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雅寧站在校長辦公室門外,手指懸在空中,遲遲沒有敲下去。
透過磨砂玻璃,她能看到里面晃動的人影——校長、教導主任,還有那個熟悉的高挑身影,祁野。
"我建議你慎重考慮,祁野同學。"校長的聲音透過門縫傳出,"明德高中是本市最好的學校,你的成績和天賦..."
"我已經(jīng)決定了。"祁野的聲音比平時更加低沉,"退學申請我母親已經(jīng)簽字,明天就不來上課了。"
藍雅寧的胸口像被一塊冰猛地擊中。盡管已經(jīng)猜到祁野可能會轉學,但親耳聽到"退學"兩個字還是讓她呼吸困難。她下意識地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文件柜,發(fā)出"砰"的一聲響。
辦公室里的談話戛然而止。門被猛地拉開,祁野站在門口,看到藍雅寧時明顯怔了一下。她的眼睛下方有明顯的黑眼圈,嘴唇干裂,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活力。
"我...我來交學生會材料。"藍雅寧舉起手中的文件夾,聲音干澀得不像是自己的。
祁野點點頭,側身從她旁邊走過,帶起一陣微風。藍雅寧聞到了熟悉的柑橘洗發(fā)水味道,混合著醫(yī)院消毒水的氣息。
"藍雅寧同學,正好你來了。"校長在辦公桌后招手,"關于下周的家長會安排..."
藍雅寧機械地走進辦公室,耳朵卻捕捉著走廊上漸行漸遠的腳步聲。直到腳步聲完全消失,她才回過神來,強迫自己集中注意力聽校長的指示。
十分鐘后,藍雅寧走出校長辦公室,手里攥著一份毫無意義的會議記錄。她的腳步越來越快,最后幾乎跑了起來。教學樓、操場、食堂...她找遍了所有祁野可能去的地方,卻一無所獲。
天色漸暗,藍雅寧站在空蕩蕩的校園中央,突然想到了一個地方。
天文臺位于學校最北端的一棟老樓上,平時很少有人去。藍雅寧爬上銹跡斑斑的鐵樓梯,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璋档姆块g里,祁野果然坐在角落的地板上,背靠著墻壁,手里拿著一個小本子。
"你怎么..."祁野抬頭,聲音里滿是驚訝。
"我看到你的退學申請了。"藍雅寧直接說道,聲音因為爬樓而有些喘,"為什么?"
祁野合上本子,塞進外套口袋:"不關你的事。"
"當然關我的事!"藍雅寧的聲音在空蕩的房間里回響,"我們是...朋友,不是嗎?"
這個詞說出口的瞬間,藍雅寧意識到它有多么蒼白無力。朋友?她們之間早已超越了簡單的友情,卻又無法被任何現(xiàn)有的關系定義。
祁野苦笑了一下:"朋友...是啊。"她站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塵,"所以作為朋友,請你尊重我的決定。"
"至少告訴我原因。"藍雅寧攔住她的去路,"是因為辯論賽的失???還是那些謠言?或者..."她猶豫了一下,"你媽媽的情況惡化了?"
祁野的眼神閃爍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媽媽..."
"你身上有醫(yī)院的味道。"藍雅寧輕聲說,"而且最近你總是接電話后就匆匆離開。"
祁野深吸一口氣,轉身走向天文臺的小窗戶。夕陽的余暉透過臟兮兮的玻璃,在她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我媽需要去B市治療。"她的聲音很平靜,"那邊有更好的??漆t(yī)院和康復中心。我們下周就走。"
"但你不用退學??!可以辦休學,或者..."
