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隱藏在閣樓的鳳冠霞帔七月的閣樓悶得像口蒸籠,樟木箱的銅鎖被我摳得發(fā)燙。
沈聿蹲在旁邊拆快遞,剛訂的婚書燙金封面閃眼,跟這堆舊物格格不入。
“二奶奶的箱子你撬它干嘛?”他扯掉領帶,白襯衫領口洇著汗,“等會兒你媽上來看到,
又說你翻老祖宗東西?!蔽覜]理他,指甲縫里全是銅銹。二奶奶走的那天攥著這把鎖鑰匙,
枯瘦的手指嵌進我掌心,說“箱子里有比命金貴的東西”。她是我親二奶奶,爺爺?shù)挠H妹妹,
守著這座老宅孤零零過了八十年,一輩子沒穿過紅衣裳。“咔嗒”一聲,鎖開了。
一股混合著樟腦和胭脂的味道涌出來,嗆得我直咳嗽。沈聿伸手撥開泛黃的棉紙,
我盯著箱底那抹紅,呼吸突然卡住——是頂鳳冠。點翠的鳳凰尾巴拖得老長,
碎珠流蘇垂到箱底,在漏進來的日頭里晃出細碎的光。下面壓著件霞帔,
大紅緞面上金線繡的鴛鴦都發(fā)烏了,卻還是紅得扎眼,像團燒了一輩子的火。
“這是……”沈聿的聲音有點啞,他研究民俗的,一眼就認出,“民國的蘇繡,
針腳比博物館藏品還細。”我指尖剛碰到鳳冠上的珍珠,就摸到張硬紙。抽出來一看,
是封折得方方正正的信,信紙邊緣都脆了,鋼筆字卻還清晰,
帶著點顫抖的筆跡:“青禾親啟:鬼子占了縣城,我得去參軍。嫁衣你先收著,
等打跑了他們,我八抬大轎來娶你。勿念?!讨鼻嗪淌嵌棠痰拿帧N冶亲右凰?,
想起小時候趴在二奶奶膝頭,看她摩挲著個空首飾盒發(fā)呆。她說那里面原來放著支銀簪,
是定親時男方給的,上面刻著個“晏”字。后來簪子被她埋在后院老槐樹下,
說“等他回來再挖”,可老槐樹去年被臺風刮倒,根底下什么都沒有。
“這顧晏之……”沈聿翻著信,眉頭擰起來,“我查過地方志,
1937年確實有個叫顧晏之的學生兵,犧牲在南京保衛(wèi)戰(zhàn),沒留下尸骨。
”我突然想起二奶奶臨終前的樣子。她躺在病床上,枯槁的手抓著我的訂婚戒指看了又看,
眼淚砸在戒面上:“晚晚,別學我……該穿嫁衣的時候,千萬別等。”那時候我還不懂,
只當是老人糊涂了。沈聿突然“嘶”了一聲,指著霞帔下擺。我湊過去看,
金線繡的并蒂蓮旁邊,藏著個極小的“晏”字,針腳歪歪扭扭的,像是偷偷繡上去的,
怕被人看見?!八攘艘惠呑??!蔽液韲蛋l(fā)緊,指尖劃過那個字,“連他最后一面都沒見著,
連件紅衣裳都沒穿給他看。”沈聿沒說話,伸手把我攬進懷里。他剛訂的戒指硌在我背上,
冰涼的金屬貼著滾燙的皮膚。我盯著鳳冠上最大的那顆珍珠,突然發(fā)現(xiàn)它在發(fā)光,
像有團火苗在里面燒?!吧蝽?,你看……”話沒說完,整個人突然天旋地轉(zhuǎn)。
樟木箱里的珍珠越來越亮,刺得我睜不開眼,耳邊好像有無數(shù)人在說話,
有二奶奶年輕時的笑聲,有男人的吆喝聲,還有……槍聲?“林晚!”沈聿的手抓得我生疼。
我猛地低頭,看見自己的訂婚戒指正死死嵌在鳳冠的珍珠里,那珍珠燙得像塊烙鐵。
再抬頭時,閣樓的水泥天花板不見了,變成了雕花的木梁,墻上貼著張泛黃的報紙,
頭版標題觸目驚心——《日軍逼近華北,本地青年踴躍參軍》日期是:1937年7月7日。
沈聿的白襯衫突然變成了粗布褂子,他盯著自己的手,又看看我身上的牛仔褲,
聲音都劈了:“林晚,我們……好像穿到二奶奶定親那天了?!贝巴鈧鱽肀夼诼?,
夾雜著媒婆尖細的嗓門:“青禾小姐,顧家少爺來下聘啦!快把嫁衣拿出來晾晾呀!
