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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摸骨畫皮 吉誠 278867 字 2025-07-27 08:4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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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背上的人——錦衣衛(wèi)指揮使陸錚,連眼皮都沒撩一下,仿佛跪在塵埃里的不是一地捕頭,而是一只礙眼的螻蟻。

“人呢?”陸錚開口,聲音不高,卻像冰珠子砸在青石板上,每一個字都帶著刺骨的寒意,清晰地穿透空氣,鉆進秦昭的耳朵。

王捕頭渾身一顫,頭埋得更低了,幾乎要貼到地面:“回…回大人,卑職…卑職無能!那…那畫師…昨夜突發(fā)急癥,還…還沒好利索,實在…實在拿不起筆??!卑職已…已在城中另尋……”

“廢物!”

陸錚的聲音陡然拔高,冷冽如刀,瞬間劈開了王捕頭哆哆嗦嗦的解釋。

他居高臨下,目光如實質(zhì)的冰錐,狠狠釘在王捕頭那抖如篩糠的肥胖身軀上。

“連個能畫像的人都找不到!尸首面目全非,線索全無,你這六扇門的總捕頭,是吃干飯的?還是覺得本座在跟你過家家?”每一個字都裹挾著雷霆般的怒火和毫不掩飾的輕蔑,“三日!給你三日時間,若還找不到能畫出死者生前樣貌的畫師,你這頭上的烏紗帽……”陸錚的嘴角勾起一抹毫無溫度的冷笑,森然道,“連同你這顆腦袋,本座一并替你摘了!省得占著茅坑不拉屎!”

王捕頭嚇得魂飛魄散,癱軟在地,面如死灰,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只能拼命地磕頭,額頭撞在冰冷的石板上砰砰作響,嘴里語無倫次地求饒:“大人饒命!大人開恩!卑職…卑職一定找到!一定找到!求大人再給卑職一次機會……”

陸錚不再看他,仿佛多看一眼都嫌污了眼睛。他身后的錦衣衛(wèi)個個面無表情,眼神冷漠,對眼前這訓(xùn)斥下屬如同訓(xùn)斥一條狗的場景早已司空見慣。

周圍死一般的寂靜。所有目睹這一幕的人,都屏住了呼吸,連大氣都不敢出。冷面閻王!果然是活閻王!那股無形的煞氣壓得人喘不過氣。

秦昭靠在冰冷的石階旁,將這一切盡收眼底。她看著那位冷面閻王訓(xùn)人如訓(xùn)狗的架勢,看著王捕頭那副搖尾乞憐的狼狽相。陸錚那句“連個能畫像的人都找不到”和“畫出死者生前樣貌”,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心中激起了劇烈的漣漪。

機會!

一個絕無僅有、稍縱即逝的機會!

“噗嗤——”

一聲極輕微、卻又在死寂中顯得格外突兀的輕笑,突然響起。像是繃緊的弓弦上,被人無意間撥動了一下。

聲音的來源,正是坐在石階旁、灰頭土臉的秦昭。

陸錚身后,一名按刀而立的錦衣衛(wèi)猛地轉(zhuǎn)頭,鷹隼般銳利的目光瞬間鎖定了秦昭。

那眼神冰冷、警惕,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和壓迫感。

“大膽!”錦衣衛(wèi)低喝一聲,聲音不大,卻如寒冰碎裂,清晰地刺入秦昭耳中,“何人在此喧嘩?沖撞大人,找死不成?”他的手已經(jīng)按在了腰間的繡春刀刀柄上,拇指頂開了卡簧,露出一線懾人的寒光。無形的殺意,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秦昭籠罩。

陸錚似乎也被這小小的插曲吸引,淡漠的目光終于從王捕頭身上移開,朝秦昭的方向掃了一眼。

那眼神里沒有任何好奇或探究,只有一片漠然,仿佛在看路邊的石頭或塵埃。

石階冰冷,寒意透過單薄的衣衫滲入骨髓。

繡春刀鋒銳的微光刺入眼簾,錦衣衛(wèi)那聲“找死不成?”的低喝裹挾著冰冷的殺意,像無形的鞭子抽打過來。

秦昭的心臟在胸腔里重重一跳,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那驟然降臨的、稍縱即逝的機會。陸錚那漠然的一瞥,如同高高在上的神祇瞥過螻蟻,更激起了她骨子里的倔強??謶??她秦昭的字典里,早就刪掉了這兩個字。