"藍雅寧。"祁野打斷她,"你知道我家的情況。媽媽病了,沒有收入,B市的醫(yī)療費、生活費...我需要工作。"
藍雅寧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她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天真——她生活在優(yōu)渥的泡泡里,從未真正理解過祁野面臨的現(xiàn)實壓力。
"那個...你爸爸呢?"她小心翼翼地問。
祁野的表情變得僵硬:"他?"她冷笑一聲,"自從知道我媽生病需要錢后,就徹底消失了。"
藍雅寧感到一陣心痛。她想起自己父親對祁野的評價——"那種家庭出來的孩子,能有什么出息"。現(xiàn)在想來,每一個字都像刀子一樣鋒利。
"我可以幫忙。"藍雅寧突然說,"我爸爸認識很多醫(yī)生,也許..."
"不用了。"祁野的聲音很輕,但很堅決,"我們已經(jīng)接受了太多人的'幫助',代價太大了。"
"什么意思?"
祁野搖搖頭,似乎不打算解釋。她從口袋里掏出那個小本子,猶豫了一下,遞給藍雅寧:"給你。本來想留封信的,但...這樣也好。"
藍雅寧接過本子,封面上用潦草的字跡寫著"觀察筆記"三個字。她翻開第一頁,心跳驟然加速。
頁面上方寫著日期,是祁野轉學來的第一天。下面是一幅速寫——藍雅寧站在講臺上發(fā)言的樣子,惟妙惟肖。旁邊還有幾行小字:
"學生會主席藍雅寧,完美得像個瓷娃娃。但她的眼睛在沒人注意時會流露出疲憊,像是一直在扮演某個角色。有趣。"
藍雅寧迅速翻到第二頁、第三頁...每一頁都記錄著與她有關的觀察:她在音樂教室彈琴的樣子,喂貓時溫柔的表情,辯論賽上反駁對手時閃閃發(fā)亮的眼睛...還有無數(shù)她從未注意到的細節(jié)——她思考時會無意識咬下唇的右側,緊張時左手小指會微微顫抖,開心時走路會比平時快半步...
最近的幾頁記錄了辯論賽后的變化:
"她不再掩飾真實的情緒,會對我翻白眼,會不耐煩地咂嘴,會...笑。真正的笑,不是那種練習過的完美弧度。"
最后一頁是昨天寫的:
"如果時間能停留在天臺看日出那一刻該多好。但現(xiàn)實是,我必須離開了。不想說再見,因為可能會動搖。藍雅寧,希望你能一直做真實的自己,哪怕沒有我在旁邊提醒。"
藍雅寧抬起頭,發(fā)現(xiàn)祁野正緊張地注視著她的反應。她的喉嚨發(fā)緊,說不出話來。
"很變態(tài)是吧?"祁野自嘲地笑了笑,"像個跟蹤狂一樣記錄這些。"
"不..."藍雅寧搖搖頭,"我只是...沒想到你會注意到這么多。"
"我注意到關于你的一切。"祁野輕聲說,然后像是后悔了自己的坦誠,迅速補充道,"藝術家習慣,觀察細節(jié)。"
藍雅寧緊緊攥著筆記本,突然做了一個連她自己都沒想到的動作——她上前一步,抱住了祁野。
祁野的身體瞬間僵硬,但沒有推開她。藍雅寧能感覺到她的心跳透過薄薄的校服傳來,又快又重。
"別走。"藍雅寧把臉埋在祁野的肩膀上,聲音悶悶的,"至少...至少等畢業(yè)。我們可以想辦法,一起..."
祁野輕輕推開她,雙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藍雅寧,聽著。我們生活在不同的世界。你有光明的未來,名校、出國、繼承家業(yè)...而我..."
"那又怎樣?"藍雅寧打斷她,"世界不同就不能做朋友了嗎?"
"朋友..."祁野苦笑一聲,"你真的認為我們只是朋友?"
這句話像一塊燒紅的鐵,烙在藍雅寧的心上。她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是的,她當然知道。那些心跳加速的瞬間,那些無法解釋的牽掛,那些只有對方才能填補的空缺...早已超越了普通友誼的邊界。
"我不能給你任何承諾。"祁野松開手,后退一步,"我甚至不知道明年這個時候我會在哪里。你值得更好的,藍雅寧。忘了我吧。"
她轉身走向門口,背影在夕陽中顯得格外孤獨。
"等等!"藍雅寧喊道,"如果...如果我能想辦法解決你媽媽的治療問題呢?如果不需要轉學呢?你會留下來嗎?"
