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節(jié)報名表交上去的第三天，藍雅寧被叫到了理科辦公室。
推門進去時，她看到物理、化學、生物三位教研組長和教導主任李國強圍坐在會議桌旁，表情嚴肅。
祁野站在一旁，背挺得筆直，下巴微微抬起，像是一柄出鞘的劍。
"藍雅寧來了。"物理組組長吳建國推了推眼鏡，"坐吧。"
藍雅寧在祁野旁邊的空位上坐下，兩人的手臂幾乎相觸。她能感覺到祁野身上散發(fā)出的緊繃感，像是隨時準備戰(zhàn)斗。
"關(guān)于你們提交的科技節(jié)項目，"吳老師翻開面前的文件夾，"'基于人工智能的學習風格評估系統(tǒng)'，我們有些疑問。"
李主任清了清嗓子："首先，這個課題明顯超出了高中生的能力范圍。其次，"他嚴厲地看了祁野一眼，"根據(jù)祁野同學的過往表現(xiàn)，我們懷疑這個項目的可行性。"
藍雅寧看到祁野的手指在桌下攥緊，指節(jié)泛白。她下意識地碰了碰祁野的手腕，示意她冷靜。
"老師，"藍雅寧聲音平穩(wěn)，"這個項目確實有挑戰(zhàn)性，但并非不可實現(xiàn)。祁野在編程和人工智能方面有深入研究，我可以負責教育理論和數(shù)據(jù)分析部分。"
化學組組長搖搖頭："藍雅寧，你是我們最優(yōu)秀的學生，不應(yīng)該把時間浪費在這種高風險項目上。去年的二等獎項目就很穩(wěn)妥，為什么不再接再厲呢？"
"因為那個項目毫無創(chuàng)新！"祁野突然開口，聲音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只是把課本實驗換個包裝而已?？萍脊?jié)難道不應(yīng)該鼓勵真正的科技創(chuàng)新嗎？"
辦公室里的空氣瞬間凝固。李主任的臉色變得鐵青："祁野同學，注意你的態(tài)度！"
藍雅寧在桌下輕輕按住祁野的手腕，能感覺到她的脈搏跳得飛快。"老師，"她迅速接過話頭，"祁野的意思是，我們希望嘗試一些更有挑戰(zhàn)性的課題。如果遇到困難，會及時向各位老師請教。"
吳老師若有所思地摸著下巴："這個課題確實很有現(xiàn)實意義...如果真能做出來，對個性化教學會有很大幫助。"
"但時間只有一個月，"生物組組長擔憂道，"還要準備辯論賽，你們確定能兼顧嗎？"
祁野剛要開口，藍雅寧搶先道："我們會合理安排時間。實際上，已經(jīng)完成了初步的文獻綜述和算法框架。"
她從包里拿出一個U盤，"這是我們的詳細計劃，包括每個階段的時間節(jié)點。"
這個舉動顯然出乎老師們的意料。李主任接過U盤，插入電腦，幾位老師湊過去查看。
藍雅寧趁機瞥了祁野一眼，后者正驚訝地看著她——她們根本沒有準備什么詳細計劃。
屏幕上顯示的是藍雅寧昨晚熬夜整理的資料，包括項目背景、理論基礎(chǔ)、技術(shù)路線和階段性目標，甚至還有參考文獻列表。
雖然只是個框架，但已經(jīng)足夠?qū)I(yè)。
"嗯...確實考慮得很周全。"吳老師點點頭，語氣緩和了許多，"特別是這個多維度評估模型，很有想法。"
李主任仍然皺著眉頭："但人工智能涉及復雜的編程，祁野同學真的具備這個能力嗎？"
祁野突然站起身，走到電腦前，飛快地敲了幾下鍵盤。屏幕上跳出一個簡潔的界面，幾行代碼正在運行。"這是我之前寫的學習算法demo，"她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怒氣，"雖然粗糙，但足以證明我不是在空口說白話。"
