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嶼說:一靠近我,他的身心就會感受到「啊,這個世界又美好了」。直到有一天,
他實在是好奇,癱在沙發(fā)上問我:「林芝,你是不是給我下藥了?」我心里很驚訝,「咦,
他終于知道了?」1「你不會真下藥了吧?」我的表情太過明顯,他不可思議地再次追問。
「你覺得我是這樣的人?」我停下削蘋果的手,饒有興趣地反問道?!膏拧幌癜?。」
陸嶼揉了揉頭發(fā),想不出我這么做的理由。我沒有再接話,
從保溫壺里倒了一碗剩下的雞湯遞給他,「陸阿姨快醒了,喝完再出去買飯吧?!?/p>
雖不明白買飯和喝雞湯有什么必要聯(lián)系,但陸嶼還是接過湯一口喝下,剛好肚子有些餓。
陸嶼離開后,我把空掉的碗和保溫壺洗干凈,這才回到病房繼續(xù)守著。
床上的人是陸嶼的母親,我常稱呼為陸阿姨,她患了癌癥,醫(yī)生說,她活不了多久了。
我輕輕握住她的手,「陸阿姨,你說的我有在努力做到?!寡劢怯喙獠挥勺灾髌诚蜃郎系耐搿?/p>
2陸嶼拎著打包好的飯菜推開病房,剛想出聲就聽見,「噓,小點聲,小芝睡著了?!?/p>
于是陸嶼輕手輕腳地關閉房門,放好東西,這才坐到母親的身旁?!笅專F(xiàn)在感覺怎么樣?」
陸媽搖頭,「我沒事,只是啊,辛苦你和小芝了?!埂笅屇阏f什么呢,這都是我該做的,
林芝也是自愿的?!棺詮年憢屔『?,陸嶼和我一直在學校和醫(yī)院來回奔波,
雖說有護工幫忙,但我們總想著多陪陪她。想到這,陸嶼看向那個困得趴在桌子上小憩的人,
剛好陽光灑在她的肩上,心不自覺地軟化了。世界又美好了?!笅?,
你說林芝是不是給我下藥了?」陸嶼再次問出這個問題,似乎苦惱他已久。陸媽神色一滯,
轉而小聲怒罵:「就算下了藥,那也是為你好?!龟憥Z無語:「媽,你到底是誰的媽?
怎么能這樣對待你的親兒子。」陸媽一巴掌拍向他的后腦勺,「要是小芝愿意,
我也可以是她的媽。」「別動手啊,哎喲,我可得腦震蕩了?!龟憥Z捂住腦袋痛呼。
「小點聲,別吵到小芝了?!埂负煤煤茫义e了?!姑院械奈衣犚娺@些話,嘴角悄悄彎起。
3「喂,下個周末的高中同學聚會,你和我一起去唄?!龟憥Z吃著蘋果問我。我有些猶豫,
一時間沒有回答。陸嶼空出一只手好心地幫我捶肩膀,實則是在勸說?!咐现x也在,
就當去見見他唄。」老謝是我和陸嶼的語文老師,當初我轉學時,是她主動接收了我。
一個患了失語癥的學生。「好吧,我去?!怪皇窍氲娇赡苡龅侥承┤藭r,我就開始頭疼。
果不其然,聚會當天,我遠遠便看見一個人端著酒杯在和其他同學聊天。王欣也看見了我,
不懷好意地走過來?!竼?,林芝小啞巴也來啦,真沒想到你會來呢?!龟憥Z將我護在身后,
沒好氣地說:「這么多年,你的嘴巴依舊惡心人,看來之前給你的教訓還不夠?!瓜氲揭郧埃?/p>
王欣嗤了一聲,沒再出聲,只是鄙夷地看著我。她的眼神依舊和高中時期一樣充滿了惡意,
只是不再會傷到我。失語癥早已經治好,我開口反擊:「真吵,請不要亂叫。還有,
好狗可不擋道。」我撥開她的肩膀,側身走進去。留下目瞪口呆的眾人?!肝铱?,
她什么時候會說話了。」「她的氣勢比欣欣還強誒,好帥?!雇跣罋庹?,
看向其中一個曾經的跟班,大吼道:「段曉紅,你是哪邊的人!」誰料那人聳聳肩,
「誰知道呢,也許我只是個無關緊要的 NPC?!咕蹠⑾?,
我和陸嶼坐在河邊的長椅上休息?!咐现x還是老樣子?!龟憥Z伸腰,有些慵懶地靠在一邊。
我很認同,「一樣親切。」「啊……」陸嶼打了個哈欠,開始有些犯困。
