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十七分,藍雅寧坐在臥室飄窗上,額頭抵著冰涼的玻璃。窗外的雨已經停了,
但空氣中仍彌漫著潮濕的氣息,偶爾有水滴從屋檐墜落,在寂靜的夜里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她機械地劃動著手機屏幕,反復閱讀那條來自父親的最后通牒:"明天早上八點,
李叔會接你去機場。如果你執(zhí)意不去,你母親在療養(yǎng)院的特別護理將立即終止。好好想想,
雅寧。"手機屏幕的光刺得她眼睛發(fā)疼。藍雅寧關掉對話框,手指懸在祁野的聯(lián)系人上方,
猶豫了許久,最終還是退出了界面。天臺上的爭吵言猶在耳,
那些尖銳的話語像玻璃碎片一樣扎在心上,讓她無法鼓起勇氣撥通那個電話。
"有時候我真希望從沒遇見過你!"祁野的怒吼回蕩在腦海中,藍雅寧閉上眼睛,
胸口傳來一陣鈍痛。她從未見過祁野那樣失控的樣子——眼睛通紅,聲音嘶啞,
整個人像是被逼到絕境的野獸。飄窗下的地板上散落著舞會上獲得的獎杯和綬帶。
最佳畢業(yè)生、學生會杰出貢獻獎、科技競賽特等獎...這些曾經讓她引以為豪的榮譽,
此刻卻像是一種諷刺。她用盡全力成為父母眼中的完美女兒,老師眼中的模范學生,
到頭來卻連最基本的自主權都沒有。書桌上的筆記本電腦突然亮起,
提示音在寂靜的房間里格外刺耳。藍雅寧赤腳走過去,
發(fā)現(xiàn)是一封新郵件——來自MIT的入學通知和獎學金確認函。
這本該是令人欣喜若狂的消息,現(xiàn)在卻像另一道枷鎖。她打開抽屜,
取出一本皮質筆記本——這是她從不示人的私人日記。翻開最后一頁,
上面寫著:"畢業(yè)舞會,晴。今天祁野遲到了,穿了一件我從沒見過的黑色禮服。
當我們被宣布為雙舞會女王時,我感覺心臟快要跳出胸膛。
然后我做了這輩子最瘋狂的事——拉著她逃離了舞會。在天臺上,
我們..."字跡在這里變得潦草模糊,紙面上有幾處可疑的皺褶,
像是被淚水打濕后又干涸的痕跡。藍雅寧輕輕撫過那些字跡,翻到更前面的頁面。
那里記錄著過去一年與祁野相處的點點滴滴——第一次在音樂教室聽她彈琴,
科技節(jié)上并肩作戰(zhàn)的日日夜夜,
車上靠肩而眠...一張照片從筆記本中滑落——那是她們在全國科技競賽領獎臺上的合影。
照片中的祁野摟著她的肩膀,笑容燦爛得像是擁有了全世界;而她靠在祁野身側,
眼中閃爍著自己從未察覺的光芒。手機突然震動起來,藍雅寧差點失手掉落相片。
來電顯示是一個陌生號碼。"喂?"她謹慎地接起電話。"藍小姐?"一個陌生的女聲,
"我是明德醫(yī)院的護士長。您母親剛才突然血壓升高,現(xiàn)在情況已經穩(wěn)定,但她堅持要見您。
"藍雅寧的手指瞬間收緊:"我媽媽?但她不是在青山療養(yǎng)院嗎?
""今晚八點左右轉院過來的。"護士長的聲音帶著困惑,"您不知道嗎?
"藍雅寧的胸口一陣發(fā)冷。
父親沒有告訴她母親轉院的事——這顯然是為了防止她臨陣脫逃的保險措施。"我馬上過去。
"掛斷電話,藍雅寧快速換好衣服,給父親發(fā)了條簡短的信息:"媽媽轉院為什么不告訴我?
我去醫(yī)院了。"然后她猶豫了幾秒,又給祁野發(fā)了條消息:"我媽住院了,在明德醫(yī)院。
我不知道該怎么辦。"發(fā)完她就后悔了。在經歷了天臺那場爭吵后,祁野怎么可能還想理她?