辦公室里一片寂靜。藍雅寧看到幾位老師交換著驚訝的眼神——顯然，他們都低估了這個"問題學生"的實力。
"好吧，"吳老師最終妥協(xié)，"項目可以繼續(xù)，但每周五要向指導老師匯報進度。藍雅寧，你作為副組長，要確保項目按時完成。"
走出辦公室，祁野的腳步越來越快，最后幾乎是小跑著下了樓梯。藍雅寧追到教學樓后的梧桐樹下才趕上她。
"祁野！等等！"
祁野猛地轉(zhuǎn)身，眼睛亮得嚇人："你早就知道他們會刁難我，是不是？所以才準備了那些資料？"
藍雅寧喘著氣點頭："我...猜到了。李主任一向?qū)D(zhuǎn)學生有偏見，尤其是你這種...特立獨行的。"
"那你為什么不告訴我？"祁野的聲音有些發(fā)抖，"讓我像個傻子一樣毫無準備！"
"因為我擔心你會..."藍雅寧斟酌著用詞，"做出更激烈的反應(yīng)。就像剛才那樣。"
祁野瞪著她，胸口劇烈起伏。突然，她一拳砸在樹干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該死！我討厭這種感覺！討厭被當成廢物，討厭需要別人來...來救場！"
藍雅寧小心地靠近一步："你不是廢物。那些代碼...真的很厲害。我只是做了些文書工作，核心創(chuàng)意和技術(shù)都是你的。"
祁野深吸一口氣，慢慢平靜下來："為什么幫我？"她直視藍雅寧的眼睛，"別說是為了班級榮譽。"
陽光透過樹葉斑駁地灑在兩人身上。藍雅寧思考了一會兒，誠實地回答："因為我想看看你能做出什么。那個demo只是冰山一角，對吧？"
祁野的嘴角微微上揚："聰明。"她轉(zhuǎn)身靠在樹干上，"我確實有個完整的構(gòu)想，但需要大量數(shù)據(jù)支持。"
"我們可以設(shè)計問卷，收集全校學生的學習習慣和成績數(shù)據(jù)。"
"還需要教師評估..."
"我去協(xié)調(diào)。"藍雅寧點頭，"作為學生會主席，這點權(quán)限還是有的。"
祁野突然笑了："所以這就是權(quán)力的小小好處？"
"這是合理利用資源。"藍雅寧也忍不住笑了，"周末要不要去圖書館？我們可以完善一下方案。"
"周六下午吧。"祁野想了想，"上午我要去醫(yī)院看我媽。"
藍雅寧想起祁野母親手腕上的疤痕，和那些藥瓶。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你媽媽...身體還好嗎？"
"老毛病了。"祁野輕描淡寫地說，但眼神飄向遠處，"抑郁癥。時好時壞。"
藍雅寧不知該說什么，只好輕輕"嗯"了一聲。兩人沉默地走回教學樓，影子在地上并排延伸，一長一短。
辯論隊的訓練從那天下午正式開始。指導老師劉敏宣布了校賽的日程安排和辯題抽簽結(jié)果。
"初賽在下周三，辯題是'網(wǎng)絡(luò)匿名是否有利于公共討論'。"劉敏推了推眼鏡，"我們抽到正方，即'有利于'。陳昊、李夢，你們負責一辯和四辯；藍雅寧、祁野，二辯和三辯。"
藍雅寧注意到祁野皺了皺眉——她顯然更擅長反駁而非立論。訓練結(jié)束后，兩人留下來討論戰(zhàn)術(shù)。
"這個立場不太好打。"藍雅寧翻著資料，"網(wǎng)絡(luò)暴力和虛假信息都是明顯的弊端。"
祁野靠在窗臺上，夕陽把她的側(cè)臉鍍成金色："但匿名也能保護弱勢群體發(fā)聲。比如舉報腐敗的員工，或者出柜前的LGBTQ青少年..."
