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永和二十五年春,長安城桃花灼灼。尚書嫡女沈知意踮腳折下一枝桃花,轉(zhuǎn)身時,
正撞進謝臨淵含笑的眼眸里。少年將軍一身玄色勁裝,腰間佩劍未卸,顯然是剛從校場回來。
“謝哥哥!”她臉頰微紅,將桃花遞過去,“送你?!敝x臨淵接過,
指尖不經(jīng)意擦過她的掌心,低笑道:“沈妹妹可知,贈男子桃花,是何意?
”沈知意耳尖發(fā)燙,尚未答話,他已俯身湊近,聲音低沉:“——是愿與我,永結(jié)同心。
”她羞惱地踩他一腳,轉(zhuǎn)身便跑,卻聽他在身后朗聲道:“待我此戰(zhàn)歸來,便娶你過門!
”那日春光正好,少年將軍立于桃樹下,眉目如畫,許她一生一世。謝臨淵隨父出征北境,
臨行前,將一枚玉佩塞進她手中。白玉溫潤,背面刻著“永以為好”?!暗任一貋怼?/p>
”他揉了揉她的發(fā),翻身上馬,再不回頭。半年后,
邊關(guān)急報傳入長安——謝家父子率軍深入敵境,卻遭埋伏,全軍覆沒。隨著謝家軍的覆沒,
敵軍連破我朝五城。更可怕的是,敵軍手中竟有我軍布防圖,謝家父子被指通敵賣國,
尸骨未寒,朝廷已下詔夷其三族。那一夜,沈知意跪在祠堂,手中攥著那枚玉佩,哭到嘔血。
而更令她絕望的是,大皇子蕭景啟,亦被查出與敵國往來密信,貶為庶人,發(fā)配苦寒之地,
半途傳來身死的消息震蕩朝堂,二皇子蕭景琰,成了最大的贏家。沈知意獨坐祠堂守靈。
三更梆子響時,供桌下的青磚突然傳來輕叩聲。她掀開蒲團,
發(fā)現(xiàn)磚縫里塞著一片染血的柳葉——是謝家軍聯(lián)絡(luò)的暗記。"誰?"她攥緊袖中金簪。
陰影里爬出個血人。那人左臂空蕩蕩的,臉上刀疤橫貫雙目,
僅剩的右眼卻亮得駭人:"少夫人...末將...終于見到您了...""周叔?
"沈知意險些驚叫出聲。這是謝臨淵的副將周淮安,曾背著年幼的她摘過杏子,
還一直打趣喊她少夫人。如今他佝僂如老叟,哪還有當年"銀槍小周郎"的風采。
老將軍重重磕頭,額血滲入地磚:"末將茍活至今,就是要告訴您——謝帥和小將軍,
是被人害死的??!"油燈爆出個燈花,映著周淮安顫抖的獨臂。
他從貼肉處摸出半塊焦黑的虎符:"那日我們按計劃奇襲敵營,卻在鷹嘴崖遭遇伏擊。
箭雨里帶著火油,
分明是軍械監(jiān)特制的..."沈知意突然打斷:"謝哥哥...最后說了什么?
"老將軍喉頭滾動:"小將軍被三支鐵箭穿胸時,還在喊『快撤』。
謝帥抱著他尸身殺出重圍,臨死前把虎符塞給我,說...說...""說什么?
""說『交給知意,她知道該怎么做』。"窗外驚雷炸響,照見沈知意慘白的臉。
周淮安突然撕開衣襟,心口處烙著個"啟"字:"他們用燒紅的大皇子印烙我,
卻不知謝家暗樁早截獲了二皇子給敵酋的信鴿!
