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蒼耳是菊科植物干燥成熟帶總苞的果實。一年生草本,
高可達1米……”生物老師一手拿著擴音器的小麥克,一手張牙舞爪地指著黑板上的圖片,
語速快得像開了倍速。蒼耳?我盯著圖片上那綠色橢圓形、渾身長滿小刺的玩意兒。
是小時候常常掛在毛衣上甩也甩不掉的那種么?現(xiàn)在好像很少見了呢。
見同桌陸小楠睡得正香,腦袋一點一點,額角還掛著汗珠。我鬼使神差地用胳膊肘碰了碰他。
“噌!” 他像裝了彈簧般猛地彈了起來,動作之大帶倒了椅子,發(fā)出刺耳的刮擦聲。
全班的目光瞬間聚焦,生物老師機關(guān)槍似的吐字也被硬生生卡在喉嚨里。
擴音器不合時宜地“嗞——”尖叫起來,在鴉雀無聲的教室里顯得格外猙獰?!瓣懶¢?!
你要干什么?造反??!” 生物老師“啪”地關(guān)了擴音器,氣得嗓音都劈了叉。
“老……老師,我……沒聽清你的問題。” 陸小楠揉著惺忪睡眼,一臉茫然,
滑稽的八字眉幾乎擰成了麻花?!拔覜]提問!給我出去!走廊站著去!
” 老師的怒吼震得粉筆灰簌簌往下掉。高二那年的夏天,燥熱沉悶。陸小楠頂著滿腦門汗,
撓著后腦勺,一步三晃地挪出了教室。二十分鐘后終于下課了,老師剛出教室,
他就風(fēng)一般的跑了回來,還是那副沒心沒肺、精力過剩的模樣?!鞍?,米酒,” 他湊過來,
壓低聲音,“今天滅絕師太吃槍藥了?她到底問啥了?”我白了他一眼:“問蒼耳能不能吃!
你睡得流口水,人家以為你想嘗嘗鮮呢。”“???” 他夸張地瞪大眼,隨即反應(yīng)過來,
“扯淡!快說,到底問啥了?”“什么都沒問。” 我無奈道,“就是想問問你,
還記得蒼耳么?”“蒼耳?” 他皺起那對標(biāo)志性的八字眉,努力在混沌的記憶里打撈。
我拿起生物書,戳了戳圖片,“喏,就這個?!薄班蕖?陸小楠的眉毛瞬間舒展開,
嘴角咧開一個大大的笑容,帶著點促狹,“原來就是這玩意兒?。∠肫饋砹?!
小時候有人被它嚇得哇哇哭,鼻涕泡都吹出來了,非說毛毛蟲爬身上了!
哈哈哈……”“陸小楠!你去死!” 舊事重提,我惱羞成怒,抄起生物書就砸過去。
他早有防備,大笑著抱頭鼠竄,課間十分鐘就在這熟悉的打鬧中溜走了。下節(jié)還是生物。
陸小楠破天荒地沒睡,他翻開書,手指停在蒼耳的插圖上,
指尖小心翼翼地描摹著那些細(xì)小的刺,眼神里帶著點難得的專注和困惑。蒼耳。
原來你叫蒼耳。他盯著那不起眼的綠色小果,心里莫名地,有點喜歡。第二章我叫蘇北九。
陸小楠固執(zhí)地叫我“米酒”,從七歲那年第一次見面起,就沒改過口。那年,
他媽和我媽在麻將桌上結(jié)下了“革命友誼”。我第一次踏進他家門,
正撞見他被他爸按在板凳上“教育”,哭得驚天動地,鼻涕眼淚糊了一臉。
而我的出現(xiàn)就像一道“免揍金牌”,他爸悻悻收手。陸小楠像只脫韁的小狗蹦到我面前,
眼睛紅得像兔子:“你可真是我的福星哎!再晚點,我屁股就要開花了!