"這是個好角度。"藍雅寧眼前一亮，"我們可以強調(diào)匿名提供的'安全空間'，讓邊緣聲音有機會被聽見。"
兩人越討論越投入，不知不覺天色已晚。藍雅寧的手機突然響起，是父親來電。
"爸？...好的，我馬上回去...不，就我一個人...好的。"
掛斷電話，她看到祁野探究的目光："家長查崗？"
"嗯。"藍雅寧收拾書包，"我爸出差回來了，要全家一起吃晚飯。"她猶豫了一下，"你要不要...一起來？我爸媽一直想見見我的...朋友。"
這個詞說出口還是有些生澀。藍雅寧從小到大有過不少"同學"、"隊友"，但真正稱得上"朋友"的屈指可數(shù)。
祁野搖搖頭，笑容有些勉強："下次吧。今天我得去醫(yī)院陪我媽。"
"好吧。"藍雅寧掩飾住小小的失落，"明天圖書館見？"
"明天見。"
藍雅寧走出校門時，回頭看了一眼。祁野還站在教室窗口，逆光中只剩一個剪影，孤獨而倔強。
周六的市圖書館安靜而涼爽。藍雅寧早早到了，占了一個靠窗的座位，攤開資料和筆記本電腦。她不時看向入口，直到祁野的身影出現(xiàn)在玻璃門外。
今天的祁野穿著簡單的白T恤和牛仔褲，頭發(fā)隨意地扎成馬尾，看起來比在學校時更放松。她拖開椅子坐下，從背包里掏出一個厚厚的筆記本。
"這是什么？"藍雅寧好奇地問。
祁野神秘地笑笑，翻開筆記本。里面密密麻麻寫滿了算法思路和流程圖，還有一些藍雅寧看不太懂的程序片段。
"我的寶貝。"祁野壓低聲音，"完整的系統(tǒng)設(shè)計。包括用戶畫像構(gòu)建、學習行為分析和適應(yīng)性推薦算法。"
藍雅寧湊近細看，驚訝于這個構(gòu)想的完整性和復雜性："這...真的是高中生能做出來的嗎？"
"理論上可以。"祁野聳聳肩，"實際上需要大量調(diào)試和優(yōu)化。不過核心算法我已經(jīng)寫了個雛形。"
她打開筆記本電腦，調(diào)出一個編程界面。藍雅寧雖然不懂代碼，但能看出這是一個多層神經(jīng)網(wǎng)絡(luò)模型。
"這部分負責識別學習模式，"祁野指著屏幕解釋，"這部分生成個性化建議，最后這個模塊會不斷自我更新..."
藍雅寧入迷地聽著。祁野講解技術(shù)時的樣子與平時判若兩人——眼中閃著自信的光芒，語言精準而流暢，完全不像那個在課堂上懶散叛逆的問題學生。
"我們需要收集哪些數(shù)據(jù)？"藍雅寧問。
"最好是真實的學習行為數(shù)據(jù)，但短期內(nèi)只能靠問卷了。"祁野咬著筆帽思考，"設(shè)計要科學，涵蓋認知風格、記憶偏好、問題解決策略..."
