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指尖停留在男孩的臉上，摩挲著男孩稚氣的臉龐。相片里，男孩和女孩笑得很燦爛，
似是沒有煩惱，似是不諳世事?！叭缓?，女孩才慢慢知道了，
原來那不僅僅是對發(fā)小的感情……”笑容慢慢爬上了女人皺紋初顯的臉，她戴著耳機(jī)，
對著麥，停頓了許久許久。2010年夏天的蟬叫得很是令人煩躁，嘰嘰喳喳吵個沒完。
“你再說一遍？”拳頭已然緊緊握成一團(tuán)，景落怒視著對面的人?！拔艺f錯了嗎？
你就是個沒爹的野種！”男孩們哄笑成一團(tuán)。刺眼的手指在景落鼻前，
“你……”“唰——”身邊的人早就沒了影，拳頭一會升起一會落下，
一下又一下地砸在那個叫莫旭的毛頭小子臉上，許君意的力氣大得簡直不像個十歲的女孩。
“我讓你說！我讓你說！”“姑奶奶，姑奶奶！我錯了還不行嘛！饒了我吧！
”太陽漸漸落下，把那群落荒而逃的小男孩照得金燦燦的?！熬奥?，別聽那群家伙的，
你才不是……”她急忙擺著手對他說，許君意咽了咽口水，沒有繼續(xù)往下說。
“我才不會因為這些幼稚的人生氣呢……”他的頭耷拉著，景落的睫毛長長的，遮住了眼睛，
讓人看不清神色。“上來，累了吧，我背你回家?！痹S君意嘿嘿一笑，
想輕車熟路地爬上了景落的背，但發(fā)現(xiàn)她的右拳頭隱隱作痛，于是換了另一只手。
一路走著走著，暖陽照得二人的臉都熱熱的。倆人停在了家門口，
景落用重重的語氣說：“不要告訴阿姨你打架了，就說是不小心摔傷了，知道沒有？
阿姨知道了準(zhǔn)會罵你?！笨墒悄侵稽c(diǎn)在許君意額頭上的手指，卻是輕輕的，許君意知道。
雖然看到她乖乖點(diǎn)頭，景落還是有點(diǎn)不放心，于是把小拇指伸向許君意，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許君意一把把他的小拇指勾住，咧開嘴笑，
把大門牙處空出的黑洞，也一覽無余地露了出來。他滿意地笑了，轉(zhuǎn)身，走進(jìn)了自己家。
開門，開燈，打開媽媽留的飯菜，一切都那么自然。死寂中，
那一束僅有的白熾燈打在小男孩單薄的背上，味同嚼蠟。飯菜涼涼的了，胃也變得涼涼的了。
月亮爬出了云霧，電視里的笑聲一陣一陣地響著，景落如小雞啄米一般，
一下又一下地點(diǎn)著頭，又抬起頭，又點(diǎn)下去，恍惚間沒撐住，一下子趴在地上，
沉沉地睡著了。電視機(jī)里的笑聲填滿了整間寂靜的屋子。不知道過了多久，門才吱吱作響，
“落落，對不起啊，媽媽又加班到這么晚了，
我給你帶了最愛的綠豆糕……”女人看見趴在地上的景落，一下子噤了聲。
小男孩的臉皺在一起，像是做了噩夢，嘴里喃喃著“爸爸”“爸爸”。
女人的手一下一下地輕撫著男孩的頭，輕聲哼起了童謠，“不怕不怕，媽媽在，媽媽在。
”書桌上的鯨魚沙漏似閃非閃，靜靜地聆聽著母親的歌聲，那個夜晚，似乎格外的漫長。
2.2014年，那年，許君意和景落正逢15歲，未來在男孩女孩的心里都漸漸發(fā)了芽。
天臺的夕陽尤其刺眼，傍晚的風(fēng)呼嘯著，把發(fā)絲吹得跑來跑去的，許君意煩躁地?fù)芘^發(fā)。