祁野停下腳步,沒有回頭:"別做傻事,藍雅寧。我不想成為你的負擔。"
"你不是負擔。"藍雅寧堅定地說,"給我三天時間。三天后,還是這里,晚上七點。如果你不來...我就尊重你的決定。"
祁野的肩膀微微顫抖,最終,她輕輕點了點頭,然后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藍雅寧獨自站在空蕩蕩的天文臺里,手里緊握著那本筆記。窗外的太陽已經(jīng)完全落下,第一顆星星在漸暗的天空中閃爍。
她必須做些什么。不是作為學生會主席,不是作為模范生,而是作為...她自己。
第二天清晨,藍雅寧比平時早了一小時到校。她徑直走向行政樓,敲響了副校長辦公室的門。
"藍雅寧同學?這么早有什么事嗎?"副校長張麗驚訝地看著她。
"關于祁野的退學申請。"藍雅寧直接切入主題,"能不能暫時壓下來?給我三天時間。"
張麗推了推眼鏡:"這不符合程序。而且...恕我直言,祁野同學的情況比較特殊。"
"她是我們年級理科第一名,數(shù)學競賽省隊候選人。"藍雅寧列舉道,"如果她退學,學校將失去一個可能為校爭光的學生。"
"但她家庭情況復雜,最近又深陷謠言風波..."張麗搖搖頭,"校長已經(jīng)和幾位校董討論過了,包括你父親。"
藍雅寧握緊了拳頭:"所以是我父親的意思?"
"我不便透露討論細節(jié)。"張麗避開了她的目光,"但考慮到學校的聲譽..."
"聲譽?"藍雅寧的聲音提高了,"就因為一些毫無根據(jù)的謠言,就要放棄一個優(yōu)秀學生?這就是明德高中的教育理念嗎?"
張麗皺起眉頭:"藍雅寧同學,請注意你的語氣。"
藍雅寧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對不起,張校長。我只是...想請求一個機會。三天,如果三天后祁野還是決定退學,我不會再干涉。"
張麗沉思了一會兒:"我可以試著說服校長暫緩處理。但不敢保證什么。"
"謝謝您。"藍雅寧鞠了一躬,"還有一件事...我能看看那些關于祁野的'舉報材料'嗎?作為學生會主席,我有責任了解情況。"
張麗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打開抽屜,拿出一個文件夾:"只能在這里看,不能帶走。"
藍雅寧翻開文件夾,里面是幾份打印的社交媒體截圖和匿名舉報信。主要內(nèi)容是指控祁野在之前學校有暴力傾向,曾參與打架斗毆,甚至"精神不穩(wěn)定"。
"這些...太荒謬了。"藍雅寧難以置信地抬頭,"沒有任何實質(zhì)證據(jù),就憑幾張模糊的截圖和匿名舉報?"
"我們聯(lián)系了祁野之前的學校。"張麗嘆了口氣,"對方確實提到她有過'行為問題'。"
藍雅寧仔細查看那些截圖,突然注意到一個細節(jié)——所有指控都來自同一個社交媒體賬號,用戶名被部分馬賽克,但還能辨認出"star_light"的字樣。
"我能知道是誰提交的這些材料嗎?"
"匿名舉報,我們也不清楚。"張麗收起文件夾,"但出于對學生安全的考慮,學校必須重視。"
藍雅寧離開副校長辦公室時,腦海中已經(jīng)有了計劃。第一節(jié)課前,她找到了班上的電腦高手王浩。
"能幫我查一個社交媒體賬號嗎?用戶名包含'star_light'。"她小聲問道,"很急,關系到祁野的事。"
王浩推了推眼鏡:"這...不太合規(guī)吧?"