藍雅寧打開一個新的文檔："我來起草問卷。心理學選修課上學過一些量表設(shè)計原則。"
兩人埋頭工作，時間飛逝。當藍雅寧的肚子發(fā)出抗議聲時，她才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下午三點了。
"餓了吧？"祁野合上電腦，"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錯的拉面店。"
拉面店很小，但干凈整潔。他們選了角落的位置，點了兩碗招牌豚骨拉面。藍雅寧小心地挑起一筷子面條，熱氣模糊了她的眼鏡。
"你戴眼鏡的樣子挺可愛的。"祁野突然說，"像個認真的小學究。"
藍雅寧扶了扶眼鏡，不知為何臉有些發(fā)熱："平時戴隱形，今天懶得弄了。"
"對了，"祁野從包里拿出一個小盒子，"給你帶的。"
藍雅寧打開盒子，里面是一個精致的銀色書簽，頂端掛著一個小小的鋼琴造型吊墜。
"看到就覺得適合你。"祁野低頭喝湯，假裝不在意，"就當是謝謝你幫我應(yīng)付那些老師。"
藍雅寧小心地拿起書簽，陽光透過窗戶照在鋼琴吊墜上，折射出細碎的光芒。"謝謝，我很喜歡。"她輕聲說，"不過你不用謝我，我們現(xiàn)在是一個團隊。"
祁野抬起頭，兩人相視一笑。這一刻，藍雅寧感到一種奇妙的連接，像是終于找到了一個能理解自己世界的同類。
回圖書館的路上，祁野突然問："你畢業(yè)后想去哪所大學？"
"北大或者清華吧。"藍雅寧回答，"我爸爸希望我讀法律。"
"你自己呢？"
這個簡單的問題讓藍雅寧腳步一頓。她習慣了按照父母的期望規(guī)劃人生，很少思考自己真正想要什么。
"我不知道。"她最終承認，"也許...心理學？或者教育學？但我爸說這些專業(yè)'沒前途'。"
祁野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我打算申請MIT或者斯坦福的計算機系。已經(jīng)和幾個教授聯(lián)系過了。"
藍雅寧驚訝地看著她："國外大學？"
"嗯。國內(nèi)的教育體系..."祁野做了個鬼臉，"你懂的。"
藍雅寧突然感到一陣失落。她早該想到，像祁野這樣的人不會滿足于常規(guī)路徑。但國外...那意味著大洋彼岸，意味著至少四年的分離。
"你的項目正好可以作為申請材料。"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如果做得好，說不定能拿個科技獎。"
"我們。"祁野糾正道，"是我們的項目。沒有你的教育理論框架和問卷設(shè)計，光有算法是不夠的。"
藍雅寧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她習慣了獨當一面，習慣了別人依賴她，卻很少有機會真正與人合作，分享成就。
回到圖書館，他們繼續(xù)完善方案。藍雅寧設(shè)計的問卷涵蓋了學習習慣、認知風格、情緒反應(yīng)等多個維度，與祁野的算法需求完美契合。
"這太棒了。"祁野看著打印出來的問卷初稿，"下周一就可以開始收集數(shù)據(jù)。"
藍雅寧點點頭，突然想起什么："對了，辯論賽的初賽..."
"放心，我準備了幾個殺手锏。"祁野神秘地眨眨眼，"不過需要你配合。"
兩人頭碰頭地討論起辯論戰(zhàn)術(shù)，時而爭論，時而大笑，完全沒注意到周圍讀者投來的不滿目光，直到圖書管理員過來提醒他們保持安靜。
周一的班會課上，藍雅寧向全班同學分發(fā)了問卷。她特意強調(diào)這是經(jīng)過學校批準的科研項目，希望大家認真填寫。
"哇，這么專業(yè)的問卷！"林悅翻看著十頁紙的問卷，"雅寧，你什么時候?qū)逃郎y量這么了解了？"
"團隊合作的結(jié)果。"藍雅寧看向祁野，后者正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假裝對這一切不感興趣，但嘴角微微上揚的弧度出賣了她。
辯論賽前的最后一次集訓上，劉敏老師宣布了一個壞消息："李夢同學生病了，急性闌尾炎，剛做完手術(shù)。"
隊員們一片嘩然。李夢是四辯，負責總結(jié)陳詞，這個位置至關(guān)重要。
"初賽就在后天，怎么辦？"陳昊焦急地問，"臨時換人？"
劉敏老師皺著眉頭："其他同學都沒有辯論經(jīng)驗...除非..."她的目光落在祁野身上，"祁野，你愿意改打四辯嗎？"
所有人都看向祁野。四辯需要極強的總結(jié)能力和臨場應(yīng)變，通常由經(jīng)驗豐富的辯手擔任。
"我沒問題。"祁野平靜地說，"但這樣三辯就空出來了。"
"藍雅寧可以改打三辯。"劉敏老師思考著，"至于二辯..."