“妹妹要上初中了，學(xué)費(fèi)也越來越頭疼了……”撐著腮幫子，許君意無精打采的，
一會卻又突然直起身子，齜著白牙，“不過沒關(guān)系！等我去到大城市上大學(xué)，
賺到的兼職錢肯定比這小破地方多。”景落沒有說話，只讓嘴巴直直泛著苦?！澳隳兀?/p>
你要去哪上大學(xué)？”“我……”他感覺喉嚨在發(fā)燙，“會留在鯨海市上大學(xué)吧。
”媽媽也只有我了，他吞了吞口水，把后半句咽進(jìn)了肚子里。“哎呀，沒有我你能行嗎？
”“你還是先擔(dān)心擔(dān)心你自己吧臭丫頭。”“是誰上次以為我搬家了，
滿大街地找我都要掉眼……”“閉嘴！”“別不好意思嘛哈哈哈哈哈哈?！闭脒€嘴間，
身后突然傳來了一道熟悉的聲音?！俺燥埧┙?！”“知道了思意?！痹S君意大聲應(yīng)著，
又轉(zhuǎn)頭湊過去，掐著聲音低聲說，“等會來我這打游戲唄?！彼坪踔滥泻⒁欢〞饽前悖?/p>
她沒等回答就屁顛屁顛地走了。許思意前腳正想走，看到景落又轉(zhuǎn)過身來，“落哥來吃嗎？
剛好飯做多了。”“肚子不太舒服，你們先吃吧?！彼麚沃鶐妥?，
任由夕陽在瞳孔中漸漸墜落。今晚的月亮有點(diǎn)害羞，藏在云里遲遲不肯出來，
就算是蟬使勁吆喝也沒甚用處。“叔叔阿姨好。”“好好，景落這小伙子真是越長越標(biāo)致了，
當(dāng)年你還只有這么點(diǎn)兒呢?！本奥湟灿悬c(diǎn)害羞。一陣癢意從腿上傳來，他低頭一看，
是許君意家的小貓。他蹲下來，把小貓抱起來，放在懷里，笑意盈盈地輕撫著。
“你這么喜歡就拿去唄?！痹S君意靠在門框上，嘬著冰鎮(zhèn)橙汁，頗有意味地笑著。
許思意本來坐在沙發(fā)上正看著書，看著二人覺得好笑，也有模有樣地學(xué)起姐姐來。
“哪有……！你們姐妹倆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他的臉唰地一下就紅了，
似急似緩地把小貓放下，張口還想辯解兩句?！靶欣玻蛴螒虬?。”手指在鍵盤上躍動著，
簡直要彈出火花了?！鞍?！”許君意慘叫一聲，隨即趴在了鍵盤上。
大大的game over在電腦屏幕上亮著?！皝戆?，愿賭服輸?！薄鞍“?，
你看我都滿臉王八了，就饒我一命吧！”“沒得商量?！痹捯魟偮洌?/p>
景落就無情地轉(zhuǎn)身去翻找彩筆，找來找去也沒找見一支沒畫過的。楞是讓許君意的慘叫聲，
在房間里彈來彈去。可是沒過多久，房間里突然就沒了聲兒。他覺著奇怪，剛想回頭看看，
就感受到了發(fā)絲的觸感?！八?？”景落頓時就沒了招，只剩一臉無奈?！罢媸堑?，
是豬嗎？”看著女孩靠在胳膊上熟睡的模樣，他頓了頓，“不過也是……都凌晨三點(diǎn)了。
”他慢慢起身，想去拿個毯子，許君意卻一把把他拽得死死的，用臉蹭了蹭他的手臂，
“嘿嘿……狗子?！惫纷?，是她家里那只小貓的名字，
至于原因嘛……不用她說景落也能猜出來，大概是因為她想養(yǎng)一只小狗，
家里卻養(yǎng)了一只小貓，所以就只能指鹿為馬了。他呆坐著，一時之間感覺手不是自己的手，
身體不是自己的身體，整個人僵硬得像是曬足了七七四十九天的巨型魚干。吧唧了兩下嘴，
許君意長長的睫毛撲在臉上，臉看起來就像小蛋糕一樣軟軟的。他看呆了，
