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指尖下粗糙油膩的陶罐外殼瞬間傳導過來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那厚重的、凝固的油垢層像一層裹尸的凍蠟，黏附著皮膚的細紋。烏清月跪伏在冰冷滑膩、混雜著厚膩油脂和堅硬污垢的地面上，膝蓋骨仿佛直接磕在了凍結的巖石上。錐心的鈍痛讓她身體猛地一抽！但所有的意識都被眼前的景象抽吸，凝滯！血液瞬間沖上腦海，發(fā)出山崩海嘯般的轟鳴！撞擊著被寒冬反復冰封的顱骨內(nèi)壁，震得她眼前金星亂竄，視野瞬間被旋轉扭曲的油污黑斑吞沒！
“哐……”
極輕微的一聲悶響。是她摳在罐體邊緣、指甲幾乎嵌入厚厚油垢層的雙手無意識地松開。那沉重的油罐失去了她全力的死撐，慣性般沉重地往后墜回原位，罐底邊緣擠壓地上凝結的油脂污垢，發(fā)出令人牙酸的沉悶摩擦。
身體所有的力氣瞬間被抽空！她像被人迎頭砸了一記重錘，整個上身重重地往側后方的油污地面上一歪！右手的手肘咚地一聲磕在冰冷堅硬、凝結著厚厚一層油垢的灶臺底部底座上！鈍痛直刺骨縫！
可這些撞擊帶來的疼痛全然隔絕在意識的冰層之外。她的眼睛，那雙因巨大沖擊而圓睜到極限的眼睛，布滿血絲，瞳孔仿佛驟然收縮成了兩個針尖，死死地釘著罐體重歸陰影后、被污垢覆蓋的地面上——
那一點！唯一露出來的一小塊邊緣！那點模糊的白！
它安靜地躺在倒扣鐵鍋濃重的陰影里，如同沉在污穢油海底部的珍珠殘骸。光線太過幽暗，油膩地面本身的污濁色澤吞噬了大部分反光。但就在罐體被挪開又落下的瞬間帶動的極其微弱的氣流里，那點凝固污垢下的冷白硬質(zhì)搪瓷邊緣，極其短暫地捕捉到了門外傳來的一絲極微弱的、昏黃搖曳的宿舍余光！
一道幽冷！細銳！帶著斷裂邊緣猙獰鋸齒的白光——如同墳塋里飄出的磷火碎片——在那處凹坑的邊緣銳利地一閃！隨即又被更深的污垢和鐵鍋的陰影重新吞噬！
是她裂開的杯蓋！是火車站廣場上那塊滾落的紅糖果旁邊……是她無數(shù)次在冰冷角落偷偷摩挲的、藏著她半塊硬饃的“家”……是她被王媽咆哮、被冰冷臟水浸透、沾著她的血被拾撿起來的……最后破碎的……證明……
空氣里那濃烈刺鼻的油污膻氣、草木灰燼氣、凝固腐爛油脂味仿佛一瞬間凝固了。粘稠厚重的油煙膏堵住鼻腔和喉嚨，她甚至忘了呼吸。胃里那只巨獸般的空虛冰洞，連同腹內(nèi)那令人作嘔的沉重墜脹感，在巨大的視覺與精神沖擊下，被一股更加龐大、更加黑暗的漩渦瞬間拉扯、變形！
是死水漩渦中心，吞噬一切的冰冷引力！
冷。深入骨髓、凍徹靈魂的冷意再次如潮水般漫卷而來！從指尖到心臟。每一絲肌肉都在不可抑制地顫抖。這顫抖不僅僅源于冰冷的空氣和地面上凝脂般的寒氣，更源于這猝不及防的、足以擊碎所有偽裝的赤裸真實所帶來的巨大虛無和絕望！
怎么會在這里？！
那個裂口！猙獰！嘲弄！它在這里多久了？在王媽咆哮著讓她拾起碎片、把“贓物”塞進床鋪下的時候？在昨夜她失禁被拖入無盡屈辱泥沼的時候？在……在……