"讓林悅上吧。"藍雅寧提議，"她參加過演講比賽，口才很好。"
訓練結(jié)束后，藍雅寧和祁野留下來加練。祁野的四辯表現(xiàn)遠超預期，她能迅速捕捉對方論點的漏洞，并用生動的比喻加以反擊。
"你簡直天生就該打四辯。"藍雅寧贊嘆道，"那些類比太精彩了。"
祁野聳聳肩："從小吵架練出來的。"她突然正色道，"不過自由辯論環(huán)節(jié)我們需要更好的配合。我有個想法..."
兩人一直練習到天黑，琢磨出一套獨特的配合戰(zhàn)術(shù)——藍雅寧負責嚴謹?shù)倪壿嬚撟C，祁野則用犀利的反問和類比直擊要害。兩種風格看似迥異，卻意外地互補。
初賽當天，禮堂里座無虛席。明德高中是辯論強校，每年比賽都吸引大批師生觀戰(zhàn)。藍雅寧穿著深藍色西裝套裙，頭發(fā)一絲不茍地盤起，看起來成熟而專業(yè)。祁野則破天荒地穿了正裝——白襯衫、黑西褲，頭發(fā)整齊地扎成馬尾，只有左耳上的三個銀色耳環(huán)透露出她一貫的叛逆。
"緊張嗎？"藍雅寧小聲問。
祁野轉(zhuǎn)了轉(zhuǎn)手腕："有點。不過更多的是興奮。"她頓了頓，"像第一次登臺演出。"
藍雅寧驚訝地發(fā)現(xiàn)，自己也有類似的感覺——不是往常那種力求完美的壓力，而是期待展示成果的興奮。
比賽開始，對方一辯立論扎實，列舉了大量網(wǎng)絡(luò)匿名導致虛假信息和語言暴力的案例。陳昊作為正方一辯則強調(diào)匿名保護言論自由的重要性，但略顯保守。
質(zhì)詢環(huán)節(jié)，藍雅寧敏銳地指出對方論點中的漏洞："對方辯友反復強調(diào)網(wǎng)絡(luò)暴力的危害，但這是匿名本身的問題，還是平臺監(jiān)管不力的問題？"
自由辯論階段，藍雅寧和祁野的配合大放異彩。當對方質(zhì)疑匿名會導致責任缺失時，藍雅寧用社會學理論論證適度匿名的社會功能；祁野則立刻接上一個生動的比喻：
"要求所有網(wǎng)民實名上網(wǎng)，就像要求上訪者舉著身份證站在政府門口抗議。理論上很正義，實際上會讓多少弱勢群體不敢發(fā)聲？"
觀眾席上傳來一陣贊同的掌聲。
比賽進入最后環(huán)節(jié)，祁野作為四辯總結(jié)陳詞。她站起身，沒有看任何筆記，聲音清晰而有力：
"對方辯友今天描繪了一幅沒有匿名的理想圖景，卻忽略了現(xiàn)實的復雜性。匿名不是問題的根源，而是問題的鏡子——它照出了我們社會中長期存在的歧視與不平等..."