但令她驚訝的是,手機幾乎立刻亮起:"等我,20分鐘。"簡短的三個字,
卻讓藍雅寧的眼淚瞬間涌出。她用手背狠狠擦去淚水,抓起鑰匙沖出了家門。
凌晨的街道空無一人。藍雅寧攔了輛出租車,向司機報出醫(yī)院地址。
車窗外的城市霓虹在雨后的空氣中暈染開來,像是被水洗過的水彩畫。她緊緊攥著手機,
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小姑娘,這么晚去醫(yī)院,家里人生病了?
"司機從后視鏡里看了她一眼。藍雅寧點點頭,沒有多說什么。她的思緒飄回一個月前,
母親最后一次清醒時對她說的話:"雅寧,你太像你爸爸了,把所有事情都扛在自己肩上。
有時候,放手不是軟弱,而是勇氣。"當時她并不完全理解這句話的含義,
現(xiàn)在卻隱約明白了什么。出租車在醫(yī)院門口停下。藍雅寧付完車費,快步走向住院部。
電梯上升的幾十秒里,她的心跳越來越快,手心滲出細密的汗珠。"藍小姐?
"一位中年護士在電梯口等她,"請跟我來,您母親在VIP3號病房。
"走廊的燈光慘白刺眼,消毒水的氣味勾起藍雅寧不愉快的回憶——小時候每次生病,
父親都會安排她住進這樣的VIP病房,然后因為工作匆匆離開,
留下她一個人面對冰冷的醫(yī)療器械和陌生的醫(yī)護人員。
護士輕輕推開病房門:"林女士剛打過鎮(zhèn)靜劑,可能已經睡了。"藍雅寧點點頭,
輕手輕腳地走進去。病床上的母親比她上次見到時更加消瘦,
臉色蒼白得幾乎與枕頭融為一體,唯有微弱的呼吸證明她還活著。
"媽..."藍雅寧在床邊坐下,小心翼翼地握住母親的手。
那只曾經優(yōu)雅柔軟的手現(xiàn)在骨節(jié)分明,皮膚下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見。令她意外的是,
母親的眼睛緩緩睜開了:"雅寧?"聲音虛弱但清醒,"你怎么來了?
""醫(yī)院打電話說你血壓升高..."藍雅寧的聲音有些發(fā)抖,
"爸把你轉院為什么不告訴我?"母親輕輕嘆了口氣:"他怕你改變主意。
"她艱難地撐起身子,"你真的想去美國嗎?"這個直接的問題讓藍雅寧措手不及。
在所有家人中,母親是唯一一個會問她"想不想"而不是"該不該"的人。
"我..."藍雅寧的喉嚨發(fā)緊,"我不知道。爸爸說如果我不去,
就會停止你的特別護理..."母親的眼神突然變得銳利:"他用我威脅你?
"她掙扎著坐直身體,按下呼叫鈴,"叫劉醫(yī)生過來,現(xiàn)在。"護士匆忙離去后,
母親握住藍雅寧的手:"聽著,雅寧,我的病情沒有你想象的那么糟。
特別護理只是你爸爸控制我的手段,現(xiàn)在他想用同樣的方式控制你。
驚地看著母親:"但醫(yī)生說你需要...""我需要的是看到我的女兒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母親打斷她,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fā)顫,"這些年我看著你一步步變成你爸爸的完美作品,
從不敢說一個'不'字。直到那個女孩出現(xiàn)..."藍雅寧的心跳漏了一拍:"祁野?