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輕輕戳了戳她的臉蛋，讓手指陷在柔軟的臉頰上，
“真的像小蛋糕一樣?！本奥洳蛔杂X地笑了。眼前人似是不滿被打擾那般，
迷迷糊糊地挪了挪臉龐，卻不經(jīng)意間讓手指輕輕滑過女孩潮紅的嘴唇，
登時把他的手指嚇得一哆嗦，把他的魂嚇得從美夢中抽離出來?！案鐐兡阍诟陕锬亍?/p>
”景落喃喃自語，把手伸了回來，又把身子板得僵直。整個房間都陷入了寂靜，
仿佛連一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能被清清楚楚地聽見。當(dāng)然，被他聽得最清楚的，
應(yīng)該是自己瘋狂的心跳聲。“砰——砰——砰——”要跳出來了吧？
心臟隨鐘聲的節(jié)拍舞動著，把房間里的空氣都凍凝固了?！皠e跳了！”景落一時間亂了陣腳，
他不知道這份跳動應(yīng)該用什么詞語來命名，他迷惘得像只初生的小鹿。那一晚，
靠在電腦椅上，他和許君意聽著時鐘的滴答聲，半睡半醒。3.2016年，許君意16歲，
談了個男朋友。男朋友叫柳如玉，長得高高瘦瘦的，臉也白白凈凈的。更令人憤恨的是，
他的性格……竟然也溫潤如玉，無可指摘。以上，是景落的心路歷程。正太陽當(dāng)頭，
景落和許家兩姐妹坐在院子里啃西瓜，三人各懷鬼胎，默契地沉默著?！澳阏f，
他怎么看得上你的?。坎粫窍腧_你錢吧。”他打破了寂靜。“放屁吧你就，
我哪有錢能給他騙啊，他要騙的話，也得騙個看起來有錢點(diǎn)的吧?！痹S君意腦瓜子一轉(zhuǎn)，
尋思著這話不對啊，半晌才反應(yīng)過來，“什么叫他怎么看得上我的啊，老娘傾國傾城，
絕色佳人?！彼α恕＿@不笑還好，一笑許君意就直想站起來，給他點(diǎn)顏色看看。
許思意也不勸架，一邊啃著西瓜，一邊笑瞇瞇地看著二人，沉默不語。
這巴掌還沒落在他身上呢，就頓住了?！罢玻ν蝗痪筒桓掖蚶?？”景落臉上嬉嬉笑笑的。
可一扭頭，發(fā)現(xiàn)一高高瘦瘦的個子立在眼前，他的臉立刻耷拉下來。
旁邊的許君意也一下子直起身子，低著頭紅著臉，態(tài)度一百八十度大變樣，
“柳哥哥……”“噗。”許思意沒忍住。瞪了一眼妹妹，許君意臉色不悅。柳如玉抿著嘴，
和妹妹打了個招呼。他有幾分靦腆，扭頭看到景落，一下子心里不是滋味，“這位是……？
”“他叫景落，我兄弟，從小玩到大的兄弟?！迸呐男馗?，許君意面帶光色地回道。
凝望著姐姐，許思意眼里混合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稍捯宦涞兀奥渚透惺艿搅?，
如洪水般的苦澀開始在眼眸里流轉(zhuǎn)，蔓延，蔓延，蔓延，讓舌尖也不可逃脫。“你放心，
我們就純純兄弟情。”只是一瞬間，他把苦澀抹個一干二凈，轉(zhuǎn)而掛上了笑容。
“我跟景落啊，小時候穿一條褲子長大的，跟他打架的次數(shù)比其他人都多，
不過我欺負(fù)他可以，別人欺負(fù)他就不行，我小時候……”許君意沒有感受到凝滯的空氣，
巴拉巴拉地說個不停。景落卻再也聽不進(jìn)去了。如比翼鳥那般，二人看著是那么地般配。