”我盯著他鼻尖下那搖搖欲墜、眼看就要滑進嘴里的鼻涕,尷尬得不知該看哪里。
電視里適時響起一個甜膩的廣告歌:“甜滋滋,香又糯,XX米酒,
家的味道……”“以后我就叫你‘米酒’吧!” 他猛地一吸溜,
那危險的鼻涕瞬間消失無蹤,動作流暢得令人嘆為觀止。他指著電視屏幕,眼睛發(fā)亮,
“我最喜歡喝米酒了!”我抗議過很長一段時間,但抗議無效。從此,
“米酒”成了他嘴里我的專屬代號。每叫一聲,伴隨著的,
總是那一聲熟練的、響亮的“哧溜”吸鼻涕聲。
我倆哦哦童年就這樣被兩家的麻將聲牢牢拴在了一起。我爸工作忙得像陀螺,
于是陸家的餐桌成了我的食堂。每晚,我在陸小楠房間的臺燈下寫完作業(yè),困得眼皮打架,
隔壁的麻將聲依舊噼里啪啦。直到夜深,才被我媽迷迷糊糊地拖回家。日復(fù)一日。
深秋的一天,放學(xué)路上鋪滿了金黃的落葉。我悶頭往前走,陸小楠背著我們倆的書包,
像只尋寶的土撥鼠,走幾步就蹲下來摸索一陣。沉重的書包壓得他蹲起時格外費勁。
“陸小楠,你磨蹭什么呢?” 我不耐煩地回頭。我對他的印象,
似乎永遠(yuǎn)定格在初見時那個涕淚橫流的狼狽樣。男孩子哭鼻子,真討厭。就是那天,
回家的路格外漫長。鄰居們扎堆的議論聲,毫無顧忌地鉆進我的耳朵。原來,我爸媽離婚了。
其實早有預(yù)感,爸爸把他所有的東西都搬空了。但當(dāng)冰冷的現(xiàn)實被赤裸裸地攤開,
我還是覺得腳下的地裂開了縫,冷風(fēng)呼呼地往里灌。陸小楠家依舊煙霧繚繞,麻將聲震天。
我媽手氣不順,看到我進門,立刻把火撒過來:“野哪兒去了?這么晚才回!
天天這么晚回家,作業(yè)做完了嗎?”“家”這個字眼突然變得無比陌生和諷刺。
這里是陸小楠家,哪里是我的家。爸爸走了,我還能有家嗎?我咬著嘴唇,把眼淚憋回去。
我不能哭,我不能像陸小楠那樣挨揍。飯桌上味同嚼蠟。飯后,
我在陸小楠亂糟糟的小房間里寫作業(yè)?!懊拙?,米酒!給你看個好東西!
” 他神秘兮兮地湊過來,還沒等我反應(yīng)過來,
一把細(xì)小的、帶著硬刺的綠色顆粒就撒在了我的毛衣前襟上!
它們像有生命一樣牢牢扒住毛線,甩不掉,摳下來還扎手。
連日積壓的委屈、茫然、對“家”的恐懼,瞬間被這突如其來的“襲擊”引爆?!巴邸?/p>
” 我再也忍不住,放聲大哭,眼淚決堤。陸小楠被我劇烈的反應(yīng)嚇懵了,
手忙腳亂地幫我往下摘,用力過猛,幾顆蒼耳彈飛出去老遠(yuǎn)。陸爸爸聞聲沖進來,
看到的就是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陸小楠手足無措站在墻角的場景?!靶⊥冕套?!
你又欺負(fù)米酒!” 怒吼伴隨著巴掌落下的聲音。陸小楠委屈地扁著嘴,也哇哇大哭起來。
小小的房間里,兩個人上演著哭聲二重奏。
我媽焦急的聲音從隔壁麻將桌傳來:“剛才那張三條到底誰打的?是不是你截胡了?!