"她就要被這些謠言逼得退學了。"藍雅寧直視著他的眼睛,"你知道那些指控有多荒謬。"
王浩猶豫了一下,最終點點頭:"我試試看。但需要點時間。"
整個上午,藍雅寧都心不在焉。課間她幾次想找祁野說話,但后者要么匆匆離開教室,要么用書本擋住臉假裝睡覺。
午飯時間,藍雅寧沒有去食堂,而是溜進了學生會辦公室。她打開電腦,開始搜索B市的??漆t(yī)院和康復中心。如果祁野媽媽必須轉院,至少她們可以選擇最好的。
正當她整理資料時,辦公室門被推開,林悅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
"雅寧!你猜怎么著?"她壓低聲音,"我聽說祁野要退學了!全校都在傳。"
藍雅寧的手指在鍵盤上停頓了一下:"誰傳的?"
"不知道,但據(jù)說是因為她之前在學校打人被發(fā)現(xiàn)了。"林悅神秘兮兮地說,"還有人說她有精神病,手腕上全是自殘的疤..."
"夠了!"藍雅寧猛地站起來,椅子在地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音,"這些都是謠言!沒有任何證據(jù)!"
林悅被她的反應嚇了一跳:"我...我只是轉述聽到的..."
"那就別再轉述了。"藍雅寧努力控制著情緒,"祁野是我的朋友,我不希望再聽到這些毫無根據(jù)的指控。"
林悅驚訝地瞪大眼睛:"哇哦...沒想到你這么維護她。你們真的只是'朋友'?"
藍雅寧沒有回答,只是合上電腦走出了辦公室。走廊上,幾個女生正聚在一起竊竊私語,看到她立刻散開了。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詭異的氛圍,仿佛全校都在討論祁野的事。
下午第二節(jié)課是體育,藍雅寧因為學生會工作請了假。她獨自走在空蕩蕩的校園里,突然聽到器材室后面?zhèn)鱽頎巿?zhí)聲。
"...早就該滾蛋了!"
"就是,以為自己是誰啊..."
"聽說她媽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藍雅寧繞到器材室后面,看到三個女生圍著一個熟悉的身影。祁野背靠著墻,面無表情地聽著那些惡毒的話語,拳頭緊握卻沒有任何反應。
"你們在干什么?"藍雅寧走上前,聲音冷得像冰。
三個女生嚇了一跳,為首的正是班上的文藝委員劉婷婷。"我們只是...聊天。"她訕訕地說。
"用這種語言聊天?"藍雅寧掃視著她們,"造謠中傷同學,按照校規(guī)是可以記過的。"
劉婷婷臉色變了:"我們沒有造謠!那些事都是..."
"都是什么?證據(jù)呢?"藍雅寧步步緊逼,"還是說你們就是謠言的源頭?"
"當然不是!"劉婷婷急忙否認,"是...是周詩雨說的!她表哥和祁野之前同校,知道所有內(nèi)情!"
周詩雨?藍雅寧突然想起那個社交媒體賬號"star_light"——"star"是"星","light"是"詩雨"中的"雨"的諧音。難道...
"周詩雨現(xiàn)在在哪?"她厲聲問道。
"美、美術教室吧..."劉婷婷結結巴巴地回答,"她今天下午請假沒上體育課..."
藍雅寧轉身就走,走出幾步又回頭看向祁野:"你還好嗎?"
祁野搖搖頭,示意她別管。但藍雅寧已經(jīng)下定決心要查個水落石出。
美術教室里,周詩雨正獨自對著畫板涂鴉??吹剿{雅寧進來,她明顯有些慌亂。
"藍雅寧?你怎么..."
"star_light。"藍雅寧直接說道,"是你吧?那個在社交媒體上散布祁野謠言的賬號。"
周詩雨的臉色刷地變白:"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劉婷婷已經(jīng)承認是你告訴她們的。"藍雅寧逼近一步,"為什么要這樣做?"
周詩雨咬著嘴唇,眼淚突然涌了出來:"她活該!"