可他只感覺到，心里有什么東西在無限地膨脹，膨脹，再膨脹，直至占滿了他整個心房，
直至快要溢出心窩，流個滿地?！熬奥?，思意，我先走啦?！彼蝗惑@醒，
勉強(qiáng)地舉起那千斤重的手，“嗯，再見。”許思意看看漸行漸遠(yuǎn)的二人，
再看看失了魂的景落，沉默不語。目送，目送，目送她越走越遠(yuǎn)，走得沒影了，
他仍然站在原地。“景落，景落?！贝笫衷谘矍皳]來揮去，也傳不回男孩的神?！鞍?？
”景落的眼睛一下子聚焦了，眼前的同學(xué)們嬉嬉笑笑?！霸趺戳奶炝牡揭话腴_始發(fā)呆啊？
”“對啊，你最近怎么回事？做啥事都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薄吧险n的時候也是，
叫半天才能叫起來?！薄皼]事，可能最近太累了吧?！彼蛄藗€哈哈，又變回了原來的樣子，
“最近那關(guān)怎么打都打不過，那個boss……”月光混著臺燈的白光，照在景落的臉上，
他坐在家里的桌前，看著鯨魚沙漏一點(diǎn)一點(diǎn)往下流，頓在寫了一半的字前，
“我對她原來有這種感情嗎？”他又忍不住問自己?！八驼娴谋任液脝?？
”“他有什么好的啊……缺點(diǎn)總是有的吧……”景落杵在筆頭上，想了半晌，
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好吧，確實(shí)挺好的。”“害，兄弟情而已，
我怎么會……她明明毛毛躁躁，大大咧咧又笨手笨腳的。”鯨魚沙漏早就流完了，
他像是想通了，把那半個字寫齊。他又拿起新?lián)Q的那瓶向日葵，熟練地擺弄著?！翱墒前?，
她也有那么一丁點(diǎn)優(yōu)點(diǎn)吧，正直啊，不服輸啊，體貼啊，機(jī)靈啊，樂觀啊，可愛啊，
講義氣啊……”他挑著花瓣，一個一個地點(diǎn)，數(shù)著數(shù)著，他就愣住了。景落慢慢放下花瓶，
把頭靠在桌子上。他胡亂地揉揉頭發(fā)，擠出幾個字，“我服輸?！薄拔覀兎质至恕?/p>
”一個月后許君意如是說，她沒有開玩笑的意味，讓房間里的燈光也嚇得一閃?！鞍?？
”景落驚詫地回過頭來?！拔覀儾缓线m?！薄霸趺戳?？”許思意的目光落在了姐姐身上。
“他爸爸要他留下來繼承家業(yè)，說什么也不能去大城市，異地戀實(shí)在是太痛苦了”，
許君意的眉毛快要結(jié)成一團(tuán)了，她撐著腮幫子，嘬了嘬冰鎮(zhèn)橙汁，繼續(xù)說，
“我就想著……長痛不如短痛，以后感情深了就舍不得了?！甭勓?，
妹妹把目光收回到作業(yè)上，心卻沒有落在作業(yè)上，“姐姐是為了我才決定去大城市的，
現(xiàn)在又為了我……”，她不忍再想下去。扭頭，許思意發(fā)現(xiàn)一只大手落在肩上，抬頭，
景落像是把她的小心思通通看穿了一樣，用安撫的眼神撫平她的掙扎。
他輕輕拍了幾下妹妹后，又把頭扭向姐姐，“害，咱沒必要在一棵樹上吊死。
天下男人千千萬萬，咱傾國傾城，絕色佳人的許君意女士還不得是如魚在水嘛。
”把打結(jié)的眉毛捋開，許君意“噗”地一下笑了出來，“就你會說話哈哈哈哈哈哈哈。