”直到九年后,在高中生物課上,我才知道,
當(dāng)年那讓我驚恐大哭、害陸小楠挨揍的“小蟲子”,其實是一種植物。它叫蒼耳。
能感嘆時光匆匆,往往是因為經(jīng)歷了,或者錯過了。
而我的童年就在教室的讀書聲和家里的麻將聲無限循環(huán)中悄然溜走。陸小楠像抽條的柳枝,
個頭從勉強夠到我肩膀,猛地躥到高出我一頭。初中后,他徹底放棄了抄作業(yè)。
因為他根本不寫。他爸也“開明”地宣布:“長大了,該獨立了!”不再檢查。
只是我的書包,依舊習(xí)慣性地掛在他的肩膀上。而記憶中,自從那次蒼耳事件后,
那個哭包陸小楠,好像真的消失了。第三章“汨余若將不及兮,恐年歲之不吾與。
”高二語文課,屈原的憂時傷逝回蕩在剛剛分完文理班的教室里。我壓低聲音,
用胳膊肘捅了捅旁邊又在神游的陸小楠:“聽聽,古人都有這覺悟,知道時間寶貴要有抱負(fù),
再看看你,就知道玩?!标懶¢獢Q著他那對八字眉,
一臉不以為然:“玩也是一門高深的藝術(shù)好嗎,米酒我跟你說……”“那兩位同學(xué)!
注意課堂紀(jì)律!” 老師嚴(yán)厲的目光掃射過來。陸小楠立刻縮了脖子,吐吐舌頭,
熟練地低下頭,手指在課桌下飛快地劃拉著手機屏幕。周末,
新上任的班長組織了全班去游樂場。陸小楠徹底解放了天性,像只上躥下跳的猴子,
過山車、大擺錘、海盜船,哪個刺激玩哪個。我則因為恐高,
全程淪為拎包看客和行走的吐槽對象。“米酒!那個跳樓機多帶勁!真不去?
怕把金豆豆甩出來啊?哈哈哈!”“喂喂,冰淇淋都不吃?這不像你啊?受啥刺激了?
跟哥說說?”他聒噪得像只盛夏的蟬。如果不是最后那個項目,
我或許永遠(yuǎn)不會注意到人群里那個安靜的身影——俞飛。該死的陸小楠,
為了“集體榮譽感”,振臂一呼:“鬼屋!壓軸大戲!一個都不能少!
誰不去誰請全班喝奶茶!”硬著頭皮,我跟著人流涌進那片刻意營造的黑暗和陰森。
此起彼伏的鬼哭狼嚎和突然竄出的“怪物”很快擊潰了我的心理防線。走到一半,
腿軟得像面條,干脆抱著頭蹲在冰冷的墻角,大腦一片空白,只剩下恐懼。
不知在黑暗中蜷縮了多久,一只手,溫暖而堅定地握住了我的左手。緊接著,
右手也被另一只微涼的手牽起。我像抓住救命稻草,閉著眼,被這兩股力量牽引著,
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出了那令人窒息的黑暗。重見天日的光線刺得眼睛生疼。我眨眨眼,
看清眼前的景象時,三個人都愣住了。左手,是陸小楠,
臉上還帶著點未褪盡的緊張和找到我的如釋重負(fù)。右手,是俞飛。他松開手,
嘴角勾起一個極淡的弧度,聲音平靜無波:“班長讓我收尾,怕有同學(xué)掉隊。
”陽光落在他微長的劉海和清俊的側(cè)臉上,那抹若有若無的憂郁,
像磁石一樣吸住了我的目光。陸小楠也松開了手,夸張地拍著胸口:“哎喲喂米酒!
看不出來啊,外表那么粗線條,膽子比針尖還小!蹲那兒跟個蘑菇似的,害我找半天!
”他試圖用慣常的調(diào)侃掩飾什么。而此刻我的心跳卻像脫韁的野馬,完全不受控制。
右手指尖殘留著俞飛掌心那微涼的觸感,和他剛才那淡得幾乎看不見的笑容,
反復(fù)在我腦海里慢鏡頭回放。夕陽的余暉暖融融地灑在身上,
我卻只感覺到右手那幾寸皮膚在微微發(fā)燙。俞飛,你是誰?