這個激烈的反應讓藍雅寧愣住了。
"初二那年,我表哥因為被她打傷住院,錯過了關鍵考試!"周詩雨抽泣著說,"他家花了好多錢才把事情壓下來...現(xiàn)在她居然轉到這里,還裝得像個好學生..."
藍雅寧皺起眉頭:"你確定是祁野?具體發(fā)生了什么?"
"我當然確定!"周詩雨擦著眼淚,"我表哥說,當時他們只是開個玩笑,把她的書包扔來扔去,她就突然發(fā)瘋一樣打人..."
藍雅寧的心沉了下去。這聽起來確實像祁野會做的事——如果被逼到絕境。
"后來呢?"她輕聲問。
"我表哥鼻子骨折,住院一周。"周詩雨恨恨地說,"但她也沒好過,被學校開除了。聽說她媽到處求情,最后才轉到另一所學校。"
藍雅寧沉思了一會兒:"你表哥...他當時還做了什么?只是扔書包?"
周詩雨的眼神閃爍了一下:"我...我不知道細節(jié)..."
"那你知道祁野手腕上的傷是怎么來的嗎?"藍雅寧繼續(xù)追問,"知道她為什么對'玩笑'反應那么激烈嗎?"
周詩雨沉默了。
"我會查清楚這件事的真相。"藍雅寧堅定地說,"在此之前,如果你再散布謠言,我會以學生會名義正式提出紀律處分。明白了嗎?"
周詩雨不情愿地點了點頭。
離開美術教室,藍雅寧直接去了圖書館。她打開電腦,搜索五年前的校園暴力新聞。經(jīng)過幾個小時的努力,她終于在當?shù)匾粋€不起眼的小報網(wǎng)站上找到了一則簡訊:
"某中學發(fā)生學生沖突事件,一名女生被多名同學鎖在體育器材室整夜,導致嚴重心理創(chuàng)傷。涉事學生已被校方處理..."
報道沒有提及具體姓名,但時間和周詩雨所說的吻合。藍雅寧的心跳加速,繼續(xù)深挖下去。通過校友群和社交媒體碎片信息,她逐漸拼湊出了事情的大致輪廓:
祁野初中時曾遭受校園霸凌,最嚴重的一次是被鎖在器材室過夜。事后她出現(xiàn)心理問題,但霸凌者只受到輕微處罰。后來當類似情況再次發(fā)生時,祁野選擇了激烈反抗,打傷了帶頭霸凌的男生...
這完全不是周詩雨描述的"無緣無故打人",而是長期受欺凌后的爆發(fā)。藍雅寧感到一陣憤怒和心痛——祁野不僅承受了暴力,現(xiàn)在還因此被貼上"問題學生"的標簽。
天色已晚,藍雅寧收拾好東西準備離開圖書館。剛走到門口,她的手機響了,是王浩發(fā)來的消息:
"查到了。'star_light'賬號屬于周詩雨,IP地址確認。另外,發(fā)現(xiàn)一個有趣的東西——她表哥周陽當年的事件有警方記錄,需要嗎?"
藍雅寧立刻回復:"需要。還有,能查到祁野媽媽的具體病情和需要的治療嗎?"
"這個有點難...給我點時間。"
藍雅寧剛走出圖書館,就看到祁野靠在遠處的梧桐樹下,似乎在等人。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
"在等我?"
祁野點點頭,遞給她一個U盤:"聽說你在調(diào)查我的事。"她的聲音很平靜,"不用那么麻煩,真相都在這里。"
藍雅寧接過U盤:"這是什么?"
"醫(yī)療記錄、警方報告、學校處理文件...所有能證明我不是'瘋子'的證據(jù)。"祁野苦笑一聲,"雖然我覺得沒什么意義了。"
"當然有意義!"藍雅寧急切地說,"我可以把這些交給校長,證明那些謠言..."