”愁著臉的女孩也笑了，三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消遣著午后的時光。4.2018年，這年，
她和他畢業(yè)了?！爱厴I(yè)快樂！”杯子里的橙汁被碰得四處亂飛，烤肉在火上滋滋地響個不停。
“姐在大城市升官發(fā)達(dá)了可罩著我們點(diǎn)！”“就是就是。
”同班的男孩們有一聲沒一聲地鬧著?！澳潜仨毜?，來來，再碰個?！痹S君意情緒高漲得很，
晃來晃去的，活生生像個醉漢。笑臉們堆在一起，可這中間唯獨(dú)混了個不大開心的臉龐。
揉揉肚子，景落抿著杯里的橙汁，若有所思?！拔页缘糜悬c(diǎn)脹，出去站會兒。
”話語沉進(jìn)了大海里。“好?！笔窃S君意的聲音。夜色把行人藏了起來，
可餐館的燈紅酒綠又把人拉了出來。他站在烤肉館的門口，放縱憂愁在他的頭頂上縈繞。
“她就沒有，因為我們要分開了傷心哪怕一點(diǎn)嗎？”他想不明白。想曹操曹操到。
景落的目光瞬時被黑暗取代，他的臉被捂住了。“猜猜我是誰～”聲音掐成奇怪的腔調(diào)。
“許君意。”烏云一時間被驅(qū)散了不少，他笑了。他很羨慕她，羨慕她的遲鈍，
羨慕她永遠(yuǎn)的樂天派?！岸亲舆€脹嗎？”許君意探過頭來，“還是老樣子，
你的腸胃從小到大都是這個樣子。”“嗯，好多了?！本奥湫牟辉谘傻卮鸬馈?/p>
“哎呀——小落突然就長這么大了呢。突然就成年了，明明之前就只有這么點(diǎn)兒。
”她咧著嘴笑，把手指摁在一起。又望著燈紅酒綠外的車水馬龍，縱然讓燈光在眸子里閃爍。
無言。他們默契地沒有再講話，并排凝望著人群流動，聽著客人出入撥動起的風(fēng)鈴聲。
小孩子在遠(yuǎn)處嬉戲打鬧，讓他們看到了小時候的自己，也是這樣的無憂無慮。良久，
許君意啟唇，卻發(fā)現(xiàn)上唇黏著下唇，嗓子干干的?！拔疑贤甏髮W(xué)，供妹妹讀完高中了，
就回來鯨海市?！彼み^頭來，眼眸里沒有開玩笑的意味。“嗯，我在這里也會好好上大學(xué)。
”他有點(diǎn)驚詫，他以為她什么都沒有察覺到，卻發(fā)現(xiàn)，許君意就像自己肚子里的蛔蟲一樣。
但想到是她，又轉(zhuǎn)而恢復(fù)了平靜，“妹妹和叔叔阿姨的話，你可以放心。我能照顧到的，
都會盡力照顧到?！薄澳憧上日疹櫤米约汉途昃臧⒁贪桑妹煤桶謰屇沁?，
我已經(jīng)給他們安排得差不多了?！彼χ屏送凭奥洌劬s是亮亮的，細(xì)細(xì)泛著光。
他說一分就會做十分，許君意知道。他們沒有再說話，只是站在彼此的身旁，
讓時光沉默地流逝著，就像他們的那18年。和蟬一起，火辣辣的暑假來了。
“呼——”單車飛過，強(qiáng)風(fēng)帶起小草吹個滿地，“景落，你快點(diǎn)呀?！痹S家兩姐妹停在前頭，
卡在單車上回頭看，熱得直提領(lǐng)子扇風(fēng)?！拔以谂Σ攘搜健@單車是不是有問題啊，
怎么那么慢？”豆大的汗滴在景落臉上劃落，一直滴到眼睛上，他感覺眼睛火辣辣的，
只能甩甩頭又搓搓眼睛?！笆悄悴税??！薄奥涓缱罱孟袷亲儾肆?。
”看見景落來得差不多了，沒等說完，許君意的兩條小腿又蹬得飛快，疾風(fēng)撲打在臉上，
癢癢的，“呼——好爽?。 比艘宦夫T騎停停，嬉戲打鬧，