為什么鬼屋的恐懼會因為你而變得模糊不清?為什么你眉宇間那抹揮之不去的憂郁,
會像一根細(xì)針,輕輕扎在我心口,泛起一陣陣陌生的、酸澀的疼?
難道你真是從那片黑暗里走出來的妖?一個專為我而來的妖?
陸小楠敏銳地捕捉到了我的魂不守舍。用他的話說:“完了完了,米酒同志,你這癥狀,
典型的情竇初開,病入膏肓了!”高三的日子像復(fù)印機里吐出的紙張,蒼白而重復(fù)。
陸小楠依舊保持著“上課昏睡百年,下課活蹦亂跳”的節(jié)奏。俞飛則是那臺精準(zhǔn)的機器,
聽課、刷題、整理筆記,沉默而高效。我笨拙地模仿著他的節(jié)奏,他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他凝望窗外發(fā)呆時,我就偷偷凝視他清瘦的背影,
猜測他深邃眼眸里藏著怎樣的星辰大海和憂傷。從游樂場回來后的第二天起,
俞飛的書桌抽屜里,每天下午都會準(zhǔn)時出現(xiàn)一個水果。有時是蘋果,有時是橘子,
有時是幾顆洗干凈的草莓。那是我省下大半午飯錢換來的。遠(yuǎn)遠(yuǎn)看著他拿起水果,
安靜地吃掉,那種隱秘的、帶著點自我犧牲意味的快樂,像蜜糖一樣包裹著我,
盡管他從未問過一句“這是誰放的”。陸小楠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知情者兼反對者。
“米酒!我陸小楠任勞任怨給你背了十二年書包!風(fēng)吹日曬雨淋,肩膀都壓塌了!你倒好,
一個蘋果都沒給我削過!那俞飛是給你下蠱了還是咋地?
我也是一顆紅心向太陽的熱血好青年??!
你就不能分點陽光雨露溫暖一下我這顆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心嗎?” 他捂著胸口,
表情浮夸得像在演話劇?!澳阕鞆埬敲创螅⌒墓囡L(fēng)拉肚子!” 我沒好氣地回敬。
“哎喲喂,不給就不給嘛,還咒我!我這心啊,哇涼哇涼的……” 他作西子捧心狀。
與陸小楠的咋咋呼呼、煙火氣十足相比,俞飛安靜得像一幅掛在墻上的名畫,高貴疏離,
只可遠(yuǎn)觀。我固執(zhí)地相信,他只是把所有的溫柔都留給了那個命中注定的人。而我,
或許就是那個人?否則他為什么會在鬼屋里牽起我的手?這個念頭像野草一樣瘋長,
我卻始終缺乏勇氣,去靠近那片沉默的森林。課間,
總有不死心的女生圍在他身邊問問題、送零食,他大多只是冷淡地?fù)u頭,目光飄向窗外。
這份冷淡,在我眼中卻成了專一和深情的代名詞。“米酒,” 一次課間,
陸小楠難得地收起嬉皮笑臉,語氣帶著少有的嚴(yán)肅,“還有不到半年就高考了。
我覺得……你和他,不太可能?!彼D了頓,聲音更低了些,“他跟我們,好像不是一路人。
”這句話像一根針,精準(zhǔn)地刺破了我精心維護的幻想泡泡?!安豢赡堋比齻€字尤其刺耳。
那時的我,決不允許任何人質(zhì)疑我和俞飛之間那若有若無的“愛情”?!瓣懶¢?/p>
” 我猛地轉(zhuǎn)過身,聲音因為激動而拔高,“你以為你是誰?。课覌尪疾还芪?,
輪得到你指手畫腳?我的事不用你操心!”積壓的煩躁和被人戳破心思的羞惱一起爆發(fā),
“還有,以后放學(xué)別一起走了!讓人看見誤會!”幾年前,
我媽和他媽因為一筆麻將賬徹底鬧掰,老死不相往來。我也很久沒去陸家蹭飯了。那天晚上,
我嚼著干巴巴的方便面,胃里心里都空落落的。
陸小楠那句“不是一路人”和俞飛沉默的側(cè)影在腦子里打架。
我第一次沖陸小楠發(fā)這么大的火,竟然還是因為他。俞飛,你到底是誰?