"沒用的。"祁野搖搖頭,"即使澄清了謠言,我媽的病也不會好,我們家的經(jīng)濟狀況也不會改變?,F(xiàn)實就是這樣,藍雅寧。不是所有問題都能靠學生會主席的完美方案解決。"
藍雅寧想說些什么,但祁野已經(jīng)轉身離開,背影在路燈下拉得很長。
回到家,藍雅寧立刻打開電腦查看U盤內(nèi)容。里面的資料比王浩能提供的更加詳盡——醫(yī)院的診斷證明顯示祁野曾患有創(chuàng)傷后應激障礙;警方報告詳細記錄了霸凌事件的始末,包括她被鎖在器材室時試圖用碎玻璃割腕的細節(jié);還有多份學校間的轉學記錄,每一所都是因為類似的問題...
最讓藍雅寧震驚的是一份兩年前的醫(yī)療記錄——祁野媽媽的診斷書上赫然寫著"多發(fā)性硬化癥",一種無法治愈的神經(jīng)系統(tǒng)退行性疾病。難怪她們需要轉去B市的??漆t(yī)院...
藍雅寧合上電腦,感到一陣深深的無力。她一直以為自己可以解決任何問題,只要找到正確的方案、付出足夠的努力。但面對這樣的現(xiàn)實,她的學生會主席經(jīng)驗、她的辯論技巧、她的完美履歷都毫無用處。
夜深了,藍雅寧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窗外下起了小雨,雨滴敲打著玻璃,像無數(shù)細小的手指在叩問。
她突然想起父親書房的保險柜——那里放著一些重要的家庭文件和備用現(xiàn)金。一個大膽的想法浮現(xiàn)在腦海...
第二天是周六,藍雅寧早早起床,等父母出門后溜進了父親的書房。保險柜密碼是她的生日,這讓她心里一陣酸楚。柜子里果然有幾疊現(xiàn)金和一些文件,但最讓她感興趣的是一個標著"獎學金基金"的文件夾。
翻開文件夾,藍雅寧驚訝地發(fā)現(xiàn)父親的公司每年都會撥出一筆資金,用于資助明德高中的貧困生。標準很嚴格,但祁野的成績和情況完全符合條件。
"原來如此..."藍雅寧喃喃自語。她拿出手機,拍下了基金的相關條款和申請表格。
正當她準備關上保險柜時,一個信封從文件夾里滑了出來。信封上寫著"祁玉華"三個字——祁野母親的名字。藍雅寧猶豫了一下,還是打開了信封。
里面是一份兩年前的借款合同,祁野媽媽向父親的公司借了一筆錢,用于支付醫(yī)療費用。但最讓藍雅寧震驚的是附加條款——如果無法按時還款,債權人有權要求債務人的女兒(祁野)在畢業(yè)后為公司工作五年,薪資減半...
"這簡直是..."藍雅寧的手微微發(fā)抖。這種剝削性的條款在她父親的商業(yè)行為中并不罕見,但用在祁野和她媽媽身上,讓她感到一陣惡心。
她突然明白了祁野那句"代價太大"的含義——她們母女早已被綁在父親商業(yè)帝國的底層,所謂的"幫助"不過是另一種形式的控制。
藍雅寧把文件放回原處,心中已經(jīng)有了計劃。她不能直接動用父親的基金,但也許...
周日下午,藍雅寧來到了市中心的一家咖啡廳。她約了表姐林雯見面——林雯是B市醫(yī)科大學附屬醫(yī)院的醫(yī)生,也是家族中少數(shù)幾個不盲目崇拜藍志遠的人。
"罕見啊,優(yōu)等生居然主動約我。"林雯攪動著咖啡,笑瞇瞇地說,"有什么事是你那萬能的父親解決不了的?"
藍雅寧直接切入主題:"你知道多發(fā)性硬化癥嗎?"
林雯的表情立刻嚴肅起來:"當然。神經(jīng)系統(tǒng)疾病,目前無法治愈,但可以控制發(fā)展。怎么突然問這個?"
"一個朋友的媽媽..."藍雅寧簡要說明了情況,"B市哪家醫(yī)院治療這個病最好?費用大概多少?"