一個可怕的、幾乎讓她心臟停跳的念頭如同毒蛇般噬咬著神經(jīng)——
王媽干的？
故意放在這里？放在這污穢油膩的角落！壓在腥膻油膩的油罐底下！
羞辱？！警告？！還是……某種更無法言說的惡意？！那雙渾濁三角眼此刻似乎就浮現(xiàn)在這濃稠黑暗的油煙里，帶著淬毒的嘲諷，無聲地逼視著她！
嗡——！
腦袋里轟然巨響！天旋地轉！她猛地抬起手臂，枯瘦冰涼的手掌死死摁住劇烈抽痛的太陽穴！指骨在突突狂跳的血管上用力壓出蒼白的凹陷！喉頭猛地一甜！一股灼熱的、帶著腥氣的洪流狂暴地沖了上來！
不！不行！絕對不吐在這里！
牙齒如同最堅硬的鋼釬，狠狠刺入早已破碎不堪的下唇內(nèi)側軟肉！劇痛帶來的短暫清醒硬生生壓回了翻涌上涌的血氣！口腔里瞬間彌漫開濃郁到令人窒息的鐵銹腥甜！她粗重地喘息著，喉嚨深處滾出沉悶壓抑的、如同瀕死野獸般的嗚嚕聲，身體不受控制地蜷縮起來，額頭重重抵在冰冷油膩的灶臺底座邊緣！粗糙的油垢和鐵銹顆粒摩擦著額頭的皮膚。
冰冷灶臺的堅硬觸感短暫地拉扯住了瀕臨渙散的意識。額頭被粗糙鐵銹摩擦的刺痛感如同細針扎在頭皮上。一個更強大的、烙印在她生命底層的原始本能，如同深淵海嘯后的暗流，以一種更絕望、更瘋狂的姿態(tài)席卷而上——
餓！
油脂！滾燙的！肥厚的！能填滿那個冰寒黑洞的油脂！
那點被污垢深埋的、撕裂的白色陰影帶來的毀滅性沖擊，在絕對饑餓本能的碾壓下，如同投入火山口的冰屑，瞬間被那焚盡靈魂的火焰汽化得無影無蹤！
胃部在短暫的驚駭停滯之后，被更恐怖的冰寒空洞死死攥緊！巨大的絞殺力量如同巨型齒輪瘋狂碾壓內(nèi)臟！先前那點油渣的誘人幻象被刺激得更加清晰、更加灼熱！滾燙的油花在舌根處融化流淌！膻腥氣頂?shù)盟乔话l(fā)癢！那沉重的油罐底下……壓著的是生存！是火種！是融化凍僵血管的唯一暖流！
油！必須得到！吃掉！
她如同被注射了強心針的囚徒！身體爆發(fā)出超越極限的力量！雙手再次猛地抬起！帶著一種不顧一切的猙獰，狠狠摳向了那個巨大油膩、散發(fā)著濃烈腥膻氣的深色罐體！
指尖瘋狂地刮擦！摳挖！尋找著能夠發(fā)力的縫隙！厚膩的油垢被強行掀起，粘在指甲縫里！指關節(jié)因為過度用力而迅速失去血色，凸起如白骨！罐體冰冷沉重的阻力如同鐵壁！她喉頭發(fā)出類似野獸搏命的低吼！用肩膀死死頂住冰冷的罐壁！身體如同撬棍般向下傾斜！不顧一切！
沉重的罐體再次向后被撼動！發(fā)出一聲令人牙酸的沉重摩擦聲！這一次，挪開的幅度更大！
那片被油罐陰影死死遮蓋的地面徹底暴露在那絲昏暗搖曳的余光下！
就在她膝蓋前方不足半尺之遙！一個深深的、沾滿了黏膩油脂和黑色塵垢的坑洼底部——
躺著它！
那個巨大的豁口如同扭曲的笑容，毫不遮掩地敞開著！裂口邊緣的搪瓷崩裂出無數(shù)細小的鋸齒，像一張啃噬命運的血盆大口！白底褪成了灰黃，印著早已模糊不清的黯淡藍花紋路。那裂口下方最大的一道裂紋深處，一點早已凝固干涸的、暗紅發(fā)褐的細小斑駁——如同已經(jīng)風干變質(zhì)的、生命的最后殘渣——死死嵌在灰色的搪瓷裂縫里！是她的血痕！