藍雅寧屏息聽著，被祁野的發(fā)言深深吸引。這不是照本宣科的辯論套路，而是充滿洞見的真實思考。
"...當我們討論是否該取消匿名時，實際上是在問：我們愿意為了表面的秩序，犧牲那些最需要保護的聲音嗎？在這個問題上，我方堅持認為，網(wǎng)絡(luò)匿名提供的安全空間，對健康的公共討論不是威脅，而是必要保障。謝謝。"
掌聲雷動。評委退場評議時，藍雅寧忍不住抓住祁野的手："太精彩了！那個上訪者的比喻簡直絕了！"
祁野的手心有些潮濕，但笑容燦爛："你的理論框架才是基礎(chǔ)。我只是...加了點調(diào)料。"
評委很快宣布了結(jié)果——明德高中獲勝，最佳辯手由藍雅寧和祁野共享。隊員們歡呼著圍上來，連一向嚴肅的劉敏老師也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下周復賽對陣一中，他們可是去年的亞軍。"劉敏老師提醒道，"別高興得太早。"
離開禮堂時，夕陽正好。同學們?nèi)齼蓛傻厣⑷?，有人提議去慶祝，但藍雅寧婉拒了——她看到祁野悄悄對她使了個眼色。
"走嗎？"等其他人都離開后，祁野問道。
"去哪？"
"帶你看點好東西。"
祁野領(lǐng)著藍雅寧來到教學樓頂層的消防通道，推開一扇標有"禁止入內(nèi)"的鐵門。藍雅寧猶豫了一下，還是跟了上去。
樓梯盡頭是通往天臺的另一道門，祁野從口袋里掏出一把鑰匙，輕松打開了鎖。
"你哪來的鑰匙？"藍雅寧驚訝地問。
"秘密。"祁野眨眨眼，"放心，我不是第一次來了。"
天臺風很大，視野卻無比開闊。整個校園盡收眼底，遠處的城市輪廓在夕陽下泛著金光。藍雅寧不由自主地深吸一口氣，仿佛第一次真正呼吸。
"怎么樣？"祁野靠在欄桿上，"比禮堂里悶熱的空氣強多了吧？"
藍雅寧點點頭，任由風吹亂她一絲不茍的發(fā)型："你怎么發(fā)現(xiàn)這個地方的？"
"轉(zhuǎn)學第一天就探索過了。"祁野笑道，"每個學校都有這種秘密角落，就看你能不能找到。"
她從背包里掏出兩罐可樂，遞給藍雅寧一罐。兩人并肩靠在欄桿上，看著太陽慢慢沉入城市天際線。
"今天表現(xiàn)真的很棒。"藍雅寧輕聲說，"我從來沒見過有人第一次辯論就能這么...游刃有余。"
祁野喝了一口可樂："因為我真的相信那些觀點。匿名確實很重要...對我來說。"
藍雅寧想起祁野檔案里提到的校園霸凌經(jīng)歷。在那個黑暗的器材室里，如果有匿名求助渠道，或許一切會不一樣。
"我明白。"她輕聲說，沒有追問更多。
夕陽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祁野突然轉(zhuǎn)向藍雅寧："你知道嗎？有時候我很羨慕你。"
"羨慕我？"藍雅寧驚訝地笑了，"羨慕什么？完美的成績？學生會主席的頭銜？"
"羨慕你的...確定性。"祁野的目光投向遠方，"你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怎么去做。就像今天在辯論場上，每個論點都嚴絲合縫，無懈可擊。"
藍雅寧搖搖頭："那只是訓練的結(jié)果。實際上..."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坦白，"很多時候我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我只是在完成別人期待中的'藍雅寧'應(yīng)該做的事。"
祁野若有所思地看著她："那我們扯平了。我看起來特立獨行，實際上是因為不知道如何'正常'；你看起來完美無缺，實際上..."
"實際上也是個普通人。"藍雅寧接上她的話，兩人相視一笑。
天色漸暗，城市的燈光一盞盞亮起。藍雅寧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是父親來電。她猶豫了一下，按下了靜音鍵。
"不接嗎？"祁野問。
"等會兒吧。"藍雅寧把手機放回口袋，"現(xiàn)在...我想把這一刻留給自己。"
這句話說出口的瞬間，她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輕松，像是終于承認了什么重要的真相。祁野似乎理解她的感受，只是輕輕碰了碰她的可樂罐，兩人在漸濃的暮色中靜靜站著，誰都不愿打破這難得的寧靜。
當晚回到家，藍雅寧在日記中寫道：
"今天在天臺上，我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是真正的自由。不是擺脫規(guī)則，而是暫時放下'應(yīng)該成為誰'的負擔，只是...存在。謝謝你，祁野。"
她合上日記本，拿起床頭的銀色書簽，鋼琴吊墜在臺燈下閃著柔和的光。窗外，一輪新月悄悄升起，像是某個秘密的見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