為什么你像一顆投入我心湖的石子,卻只漾開一圈名為陸小楠的漣漪?
第四章那份懵懂又熾烈的喜歡,像一顆青澀的果子,終究沒能等到成熟落地。高考成績發(fā)榜,
伴隨著夏日熱浪而來的,是俞飛即將隨父遷往南方那座繁華大都市的消息。
巨大的鴻溝瞬間橫亙眼前。即使我超常發(fā)揮考上了那邊的學(xué)校,家里也無力承擔(dān)高昂的學(xué)費。
更何況,我的分?jǐn)?shù)只夠在本地上個三流的大學(xué)。陸小楠的分?jǐn)?shù)單,同樣慘不忍睹,
命運把我們倆一起留在了這座北方小城。開學(xué)那天,陸小楠拖著我的行李箱,
屁顛屁顛地跟在我身后,試圖驅(qū)散離別的陰霾:“哎,米酒,你看,
人家名字里帶個‘飛’字,那注定是要遠(yuǎn)走高飛的。這叫天意!還是我們倆好,
天意都不讓我們分開,你說是吧?”他眨巴著眼睛,努力做出真誠的表情?!昂呛?!
” 我甩開他試圖幫我拎書包的手,“按照你這邏輯,你叫陸小楠該去南邊,
我叫蘇北九該在北邊,咱倆方向反了,沒緣!”我故作輕松地反擊,
心里卻像被什么東西狠狠擰了一把。俞飛的名字,依舊是我心底最隱秘的傷口,每一次觸碰,
都牽扯著綿密的疼痛。大學(xué)的生活像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時間自由了許多。
學(xué)校和家只有二十分鐘車程,但我選擇了住校。我媽的生活重心依舊是麻將桌,
那個所謂的“家”,不過是個空殼。陸小楠也住校,
他美其名曰:“不住校怎么能體驗完整的大學(xué)生活?”其實我知道,
他是為了方便晚上溜出去通宵打游戲。深冬,一場兇猛的流感席卷校園,我也未能幸免。
高燒、咳嗽、渾身酸痛,整整兩天沒下床。第三天是周六,陸小楠慣例回家。
沒想到周日一大早,寢室門就被敲響了。室友曼曼開門,
驚訝地看到陸小楠頂著一頭寒氣站在門口,懷里緊緊抱著一個普通的塑料飯盒,
臉頰凍得通紅,額頭上卻沁著細(xì)密的汗珠?!敖o……給米酒?!?他喘著氣,
把飯盒塞給曼曼,“我爸做的,趁熱吃?!闭f完,像完成重大任務(wù)似的,轉(zhuǎn)身就跑,
連門都沒進。曼曼把還帶著溫?zé)岬娘埡羞f給我,里面是簡單的家常菜:番茄炒蛋,青椒肉絲,
米飯壓實了。熟悉的味道瞬間勾起無數(shù)回憶?!靶【?,” 曼曼坐在床邊,看著我小口吃飯,
語重心長地說,“其實,瞎子都看得出來,陸小楠喜歡你。剛才那飯盒,
他是從羽絨服里貼身掏出來的!這大冷天的,他一路跑過來,就為了讓你吃口熱乎的。
你說你,怎么就對人家那么冷冰冰的呢?”“其實……” 我張了張嘴,想說說俞飛,
說說那個鬼屋的午后,說說那抹讓我心碎的憂郁??汕ь^萬緒堵在喉嚨口,
最終只化作一聲嘆息,“算了?!毖氏驴谥械娘埐?,熟悉的味道溫暖了冰冷的胃,
心底卻有個聲音在固執(zhí)地回響:俞飛,若再相遇,你會認(rèn)出我嗎?你會……帶我走嗎?