掛在藍(lán)天上的棉花糖也隨著他們懶洋洋地挪動。“李叔好！”“誒，好，是君君啊。
今年畢業(yè)了吧，是不是要去萬河市上大學(xué)呀？”“是呀！哎呦叔我會想你的?！薄吧儇氉炜?/p>
欸？小落和思思也在啊?！薄笆迨搴谩薄昂煤茫瑏?，一人來一根冰棍吧?！薄爸x謝叔！
”從小賣部走出來，三人用嘴叼住冰棍，又上了單車使勁蹬著，蹬得大腿青筋暴起，
身子也跟著單車一起，起起伏伏的?！暗搅?！大海——”“嗚——”三人踩著拖鞋，
大邁步子，向前奔去。他們聆聽著大海的嗚咽聲和風(fēng)的呼嘯聲，一手拿著冰棍，
一手去撥動湛藍(lán)清透的海水。海水很是調(diào)皮，一下子漫上灘來，把貝殼搜刮了個干凈，
就又灰溜溜往后退。許君意把腳陷進(jìn)沙子里，海水漫過腳踝，讓涼意肆意入侵。
“萬河市可就沒這樣的海了?！边@樣想到，她就感覺心里好像空了一塊地方。
許君意望著海里卷起的千堆雪，撞在巖石上，敲鐘打鼓，又歸于平靜，她微笑著瞇起了眼睛。
海風(fēng)呼呼地吹，要吹進(jìn)人骨子里?！鞍∴薄本奥浯蛄藗€噴嚏，
打得腸胃都跟著震顫了起來?！奥涓缰鴽隽?？”“風(fēng)太大了，沒事，我走遠(yuǎn)點(diǎn)坐會兒。
”景落坐在傘下，按揉著鳴響的腹部，臉上的汗滴一顆顆地落下。
“明天去陳醫(yī)生那里再看看好了?！碧ь^看見二人在遠(yuǎn)處張開雙臂，擁抱風(fēng)和大海，
他又喝了口茶，微微地笑了?！耙?，能永遠(yuǎn)都18歲就好了。
”5.2018年8月22號，是許君意要離開鯨海市的那一天，也是這么多年來，
她第一次離開家的日子。列車呼嘯著飛馳而過，把人們的頭發(fā)撩得凌亂。
景落和許思意一家人站在許君意的對面，“囡囡，把那袋蘋果先吃了，
外面買的到底是沒有自己家種的新鮮?！痹S媽拍拍紅袋子里的蘋果，揮著手指說。
“囡囡你不要隨便跟陌生人出去玩哦，特別是不認(rèn)識的男人，知道沒有？
”“天冷了呀要多添衣，不要老是喝些飲料，多喝些熱水。打游戲不要打到半夜三點(diǎn)，
早睡早起才對身體好。少點(diǎn)外賣，那個吃多了對身體不好的！真要病了不要硬憋著，
跟爸爸媽媽說，爸爸媽媽馬上就過來，啊?！痹S媽摸了摸她的頭，把臉貼上去，笑著說，
“我們囡囡啊，是很棒的，要相信自己?！薄坝腥似圬?fù)你的話，就告訴爸爸。
”許爸的臉還是那樣子的板正，可是那眉頭卻舒緩了不少。許思意那半天張了張嘴，
又閉上半晌，反反復(fù)復(fù)幾次，最后才吐出一句話，附帶著一個擁抱?！敖悖渲?。
”姐姐感覺有點(diǎn)喘不上氣，彼此的心跳聲都在互博著，妹妹緊緊環(huán)著她，把頭發(fā)都壓住了，
“思意，有點(diǎn)緊……”，懷里的人松了松，又把頭埋了進(jìn)去，半天不肯放手。
這就是她那不善言辭的妹妹，能表達(dá)的最大的不舍了，許君意知道。
她輕輕撫著妹妹的后腦勺，把下巴靠在許思意的頭上，輕聲細(xì)語的，只有她們兩個人能聽見，
“思意，有時候放松一點(diǎn)也沒關(guān)系，還有姐姐給你撐腰呢?！薄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