""對,祁野。"母親露出一個疲憊但溫柔的笑容,"自從認識她后,
你開始有了自己的主見,會反抗,會犯錯...這才像個真正的年輕人。"劉醫(yī)生匆匆趕來,
打斷了她們的談話。在簡單檢查后,他確認母親的情況已經穩(wěn)定,只是需要休息。"藍小姐,
您母親需要睡眠。"劉醫(yī)生委婉地暗示藍雅寧該離開了。"再給我五分鐘。"藍雅寧堅持道。
等醫(yī)生護士離開后,母親從床頭柜抽屜里取出一個小信封:"拿著,這是給你的。
"藍雅寧打開信封,里面是一張銀行卡和一把鑰匙。"卡里有我這些年偷偷存下的私房錢,
足夠你大學四年的生活費。"母親的聲音很輕但堅定,"鑰匙是西湖邊那套小公寓的,
你爸爸不知道我買了它。"藍雅寧震驚地看著母親:"媽,你...""我年輕時太軟弱,
被家庭束縛了一輩子。"母親的眼神前所未有地清明,"但你不一樣,雅寧。你有勇氣,
只是還沒學會使用它。"藍雅寧的眼淚終于決堤。她伏在母親膝頭,像個孩子一樣痛哭。
所有的壓力、委屈和迷茫在這一刻傾瀉而出,打濕了病號服的衣料。"好了,別哭了。
"母親輕撫她的頭發(fā),"那個祁野呢?沒跟你一起來?"藍雅寧抬起頭,
擦了擦眼淚:"我們...吵架了。我說了些很過分的話...""那就去道歉。
"母親說得理所當然,"真正在乎你的人,不會因為一次爭吵就離開。
"病房門突然被輕輕敲響,然后推開一條縫。祁野的臉出現(xiàn)在門口,頭發(fā)凌亂,呼吸急促,
像是跑過來的。"抱歉打擾..."她看到藍雅寧淚流滿面的樣子,頓時僵在原地,
"我...我是不是來得不是時候?""不,你來得正好。"母親出人意料地向祁野招手,
"進來吧,孩子。"祁野猶豫地走進來,站在藍雅寧身邊,保持著一段微妙的距離。
她穿著隨便抓來的T恤和牛仔褲,腳上甚至不是一對襪子——一只黑色,一只深藍色。
"阿姨您好。"祁野禮貌地問候,然后看向藍雅寧,"你...還好嗎?
"這句簡單的問候讓藍雅寧的眼淚再次涌出。在天臺上說了那么傷人的話后,
祁野的第一反應仍然是關心她好不好。"我媽媽沒事。"藍雅寧哽咽著說,
"但...我爸爸用她的治療威脅我,要我明天去美國。"祁野的眼睛瞪大了:"明天?
這么突然?""他一直計劃讓我畢業(yè)后立刻去MIT。"藍雅寧苦笑,
"只是沒想到會以這種方式強制執(zhí)行。"母親突然咳嗽起來,兩人連忙上前扶她躺下。
護士聞聲趕來,委婉但堅決地要求她們離開,讓病人休息。"去吧。"母親對藍雅寧眨眨眼,
"記住我說的話。"走出病房,藍雅寧和祁野站在走廊上,一時無言。
凌晨的醫(yī)院走廊空蕩蕩的,只有護士站的燈光和偶爾響起的呼叫鈴打破寂靜。
"你..."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停下。"你先說。"祁野靠在墻上,雙手插在口袋里。
藍雅寧深吸一口氣:"對不起。天臺上我說的那些話...不是真心的。
我只是...太害怕了。"祁野盯著自己的鞋尖:"我知道。我也是。"她抬起頭,
眼中閃爍著復雜的光芒,"我害怕你走了就再也不回來,害怕距離會改變一切,
所以寧愿用爭吵來結束...這樣至少是我主動的選擇。"這番坦誠讓藍雅寧的心臟揪緊。
她突然明白了祁野那些傷人話語背后的恐懼——被拋棄的恐懼。"我不會不回來。
"藍雅寧向前一步,"即使去了美國,我也會...""你真的想去嗎?
"祁野直視她的眼睛,"拋開所有外界因素,你內心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這個簡單卻致命的問題讓藍雅寧沉默了。她習慣了按照父親的規(guī)劃生活,
習慣了追求別人眼中的成功,以至于很少思考自己真正想要什么。"我不知道。
"她最終誠實地回答,"從小到大,我的路都是被安排好的。
優(yōu)秀學生、學生會主席、名校錄取...我甚至不知道如果沒有這些頭銜,我是誰。
"祁野靜靜地看著她,然后做了一個出人意料的動作——她伸出手,
輕輕撫上藍雅寧的臉頰:"你是那個會偷偷喂流浪貓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