合影 —— 就是我之前說的,看著眼熟的那個人。”
她頓了頓,往鍋里下了把菠菜:“從去年那件事的所有證據(jù)提交開始,政務網上的領導換了三茬,焰明就是其中之一,對外說是‘因年齡原因退休’,但你們看這時間線 —— 證據(jù)和線索交上去,他‘退休’;陳警官透露有政要逃到東南亞,咱們身邊就出現(xiàn)了帶部隊氣質的人……”
天影低沉的頓了頓:“這件事牽涉出來的政要這么多,若真是走到庭審那一步,我們就是第一證人,這其中的危險........
“ 那就是,國家已經想到我們極有可能會被滅口,所以早已經在暗處保護我們了?”雷蕾也停下筷子,聚神的進入了事件的思維里。
玖子猛地一拍桌子:“難怪呢,我就說不對勁!半個月之前我家樓道里那兩個總‘修水管’的,還有一戶新搬來的男租客。
還有上次你雷蕾姨丟了包,第二天就有人‘撿到’放物業(yè)了,現(xiàn)在想想,哪有這么巧的事!”
天影放下勺子,目光掠過窗外 —— 樓下的香樟樹影影綽綽,某個樹杈后似乎有片深色的衣角隨著風輕輕擺動。
“應該就是剛才那個小伙子”,天影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我這陣子也總覺得有人跟著,看來不是錯覺,他們是在保護我們?!?/p>
她深吸一口氣,把涌到嘴邊的猜測咽了回去,轉而提起另一件事:“你們還記得陳警官說的嗎?那個逃到東南亞的政要,還沒抓到,而且,即使抓到了,根據(jù)他的國籍,也不能引渡回國審判?!?/p>
她抬眼看向兩人,“需要被這么嚴密保護的話,只能說明一件事 —— 那個政要的案子,可能快要牽扯到我們了。萬一他被抓回來,或者境外庭審的時候,我們說不定......”
雷蕾的手開始發(fā)顫,端起酒杯猛灌了一大口,酒液順著嘴角往下淌:“那…… 那逃到東南亞的那個政要,如果真要抓回來庭審……”
“就得有人作證?!?天影的聲音很穩(wěn),目光落在翻滾的紅油上,“芯片里的名單、焰明的照片、咱們知道的那些細節(jié)…… 都是證據(jù),要讓法庭采信,就得有人站出去,說清楚這些證據(jù)的來歷?!?/p>
玖子放下公筷,突然端起桌上的啤酒罐,往天影和雷雷杯里各倒了半杯:“怕歸怕,但不能慫。
國家大義面前,去不去,恐怕也由不得我們!
影影你想啊,咱們手里握著的是證據(jù),是能把壞人釘在法庭上的東西,當初我們敢把芯片交出去,現(xiàn)在就敢站在法庭上說話 —— 再說了,不是還有人保護咱們嗎?” 她舉起杯子,“來,碰一個,真到了那時候,咱們仨一塊去,少一個都不行?!?/p>
雷雷立刻端起杯子,和她 “當” 地碰了一下:“對!少一個都不行,我雖然膽子小,但這種時候,總不能讓你一個人扛著,況且,咱們都是在死亡線上掙扎過兩次的人了,單槍匹馬都闖過來,何況這次還有上頭的出手護著咱們?!?/p>
琥珀色的啤酒在杯壁晃出漣漪,天影看著眼前兩張帶著酒意卻格外堅定的臉,心里那塊懸了許久的石頭忽然落了地。
她舉起杯子,輕輕撞上去:“好,一塊去?!?/p>
這高潮的氣氛剛剛維持片刻,雷蕾的雙肩又“呼”一下泄氣似得放下來。
她的眼圈有些潮濕,卻梗著脖子道:“證人就證人!反正我沒做虧心事!就是…… 就是有點怕……,聽說東南亞那邊亂的很,也不知道......?!?/p>
“怕啥?” 玖子把剝好的橘子塞給她,“有警察蜀黍護著,有影影這腦子記著,還有我這把老骨頭陪著,三個人擰成一股繩,還怕那些藏頭露尾的?
再說了,咱們不去作證,難道讓那些壞人繼續(xù)逍遙法外,這樣咱們也躲不過啊,早晚不得遭到報復?”
“嗯,雷雷吸了吸鼻子,下定決心般,對,跟你們兩個一起,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她舉起酒杯,重重磕在天影杯沿上:“影影,你查到的這些,打算怎么辦?”
“等。” 天影舉杯回應,酒液撞出細碎的泡沫,“等陳警官的消息,也等那個逃犯的動靜。
但咱們不能坐著等,得把知道的線索理清楚 —— 焰明的職務、他和 23 號組織的關系、東南亞那個政要的身份…… 這些串起來,或許能摸到更多東西。”
雷蕾抹了把臉,突然抓起杯子,往兩人杯上一撞:“算我一個!雖然我記不住那些名單,但我會記筆記!上次城東項目的細節(jié),我還能想起不少呢!”
玖子笑了,眼角的皺紋擠成朵花:“這才對嘛。
來,再碰一個 ——”
“當” 的一聲脆響,三只杯子在火鍋蒸騰的熱氣里碰到一起。
紅油鍋里的辣椒還在咕嘟,濺起的油星落在天影手背上,有點燙,卻讓她覺得心里那片模糊的恐懼,正被這煙火氣一點點焐得透亮。
雷蕾突然想起什么,戳了戳玖子:“那…… 那小伙子要是真再來,我還能跟他搭話不?比如…… 問問他叫啥?”
玖子笑著拍了下她的后腦勺:“搭什么話!人家執(zhí)行任務呢,你別添亂就好,咱們就當做不知道,真要謝,等這事兒了了,咱們請他吃火鍋!”
天影看著兩人拌嘴,嘴角彎起個淺弧,這樣安全的又溫馨的場景,也不知道,還可以持續(xù)多久!
紅油鍋里的辣椒還在翻滾,濺起的油星落在鍋沿,燙出細碎的白煙。
窗外的陽光不知何時更明亮了,透過客廳大大的落地玻璃照進來,落在三人交握的手背上,像層薄薄的鎧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