它靜靜地躺著。仰面。姿態(tài)如同獻祭。被油污浸透、被塵土覆蓋。像一團被隨意丟棄在泔水溝最深處的垃圾殘骸。
噗通！
沉悶的巨響在胸腔內(nèi)部震蕩！那顆被冰封許久的、幾近停滯的心臟，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瞬間泵出滾燙粘稠的血漿，瘋狂涌向四肢百??！視野被一股驟然爆發(fā)的血紅色浪潮徹底淹沒！
就在這血紅一片的視野中心，那片油污厚重的坑洼底部，被極微弱光線斜切過來的幽暗區(qū)域里——赫然流淌著一小片極其渾濁粘稠的、幾乎匯聚成小洼的深褐色液體！
凝固的豬油！油脂凝固后在坑洼里匯聚積存！泛著一種令人作嘔的渾濁污穢的光澤！邊緣發(fā)硬發(fā)白，中心卻微微塌陷，如同剛剛融化的沼澤泥漿！
它就在那里！就在那個裂開的、沾著她凝固血液的破碎杯蓋旁邊！像一個巨大的諷刺！
豬油……
食物……
沾滿污垢、混雜著黑色塵埃和腥膻死氣的油渣……裂開的、被詛咒的杯蓋……凝固的血痕……
嘔——！
巨大的惡心混合著驚悸恐慌如同滾雷在胃囊深處瘋狂炸開！那幻象中滾燙香滑的豬油瞬間化成了粘稠腥膩的腐臭毒液！灼熱的胃酸混合著喉頭堵塞的血腥鐵銹味，如同沸騰的火山熔巖，從緊縮的喉嚨深處猛烈地噴涌而出！
“嘔——??！”
再也無法抑制！烏清月身體向前劇烈地抽搐！一股極其灼熱、混著濃烈鐵銹腥氣的酸水猛地沖破緊閉的牙關！如同決堤的洪水，混著無法吞咽的口腔濃涎，瘋狂傾瀉進眼前那片污濁冰冷的地面油坑里！
噗嗤！嘶啦！
滾燙的嘔吐物混雜著涎水砸在冰冷油膩的油脂洼底！立刻激起一陣微弱而急促的、如同油煎一般的腐蝕聲響！濃烈的酸腐血腥氣混合著油脂腥膻被激發(fā)的、更加濃烈刺鼻的怪異惡臭，如同劇毒的化學煙霧，瞬間在狹小的廚房空間里炸開！
烏清月根本來不及反應！撲向前嘔吐的巨大沖力讓她本就向前傾的身體驟然失控！沾滿油污冰涼的前額毫無防備地、重重地朝著那片污穢油膩的地面洼坑里砸了下去！
額角！
精準地磕在了那豁口杯蓋崩裂出的、最銳利的鋸齒狀搪瓷邊緣上！
嘶——?。?！
一陣極其短促、尖利到失真的皮肉割裂聲！
銳物！冰冷！硬物直接刺破皮膚！劇痛如同高壓電流！瞬間貫穿頭顱！
“唔——?。?！”一聲被喉嚨深處滾燙嘔吐物死死堵住的驚悚悶叫！
冰涼堅硬的搪瓷尖端深深刺入皮肉！額頭劇痛的感知點如同黑暗中爆燃的白磷！
然而！比皮肉劇痛更強烈的，是鼻梁下方那幾乎無法言喻的、滑膩滾燙的污穢觸感！
她栽下去的額頭磕在那片豁口之上，下半張臉連同嘴唇和下巴——毫無防備地、直直地栽進了剛剛被她嘔吐物澆燙融化的那洼粘稠、滾燙、散發(fā)著濃烈酸腐腥膻氣味的油脂爛泥里?。?！
溫熱的！粘稠到無法呼吸的！帶著濃烈酸臭、鐵銹血腥氣和強烈油脂膻腥氣的混合液體，如同滾燙的硫酸！瞬間徹底糊滿了她的鼻子、嘴唇、下巴！惡臭！滾燙！滑膩！令人窒息的污穢感瘋狂地包裹、堵塞！
“咕……嗚……嗬嗬……”