林雯思考了一會兒:"我們醫(yī)院就不錯,神經(jīng)內(nèi)科的劉教授是這方面的專家。"她拿出手機查了查,"如果有醫(yī)保,自費部分一年大概五到八萬。如果沒有醫(yī)保..."
藍雅寧的心沉了下去。這對祁野家來說無疑是天文數(shù)字。
"不過..."林雯突然說,"醫(yī)院有個臨床試驗項目,正好針對這種病。如果符合條件,治療費用全免,還有少量補貼。"
藍雅寧眼前一亮:"真的?需要什么條件?"
"主要是病程階段和各項指標符合要求。"林雯翻出項目的介紹頁面,"我可以幫忙問問。你朋友的媽媽有最近的檢查報告嗎?"
"應該有。"藍雅寧想起U盤里的醫(yī)療記錄,"我讓她發(fā)給你?"
林雯點點頭,突然意味深長地看著她:"這個'朋友'...很特別吧?"
藍雅寧沒有回答,但泛紅的耳尖已經(jīng)出賣了她。
"放心,我不會告訴你爸的。"林雯眨眨眼,"不過...你知道這會很難,對吧?你爸不會輕易放走他'投資'的對象。"
藍雅寧握緊了咖啡杯:"我知道。但有些事...必須做。"
離開咖啡廳,藍雅寧直接去了祁野家。這是她第一次來到祁野的住處——位于城郊的一棟老舊公寓樓。樓道昏暗狹窄,墻皮剝落,與藍雅寧生活的世界天差地別。
她深吸一口氣,敲響了302室的門。等了很久,門才緩緩打開。祁野站在門口,眼睛微微睜大:"你怎么..."
"我找到解決辦法了。"藍雅寧直接說道,"B市醫(yī)大附院有個臨床試驗項目,可以免費治療你媽媽的病。我表姐在那里工作,可以幫忙安排。"
祁野的表情從驚訝變成懷疑:"條件是什么?"
"沒有條件。就是正規(guī)的醫(yī)學研究項目。"藍雅寧頓了頓,"還有...我知道了你媽媽和我父親之間的借款合同。"
祁野的眼神瞬間變冷:"所以你是來..."
"我是來幫你的。"藍雅寧堅定地說,"那個合同...不合法。我可以找律師..."
"不用了。"祁野打斷她,"我們早就咨詢過律師。合同在法律上是有效的,只是...不太道德。"
藍雅寧羞愧地低下頭:"對不起..."
"又不是你的錯。"祁野嘆了口氣,側身讓開,"進來吧。我媽剛好今天精神不錯。"
祁野的家很小,但整潔溫馨??蛷d墻上掛滿了她的畫作和攝影作品,角落里擺著一臺老舊的鋼琴。祁野的媽媽坐在輪椅上,膝蓋上蓋著毛毯,面容憔悴但眼神溫柔。
"你就是藍雅寧吧?"她微笑著說,"小野經(jīng)常提起你。"
藍雅寧禮貌地鞠了一躬:"阿姨好。我...我是來幫忙的。"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藍雅寧詳細解釋了臨床試驗項目的情況。祁野媽媽認真聽著,不時提出問題。祁野則靠在窗邊,表情復雜地注視著這一幕。
"聽起來是個好機會。"祁野媽媽最終說道,"但我們要怎么擺脫那份合同呢?你父親...不是好說話的人。"
藍雅寧早有準備:"我查過了,那份獎學金基金的條款中有一條——如果受資助學生獲得國家級競賽獎項,合同自動轉為無息貸款,還款期限延長至畢業(yè)后十年。"
祁野猛地站直身體:"什么?"
"全國科技創(chuàng)新大賽。"藍雅寧看向祁野,"你的AI項目,如果能獲獎..."
"但那只是個半成品!而且報名截止日期已經(jīng)..."