她猛地吸了一口氣,山間微涼的空氣灌入肺腑,壓下了身體的虛弱和喉嚨的干澀。沒有猶豫,沒有退縮,就在那錦衣衛(wèi)按刀的手微微發(fā)力,刀鋒即將出鞘的瞬間——

秦昭撐著冰冷的石階,猛地站了起來。動作有些急,牽動了酸痛的肌肉,讓她身形微微晃了一下,但她立刻挺直了脊背,像一株在寒風(fēng)中驟然拔起的青竹,瘦弱卻帶著一股不容忽視的韌勁。

她迎著那錦衣衛(wèi)冰冷審視、隱含殺機的目光,沒有去看陸錚,而是將目光投向那位還癱軟在地、面如死灰的王捕頭。

“大人!”她的聲音驟然響起,不高,甚至因為身體的虛弱而帶著一絲沙啞,卻異常清晰、平穩(wěn),像一顆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打破了凝滯的空氣,“他說找不到能畫像的人?”

她微微歪了下頭,目光掃過王捕頭那身沾滿塵土的官袍,嘴角勾起一個極淡、卻帶著明顯嘲諷意味的弧度,像是在確認一個荒謬的事實。

然后,她猛地轉(zhuǎn)過頭,視線終于越過那名按刀的錦衣衛(wèi),直直地投向馬背上那個玄青織金、如同冰雕玉琢的身影——陸錚。

陽光有些刺眼,她下意識地瞇了瞇眼,但那雙屬于秦昭的、沉淀著無數(shù)死亡與真相的眼睛,卻銳利依舊,毫無怯懦地迎上陸錚那深潭般冰冷的目光。

“我會。”秦昭清晰地吐出兩個字,斬釘截鐵。

她甚至抬起了手,不是指向王捕頭,而是指向了自己。那只手,纖細、指節(jié)分明,帶著常年勞作留下的薄繭,此刻卻穩(wěn)定得沒有一絲顫抖。

“我會畫。”她重復(fù)道,語氣篤定,帶著一種近乎狂妄的自信,“只要骨頭還在,就算皮肉爛光了,我也能畫出他生前的臉。”

就在秦昭說完這句話的時候。

她就被帶走了,還來不及問什么,就被帶到一處偏僻的草房。

空間中彌漫著一股股的腐臭。

那是一種濃烈到幾乎凝成實質(zhì)的、令人作嘔的氣味。

像是千萬只腐爛的蛆蟲在盛夏的污泥里瘋狂翻涌,又混合著某種甜膩到發(fā)腥的死亡氣息,霸道地鉆進鼻腔,直沖天靈蓋。

即使隔著一層簡陋的粗麻布面巾,那股味道依舊頑強地滲透進來,附著在口腔黏膜上,揮之不去。

這是高度腐敗的尸體的氣息。

秦昭再熟悉不過。

臨時征用的義莊偏房,門窗大開,卻絲毫驅(qū)散不了這股死亡的氣息。

光線昏暗,只有幾盞搖曳的油燈,在渾濁的空氣中投下鬼魅般晃動的影子。

幾個穿著皂隸服的衙役臉色慘白如紙,強忍著胃里的翻江倒海,死死捂著口鼻,眼神驚恐地瞟著房間中央那張破舊門板上蓋著的白布。

白布下,是此行的目標(biāo)——一具高度腐敗的尸體。

蒼蠅嗡嗡地圍著它飛舞,貪婪地舔舐著死亡的盛宴。

秦昭站在門口,腳步頓了一瞬。

這味道,這場景,于她而言,熟悉得如同呼吸。

只是這一次,不再有恒溫的停尸間,不再有無影燈和消毒水的味道,只有這原始的、赤裸的死亡。

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神沉靜如水,甚至帶著一種近乎冷酷的專注。

那點屬于昭兒身體的虛弱和不適,在踏入這間屋子的瞬間,被強大的職業(yè)本能徹底壓制。

她解下腰間充當(dāng)拐杖的木棍,隨手靠在門框上,邁步走了進去。

無視周圍衙役投來的或驚疑、或嫌惡的目光,秦昭徑直走向那蓋著白布的門板。

她的動作沒有絲毫猶豫,伸出手,果斷地掀開了覆蓋物。

饒是早有心理準(zhǔn)備,眼前的景象依舊觸目驚心。


更新時間:2025-07-27 08:4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