「你倒是比以前勇敢些,用不著我保護了。」我笑了笑,其實那會兒并沒有受到多大傷害。
「林芝啊,你剛剛是不是又對我用藥了?!埂肝覜]有?!埂改欠N神奇的感覺又來了,」
陸嶼閉上眼睛,深呼吸,「世界真美好啊?!刮彝屏送撇恢螘r靠在肩膀上的頭,「你醉了。
」陸嶼嘟囔道:「是你給我下藥了?!刮覉远ǖ負u搖頭,「這次真沒有?!?/p>
耳邊沒再傳來反駁的話,取而代之的是淺淺的呼吸聲。長時間的來回折騰,
沒日沒夜地照顧陸媽,陸嶼的眼下早已染上一片烏青。我靜靜地坐在椅子上,
看著河面的月光倒影。4我 17 歲那年,爸媽意外出了車禍。等我趕到時,
醫(yī)護人員只說了短短一句話:「你媽留了遺言,讓你去找你陸阿姨。」
看著爸媽渾身浸血的樣子,我受不了刺激,暈了過去。再醒來時,陸媽已經從家那邊趕過來。
我開口想叫「陸阿姨」,眼淚卻止不住地往下掉,大顆大顆地落。陸媽心疼地抱住我,
撫摸我的頭,聲音哽咽地安慰:「小芝乖,不哭啊?!龟憢屖俏覌尩拈|蜜,
她親手操辦了好朋友的葬禮和后事,隨后將我一起帶回她的家。
陸媽對陸嶼說:「以后小芝就是我們一家人了,咱們三個好好過日子。」
看著眼前這個有些眼熟的小姑娘,陸嶼點點頭:「好?!褂幸惶?,我躲在屋子里哭,
被陸嶼發(fā)現(xiàn)了。他有些驚訝地說:「你還會哭鼻子?!刮铱刂撇蛔∏榫w,越哭越兇。
見情況不對,陸嶼趕忙叫來陸媽。陸媽將我抱在懷里,小聲安慰。陸嶼在一旁緊張地盯著,
心里一陣愧疚,暗罵自己。一個月后,陸媽發(fā)現(xiàn)我這些日子從未開口說過話,
將我?guī)У结t(yī)院檢查。「啊?!刮遗浜祥_口,卻只能發(fā)出音節(jié),無法說出完整的字眼。
最后醫(yī)生說,我是悲傷過度,暫時得了失語癥。只是這個暫時,竟持續(xù)了一年多,
我高中最后的生涯也在自己的無聲中度過。三個月后,陸媽為我辦了轉學手續(xù),
和陸嶼讀同一所中學。高三上半學期,開學前一天晚上。因為陸媽要出門干活,
沒空送我們去學校,于是她千叮嚀萬囑咐?!戈憥Z,明天一定要照顧好小芝?!?/p>
「一定要照顧好她,知道嗎?」「知道了,媽?!龟憥Z滿口答應。5第二天,
我早早收拾好東西在客廳等著,可直到臨上學三十分鐘時還沒見陸嶼人影,
我只能一個人推門離開。我走得很快,絲毫沒注意關門時另一個房間傳來的動靜。
背著書包到學校時,門口人煙稀少,我以為已經錯過時間,便直直沖進校門。
只是在路過門口保安時,沒曾想聽到,「小姑娘來得挺早啊,慢點走,不急?!雇υ纾?/p>
現(xiàn)在算早嗎?我有些茫然地停下腳步。找到教室后,里面只有少數(shù)幾個人,
問了新同學后我才知道,小鎮(zhèn)上的中學管得不嚴,早課時間也比我以前的晚。我懊惱地坐下,
不知道后面該如何面對被落下的陸嶼。上午的時間很快過去,
對于新學校和同學們的陌生感少了些??粗齼蓛山Y伴出去吃飯的同學,
我局促地坐在座位上。同桌見狀問道:「林芝,你不去吃飯嗎?」我搖搖頭,
沒好意思說出我不知道食堂在哪里,也不知道該用什么方式來獲得這份午飯。
陸媽沒有給我飯卡,我身上也沒有零錢和手機。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一道張揚的聲音?!肝?,
林芝,吃飯了!」同桌望過去,發(fā)現(xiàn)是隔壁班的陸嶼,好奇地問:「原來你在等他嗎?」
我只能點點頭,隨后快步走到陸嶼面前。陸嶼的眼里有些無奈,「早上怎么不等我?」
誰知道他早上發(fā)現(xiàn)房間里空空如也時內心有多慌張,