"染血的密信在燭火上顯出字跡:【謝家軍至鷹嘴崖日,當舉狼煙為號】。
紙角印著半枚胭脂指痕——與蕭景琰平日用的西域朱砂一模一樣。"少夫人,
您千萬不能...""我要嫁給他。"沈知意擦凈虎符上的血垢,聲音輕得像雪落,"周叔,
明日您就啟程去北境,找到當年截殺信鴿的斥候。"她摘下謝臨淵的玉佩系在頸間,
冰涼白玉貼著心口:"我要親眼看著蕭景琰——""怎么吃下去的。
"手指突然攥緊玉佩繩結(jié),"就怎么吐出來。"第 2 章謝家滿門抄斬那日,
長安城飄著細雨。"謝家通敵叛國——"監(jiān)斬官尖利的嗓音刺破晨霧,"夷三族!
第一刀落在謝臨淵堂兄身上時,血濺了三尺遠。
十二歲的謝家小公子突然哭喊起來:"兄長沒有通敵!
上月他還給我?guī)歉?.."劊子手的刀光閃過,孩子的哭聲戛然而止。
滾落的頭顱恰巧停在謝老太君腳邊,老人渾身顫抖,枷鎖嘩啦作響:"蕭景琰!
你今日以小兒血染冠冕,來日必...""堵上他的嘴!"監(jiān)斬官厲喝。鐵鉤猛地扯動,
謝老將軍的下頜骨發(fā)出可怕的碎裂聲。人群中有婦人暈厥過去。輪到謝臨淵的母親時,
這位向來以嚴厲著稱的將門主母突然笑了。她染血的牙齒白得驚心:"好孩子,
娘這就去尋你爹..."話音未落,刀鋒已至。血順著刑臺凹槽流到街面,
幾個幼童嚇得哇哇大哭。賣糖人的李老漢突然抓起熬糖的銅勺,
瘋了一樣沖向刑臺:"謝將軍救過我全家啊——"羽箭破空聲響起。老漢倒在血泊里,
熬化的飴糖與鮮血混作一處,在青石板上凝成琥珀色的冰。午時三刻,
最后一名謝氏族人倒下。人群死一般寂靜。突然有個戴斗笠的漢子暴起,
搶過劊子手的鬼頭刀就往脖子上抹?;食撬镜娜顺堕_他斗笠,
露出張被火燎毀的臉——正是謝家軍幸存的親衛(wèi)。"將軍!"他朝著虛空重重磕頭,
"末將來陪您了!"血濺刑臺時,不知誰家的小兒突然指著天空喊:"快看!"眾人抬頭,
只見一只斷線的紙鳶正掠過刑場上空。那紙鳶破破爛爛,
依稀能辨出是匹戰(zhàn)馬形狀——恰似謝臨淵當年在風箏賽上奪冠的那只??耧L驟起,
紙鳶倏忽化作漫天碎雪。后來長安百姓都說,那日下的不是雪,是謝家七十八口未寒的冤魂。
沈知意站在城樓上,一襲素衣,看著刑場上血流成河,面容蒼白如雪,
好似要把謝家人深深烙印進心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第 3 章三個月后,
她終于踏出府門,一襲素衣,面容蒼白如雪。而蕭景琰,正在那一日,被立為儲君。
慶功宴上,他當著滿朝文武的面,向皇帝求娶沈知意。“謝家通敵,沈小姐無辜受累,
兒臣愿以正妃之位,護她余生安穩(wěn)?!被实坌廊粦?yīng)允。無人看見,沈知意低垂的眼睫下,
是一片冰冷的殺意。永和二八年春,沈知意嫁入東宮已三個春秋。沈知意倚在暖閣的軟榻上,
手中握著那支白玉桃花簪。窗外簌簌落著雪,而庭院里,
一株株反季盛開的桃花灼灼如火——是蕭景琰命花匠用暖窖熏出來的。"太子妃,
該喝安胎藥了。"婢女青杏捧著鎏金藥碗輕聲道,
"太醫(yī)說這藥得趁熱..."沈知意恍若未聞,指尖摩挲著簪頭那顆紅豆般的寶石。
寶石映著燭光,恍惚間竟像是謝臨淵在北境雪夜里呵出的那團白霧——那年他偷跑回來送簪,
睫毛上還沾著未化的雪粒。"太子妃一定很喜歡桃花吧?"青杏見她不語,笑著指向窗外,
"咱們太子為了討您歡喜,這一園子的桃花在寒冬臘月可花了不少心思呢!