"我以學生會名義特別申請了延期。"藍雅寧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畢竟,作為去年的優(yōu)秀組織學校,我們有點小特權。"
祁野媽媽的眼睛濕潤了:"你們兩個孩子..."
"還有最后一個問題。"祁野打斷道,"即使項目獲獎,轉成無息貸款,我們依然負擔不起B(yǎng)市的生活費。我必須工作..."
"獎學金。"藍雅寧早有準備,"明德高中有個貧困生資助項目,成績優(yōu)異者每月有生活補助。我已經(jīng)幫你申請了。"
祁野震驚地看著她:"你...什么時候做了這么多事?"
"這兩天。"藍雅寧輕聲說,"我?guī)缀鯖]睡。"
祁野媽媽擦了擦眼角:"小野,給雅寧倒杯水吧。她看起來累壞了。"
祁野默默走進廚房。藍雅寧聽到水流聲和杯子碰撞的聲響,然后是壓抑的抽泣。她的心揪了起來,但尊重祁野不在人前示弱的習慣,假裝沒有聽見。
當祁野端著水杯回來時,眼睛微微發(fā)紅,但表情已經(jīng)恢復平靜:"謝謝。"她輕聲說,把杯子遞給藍雅寧。
這聲"謝謝"包含的遠不止字面意思。藍雅寧接過杯子,兩人的手指短暫相觸,傳遞著無聲的默契。
"還有一個條件。"祁野突然說,"如果我留下來,你必須答應我一件事。"
"什么事?"
"做你自己。"祁野直視著她的眼睛,"不是學生會主席,不是模范生,不是藍家的完美女兒...只是藍雅寧。"
藍雅寧感到一陣溫暖從心底涌出。她點點頭:"我答應你。"
祁野媽媽微笑著看著她們:"年輕真好啊..."
窗外,夕陽的余暉透過薄紗窗簾灑進來,為這個簡陋的客廳鍍上一層金色。藍雅寧突然意識到,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真正為了某個人、某件事全力以赴,不是因為責任或期望,僅僅是因為...心之所向。
晚上回到家,藍雅寧發(fā)現(xiàn)父親罕見地在客廳等她。藍志遠坐在真皮沙發(fā)上,手里拿著一杯威士忌,表情陰沉。
"聽說你這兩天很忙。"他開門見山,"忙著幫那個祁野?"
藍雅寧的心跳加速,但她沒有退縮:"是的。她的情況符合學校獎學金基金的申請條件。"
"你知不知道她家欠我多少錢?"藍志遠冷笑一聲,"你以為憑你那點小聰明就能繞過我?"
"不是繞過,是公平競爭。"藍雅寧直視父親的眼睛,"如果她的項目獲獎,按照基金條款..."
"條款是我定的,我也可以改。"藍志遠放下酒杯,"雅寧,我一直以為你是個聰明的孩子。為什么要為了一個不相干的人,毀掉自己的前程?"
藍雅寧深吸一口氣:"因為她教會了我什么是真實。爸爸,我這輩子都在按照你的劇本生活,做你想要的完美女兒。但我不再是那個提線木偶了。"
藍志遠的臉色變得鐵青:"你知道拒絕我的后果。"
"我知道。"藍雅寧平靜地說,"但我更知道背叛自己的后果。"
父女倆對峙了片刻,最終藍志遠站起身:"隨你便吧。但記住,如果你執(zhí)意走這條路,我不會再為你鋪平任何道路。獎學金、推薦信、出國機會...全都靠自己。"
"正合我意。"藍雅寧輕聲說。
藍志遠離開后,藍雅寧獨自站在寬敞的客廳里,感到一種奇怪的輕松。她拿出手機,給祁野發(fā)了條消息:
"搞定了。明天見?"
幾秒鐘后,回復來了:"天文臺,老時間。帶上小太陽的照片。"
藍雅寧微笑著放下手機。明天,后天,未來的每一天...或許都不會容易。但至少,她不再孤單。
窗外,雨已經(jīng)停了。夜空中,幾顆星星穿透云層,閃爍著微弱但堅定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