直到親眼看見人好好坐在教室里時才放下心。我掏出便利貼寫道:「我記錯時間了,對不起。
」陸嶼沒生氣,帶著我往食堂走去?!肝覀兗沂亲约簬э埑?,媽做好了放廚房的,
以后記得帶上?!刮尹c點頭。陸嶼把我們的飯用食堂的微波爐輪流加熱好,等我坐下后,
這才準備離開。我伸手拽住他的袖子,手指了指對面的座位。陸嶼似是明白我的挽留,
神色不變地坐下。我們很安靜地吃完了午飯。晚上回到家,陸媽做好了晚飯,
在餐桌上不停地詢問我在學校里可還適應,有沒有什么不習慣的地方。我搖搖頭,
表示一切都還好。洗漱完準備睡覺時,門口響起了敲門聲。開門后,
是陸嶼穿著睡衣靠在門邊。見我出來,他說:「明天一起上學?!刮尹c點頭。
他又接著說:「以后也是,不要忘了。」我還是順從地點點頭。陸嶼伸手摸了摸我的頭頂,
這才回去自己房間。第二天,我收拾好便在客廳等著。陸嶼也比想象中起得早?!膏耍?/p>
早上好呀。」看著忙著洗漱的人,我心里默念,「早上好。」八點,我和陸嶼準時踏出家門。
陸嶼拎著書包,大步走在前面,突然他回頭,盯著我身后?!肝顼垘Я藳]?」
我微瞇著眼點頭,看著他聽見答案后滿意回頭。今天的晨光似乎有些耀眼。午飯時,
陸嶼依舊和我坐在一起,在開動前,他將瘦肉夾進我碗里。色澤鮮亮的肉讓人很有食欲,
我拿出便利貼想說感謝,被陸嶼一把奪走?!甘巢谎裕种?,這都不知道嘛?!刮毅蹲。?/p>
最后勉強點了點頭。心里盤算著,看來又得重新買便利貼了。
后來這個吃飯習慣一直持續(xù)到畢業(yè),高強度學習并沒有讓我變瘦,反倒是長胖了些。
6王欣和我是同班,位置在我右邊那一側。我和她有交集是因為我不小心踩壞了她的筆。
我小心地撿起筆,卻被王欣打掉?!附o我道歉啊!」我掏出便利貼想要寫對不起,
也被王欣一把拍掉。沒有紙筆我愣在原地,我的這副模樣激怒了王欣,她伸手薅住我的頭發(fā)。
「叫你說話啊,啞巴!」劇烈的疼痛讓我掙扎,我想要解釋,
可嘴里只能發(fā)出模糊的咿咿呀呀聲。這一幕湊巧被路過門口的陸嶼望見。
他怒氣沖沖地沖進來,學著王欣的動作一把拽住她的頭發(fā),「干嘛欺負我妹!」「痛痛痛,
快放手?!雇跣篱_始慘叫。陸嶼大吼:「你會痛,林芝就不會痛嗎!」「她痛關我什么事!
是她活該啊,她故意弄壞了我的筆?!雇跣览碇睔鈮训卣f。聽到這,
陸嶼才發(fā)現(xiàn)地上掉落的筆。他認識我的便利貼和筆,所以撿起另外一支陌生的筆。
他放開王欣的頭發(fā),說:「不就是一支筆,我賠你十支?!挂婈憥Z準備離開,
我估摸著他打算去小賣部,連忙阻止了他。我抓住他的衣袖,示意他等我,
然后撿起地上的便利貼和紙。寫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你的筆掉下來的時候我沒來得及避開?!瓜惹巴跣罌]給我解釋的機會便動手,
我不還手是因為我不想惹麻煩,但不代表我可以接受別人給我潑臟水。筆不是我故意弄壞的,
是它自己先摔下的,剛好落到我下腳的地方,我來不及避讓。
王欣捂著頭皮大罵:「你胡說什么!就是你故意的!」這時有人看不下去,
主動站出來說:「王同學,我看見了,是你轉筆掉下去的。」「對啊,我也看見了。」
周圍的人開始指責她,王欣落了面子,眼神惡狠狠地盯著我。
我再次在便利貼上寫下「對不起」?!感辛??!龟憥Z奪過便利貼,「不是你的錯。」
此時上課鈴聲響起,陸嶼離開前再次警告王欣:「不準欺負林芝?!雇跣馈负摺沽艘宦?,
有些不屑和不服氣。午間休息時,為了維護同學間的情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