第五章春天像個慵懶的畫家,慢悠悠地給枯枝點上新綠,校園里也多了許多新鮮稚嫩的面孔。
我和曼曼在操場散步時,被收發(fā)室的大爺叫住:“蘇北九同學(xué)!有你的快遞,南邊寄來的!
”南邊?我的心猛地一跳。接過那個薄薄的信封,寄件人欄寫著高中班長的名字。撕開,
一張大紅色的喜帖躍入眼簾。新郎是班長,新娘,竟然是高中時公認(rèn)的班花!“哇!
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曼曼湊過來看,嘖嘖贊嘆?!皠e傻笑啦!
” 她一把挽住我的胳膊,眼睛發(fā)亮,“這可不只是婚禮,還是同學(xué)聚會啊!
千載難逢的機會!趕緊趕緊,逛街去!姐今天非得把你拾掇得傾國傾城不可,
亮瞎那些老同學(xué)的鈦合金狗眼!特別是……某些人!”她意有所指地眨眨眼,
我知道她想撮合我和陸小楠。我本想拒絕,但“同學(xué)聚會”四個字,像一顆投入心湖的石子。
俞飛……他會去嗎?這個念頭一旦升起,就再也壓不下去。最終,我接受了曼曼的建議,
甚至用攢了許久的錢,買下了櫥窗里那件看了很久的米白色連衣裙。又去發(fā)廊,
將一頭直發(fā)燙成了溫柔的大波浪。陸小楠在校門口等我時,眼睛瞪得像銅鈴,
眉毛揚得快要飛出發(fā)際線:“我滴個乖乖!蘇北九!你這是仙女下凡了???
這……這簡直脫胎換骨!不行不行,今天你必須跟我一起走!這么漂亮,
讓別人誤會你是我女朋友,我多有面子!” 他夸張地拍著胸脯,耳根卻悄悄紅了。
“你們當(dāng)然是一起去??!” 曼曼在一旁推波助瀾,笑得像只偷腥的貓,“小楠,
照顧好我們家小九??!”婚禮現(xiàn)場熱鬧非凡。觥籌交錯間,
我一眼就看到了那張魂牽夢縈的臉。俞飛穿著合身的淺灰色西裝,正和幾個男生談笑風(fēng)生,
眉宇間少了幾分當(dāng)年的青澀憂郁,多了些世故和圓融,但那股骨子里的疏離感仍在。
他偶爾流露出的、一閃而過的落寞神色,依舊能精準(zhǔn)地刺中我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老同學(xué)聚在一起,話題自然離不開當(dāng)年的糗事。張凱幾杯酒下肚,拍著桌子大笑:“哎,
你們還記得高二那次去游樂場嗎?鬼屋!哈哈哈,俞飛!你小子當(dāng)時是不是故意落在最后?
英雄救美去了?”眾人的目光齊刷刷看向俞飛和我。俞飛端著酒杯的手頓了一下,隨即,
他轉(zhuǎn)過頭,目光越過人群,精準(zhǔn)地落在我身上。
嘴角勾起一個恰到好處的、帶著點追憶和深情的弧度,聲音不大,
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中:“是啊?!彼瘟嘶伪械木埔?,眼神似乎有些迷離,
“其實那時候……我挺喜歡蘇北九的?!边@句話像一顆炸彈,瞬間讓周圍安靜下來。
他看著我,目光帶著一種審視和玩味,“故意放慢腳步回去找她,
想著怎么也得把喜歡的女孩帶出來吧?誰知道……”我的心跳驟然停止,
血液仿佛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jié)。他喜歡過我?他真的喜歡過我?
巨大的驚喜和遲來的酸楚交織,幾乎讓我窒息。他后面的話是什么?“誰知道”什么?
就在這時,一個高大的身影帶著一陣風(fēng),極其自然地插到了我和俞飛之間。
陸小楠一手極其熟稔地攬住了我的肩膀,力道帶著不容置疑的占有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