光暖窖就搭了十二間..."沈知意一怔。她望向窗外那些妖艷得不正常的桃花,
忽然想起永和二十二年的春。謝臨淵蹲在沈家后院的桃樹下,
用劍鞘替她刨開凍土:"等咱們老了,我就種一山桃樹。到時候你摘花釀酒,
我砍枝燒火...""是啊。"她低頭飲盡苦藥,喉間腥甜翻涌,"一直很喜歡。
"青杏剛退下,她便劇烈地干嘔起來。帕子接住的不止是藥汁,
還有一縷猩紅——就像那年謝臨淵凱旋時,她偷偷在城門看到的,他鎧甲上沾著的敵血。
掌心突然被簪尖刺破。她怔怔看著血珠滾落在白玉簪上,那抹紅竟與寶石渾然一體。
"謝臨淵..."她將染血的簪子貼在小腹,聲音輕得像雪落,"你看到了嗎?
他們把你的桃花...開得這樣惡心。"窗外,蕭景琰正踏雪而來,
滿園假桃花在他玄色大氅旁搖曳。沈知意迅速抹去唇邊血跡,簪子藏進袖中時,
不慎帶落了案上一本《詩經(jīng)》。書頁嘩啦啦翻到《桃夭》篇,那句"之子于歸,
宜其室家"旁,是她十四歲時用朱筆批注的小字:【永和二十三年三月初七,謝家哥哥說,
等我及笄就用桃花鋪滿迎親路】雪光透窗而過,照見書頁上突然暈開的水痕。
第 4 章初識謝臨淵,沈知意十歲,第一次隨父親入宮赴宴。宮墻深深,
她趁父親與同僚寒暄時,偷偷溜到御花園玩耍。園中一株老桃樹花開正盛,
她踮腳去夠枝頭最艷的那朵,卻聽頭頂傳來一聲輕笑——“小丫頭,這花摘了便死了。
”她仰頭,見一少年斜倚在桃樹枝椏間,玄色錦袍沾著零星花瓣,手里握著一卷兵書。
陽光透過花隙落在他眉間,襯得那雙眸子清亮如星。
沈知意漲紅了臉:“我、我只想聞聞香味……”少年翻身躍下,衣袂翻飛間驚落一陣花雨。
他隨手折下那枝桃花遞給她:“喏,給你?!彼舆^花枝,
指尖不小心碰到他掌心的繭——那是常年握劍磨出的痕跡。“你是哪家的小姐?”他挑眉問。
“戶部尚書沈明遠之女,沈知意?!彼A烁I?,又忍不住反問,“你呢?”少年忽然湊近,
近得她能聞到他身上松墨與鐵銹混雜的氣息?!爸x臨淵?!彼UQ?,
“記住這個名字——將來可是要寫進你家婚書里的。
”**同窗**因謝老將軍與沈尚書交好,次年春,謝臨淵被送來沈家書院暫讀。晨課上,
夫子講《詩經(jīng)》,謝臨淵在案下偷偷塞給她一只草編的蚱蜢?!瓣P(guān)關(guān)雎鳩,
在河之洲——”夫子搖頭晃腦。“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敝x臨淵忽然高聲接了下句,
眼睛卻盯著沈知意笑。滿堂哄笑中,她羞得把臉埋進書卷,
卻聽見他壓低聲音道:“知意妹妹可比雎鳩好看多了。”午后練字,
她臨摹《蘭亭集序》總不得要領(lǐng)。謝臨淵站到她身后,左手撐案,右手握住她執(zhí)筆的手。
“手腕要松,像這樣——”他的呼吸拂過她耳畔,筆鋒在宣紙上勾出遒勁的一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