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老的目光在人群里掃了一圈，最后精準(zhǔn)地落在我
身上。
他的手指向我，那根肥碩的指頭像是在給我加冕。
“是她！是她的虔誠，感動了山神！為我們?nèi)迩髞砹烁螅 ?/p>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我身上，那里面混雜著敬畏嫉妒，還有一絲揮之不去的恐懼。
我適時地跪了下去，把頭深深埋進泥水里，身體因為“激動”而劇烈顫抖。
“長老，這不是我的功勞。”
我的聲音從泥水里傳出來，嘶啞又狂熱。
“是山神慈悲，憐憫我們所有受苦的人?！?/p>
我抬起頭，滿臉泥水，眼神卻亮得嚇人。
"要謝，就該全村人一起，真心實意地去廟里還愿?！?/p>
我環(huán)視著一張張興奮的麻木的愚昧的臉，一字一頓地說。
“無論男女老少，一個都不能少，這樣才能顯出我們所有人的誠心?。 ?/p>
長老顯然對我的提議很受用，這更能彰顯他領(lǐng)導(dǎo)有方，讓全村人都沐浴在神恩之下。
他扶著腰，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像在看一件他最滿意的作品。
“好！說得好！”
他大手一揮，臉上是志得意滿的笑。
“還愿儀式，就全權(quán)交給你來操辦！一定要辦得風(fēng)風(fēng)光光！”
我再次把頭磕進泥里，嘴角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彎起一個冰冷的弧度。
隊伍在前面敲鑼打鼓，歡聲笑語幾乎要掀翻整座山。
腳下的路被雨水泡得稀爛，一腳踩下去，
黃泥能沒過腳踝，拔出來時發(fā)出“?！钡囊宦?。
黏膩又潮濕的空氣里，混著泥土的腥氣和廉價線香的味道，像一張網(wǎng)，兜頭罩臉地裹住我。
我跟在所有人后面，不遠不近。
看著他們興高采烈的背影，看著他們因為一個趔趄而爆發(fā)出的善意哄笑。
“月兒娘，快點走哇！”
張家嬸子扭過頭，嗓門大地沖我喊，滿臉的褶子笑成了一朵爛菊花。
“就等你了，我們村的大功臣！”
我抬起臉，對她露出一個練習(xí)了無數(shù)次的溫順的笑容。
“是山神顯靈，我不敢居功?！?/p>
她果然很滿意，轉(zhuǎn)過頭去，又和旁人夸耀起村里的好運。
我低下頭，看著自己的布鞋被泥漿徹底浸透，冰冷的濕意順著腳底板往上爬。
山神廟那黑洞洞的門口，終于出現(xiàn)在山路的盡頭。
我把那個暗道說成了山神廟的側(cè)廳，
他們不疑有他，紛紛跟著人流走了進去。
它像一頭沉默的野獸，張著嘴，等著吞噬祭品。
長老站在門口，挺著他那因為吃飽喝足而微微凸起的肚子，正引導(dǎo)著村民們進去。
他看見我，臉上那副志得意滿的神情更加明顯，甚至還朝我點了點頭，仿佛一種無聲的嘉獎
我順從地垂下頭，避開他的示意。
村民們像一群吵鬧的鴨子，鬧哄哄地擠進廟堂。
他們嘰嘰喳喳的聲音在廟里回蕩，顯得空曠又滑稽。
一股濃重的香灰味混著木頭腐朽的氣息撲面而來，嗆得人嗓子發(fā)干。
長老清了清嗓子，他那洪亮又充滿權(quán)威的聲音響徹整個廟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