可怕的、類似溺水瀕死的窒息音從被油污糊滿的喉嚨深處拼命擠壓出來！粘稠的污液順著張開的、想要驚叫的口腔瞬間倒灌進去！滑膩滾燙的油脂混著腥臭的粘液瞬間溢滿了整個口腔！強行封住了所有呼吸的通道！
濃烈的油脂膻腥混合著嘔吐物的酸腐、血的味道……如同劇毒的粘稠油膏，猛地糊滿了鼻腔，瞬間堵死了所有呼吸通道！一股濃烈到極致、足以瞬間摧毀神經(jīng)中樞的混合惡臭強行沖進了大腦！
身體所有的感官瞬間爆炸！恐懼！窒息！惡心！滾燙的油脂灼燒感！額頭尖銳的刺傷劇痛！五感如同被無數(shù)根燒紅的鋼針同時刺穿！攪碎！她像一條被扔進滾油鍋里的魚，在冰冷油膩的地面上瘋狂地、無聲地彈動掙扎！喉嚨被粘稠的油污死死扼住，連慘叫都發(fā)不出！唯有手腳在油污里絕望地抓撓蹬踹！指甲刮擦著冰冷堅硬的地面，刮過油膩的杯蓋邊緣和冰冷的鐵灶臺底腳，發(fā)出尖利刺耳的噪音！
被堵住的口鼻根本無法呼吸！胸腔里殘存的一點空氣被瘋狂耗竭！窒息感如同無數(shù)巨手扼住喉嚨！心臟在瀕死的胸腔里瘋**動！額頭撞擊處的撕裂劇痛混合著油脂滾燙的灼燒感！
世界在她瘋狂的扭曲掙扎中徹底混亂、傾覆、溶解！變成一片粘稠滑膩、翻滾著酸臭油花和血腥泡沫的無盡煉獄！
不知過了多久。仿佛一個世紀那么長，又像是彈指一揮間。身體的掙扎抽搐在窒息和巨大感官沖擊的雙重碾軋下終于慢慢平息。只剩下極其輕微、如同抽走靈魂般綿長而破碎的喘息。她癱在那片令人作嘔的油污混合物里，像一堆被丟棄的、粘滿污穢垃圾的破布。油膩冰冷的液體在她側臉和胸襟上黏膩地流淌。額角的傷口在最初的劇痛后，變成了麻木的鈍痛和溫熱的液體流淌感。她甚至感覺不到那撕裂的唇舌下巴皮膚下的刺痛，那點刺痛被更大范圍的、被油脂包裹侵蝕的滾燙惡心感徹底覆蓋。
喘息艱難而斷斷續(xù)續(xù)，像一架漏了無數(shù)氣孔的風箱。每一次極其微弱的吸氣，都帶著更濃重的、幾乎凝成實體的、令人作嘔的混合氣息沖撞脆弱的神經(jīng)。每一次細微的起伏，都帶起身下油脂洼底那粘稠液體粘滑的摩擦聲。
就在這絕對的崩潰與死寂的邊緣。
就在她因巨大的沖擊和疲憊而半張著、被油污浸透的口唇上方……
一縷極其微弱、幾乎被濃重油污阻隔的、來自門外宿舍的昏黃燈光，穿透廚房濃稠的黑暗，極其艱難地落在了她眼前這片地面——落在了那攤深褐色污濁的油脂嘔吐混合物表面……落在那只裂開的、沾著油膩血污的破杯蓋邊緣……
光線在那層渾濁粘稠的油脂表面，形成了一片微小、滑膩、不斷流動變幻形狀的破碎光斑。油污的污濁讓光線扭曲渾濁，如同劣質(zhì)的、粘稠的琥珀凝固液滴。
那片小小的、滑膩流動著的、污濁的光斑……
在那片污濁光斑中心，那點來自杯蓋豁口尖銳鋸齒邊緣的、之前閃過的慘白反光，被浸泡在油污中……變成了……
一滴深褐色……凝固干涸的血痕……
一滴滾燙滑膩……來自她口中翻涌而出的腥血混合物……
一滴冰冷腥膻……來自污穢坑底的陳年油脂……
一滴……凝固在油膜深處……微小……冰冷的……渾濁光點……
死死地釘在了她沾滿油污、被粘稠覆蓋的視線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