”我攥著那封沒寄出的信,掌心全是冷汗。二奶奶的遺憾,原來真的要我們來補嗎?
可我看著墻上的報紙,心臟狂跳——歷史上說,顧晏之就是這天訂親,當天夜里就偷偷跑了,
沒敢跟二奶奶道別。他怕耽誤她。鳳冠上的珍珠還在發(fā)燙,燙得我指尖發(fā)麻。
我突然想起二奶奶那枚埋在樹下的銀簪,或許,我們還有機會讓她穿上一次嫁衣?
第二章 顧家要退婚?這婚我替二奶奶結(jié)了!“你們是哪兒來的?”粗布褂子剛套到一半,
院門口就炸響個尖利的嗓門。我手忙腳亂拽著沈聿往后躲,撞翻了墻角的腌菜缸,
酸水濺得滿褲腳都是。門口站著個穿靛藍布衫的老太太,手里拄著棗木拐杖,
眼珠子瞪得像銅鈴。她身后跟著個梳麻花辮的姑娘,青布旗袍洗得發(fā)白,
看見我們手里的鳳冠,臉“唰”地紅透了——那眉眼,分明就是年輕時的二奶奶!“青禾,
這倆是啥人?”老太太拐杖往地上一頓,“穿得花里胡哨的,是不是鬼子派來的細作?
”我這才低頭看自己——破洞牛仔褲配著露臍裝,沈聿更糟,潮牌T恤上印著骷髏頭,
在1937年的院子里,確實像從戲文里跑出來的妖怪。“奶奶!”青禾慌忙擺手,
指尖絞著旗袍盤扣,“他們……他們是沈先生的朋友,來幫忙搬嫁妝的。
”沈聿突然碰了碰我手背,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穩(wěn)住,說我們是遠房親戚。
”我趕緊接話:“對對!我是青禾姐的遠房表妹,叫林晚,他是我未婚夫沈聿,
特地從鄉(xiāng)下趕來……喝喜酒的!”話剛說完,老太太拐杖又往地上戳:“喜酒?哪來的喜酒!
”她猛地轉(zhuǎn)向青禾,聲音發(fā)顫,“晏之要去參軍,你當我不知道?顧家這時候娶媳婦,
不是把你往火坑里推嗎?這婚,必須退!”我腦子“嗡”的一聲。
二奶奶的日記里壓根沒提過退婚的事!她只寫過“晏之走的那天,天陰得厲害,
我把嫁衣疊了又疊”。青禾臉白得像紙,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
手卻死死攥著衣角——我看清了,她旗袍下擺藏著塊紅布,正是鳳冠上掉下來的流蘇穗子,
不知什么時候被她撿去了?!巴嘶椋俊鄙蝽餐蝗恍α?,往前邁了半步,“奶奶您說笑了,
哪有定好的親事說退就退的?再說了,顧大哥是去打鬼子,是英雄,青禾姐嫁給他,是光榮!
”他這話半文不白,倒把老太太噎了一下。旁邊突然冒出來個穿馬褂的中年男人,
應該是顧晏之的父親,沉著臉說:“英雄?英雄能保住命嗎?
晏之他哥上禮拜剛被鬼子打死在碼頭,他這一去,能不能回來都不一定!
我們顧家不能耽誤青禾!”“耽誤?”我急了,脫口而出,
“二……青禾姐等這婚等了一輩子!”話出口就悔了。果然,
老太太眼睛一瞇:“你個黃毛丫頭胡說八道什么?剛定親三天,等什么一輩子?
”沈聿趕緊拽我胳膊,打圓場:“我表妹嘴笨,意思是青禾姐盼這日子盼了好久。再說了,
顧大哥吉人天相,肯定能打勝仗回來,到時候風風光光給青禾姐補個大婚禮!
”他邊說邊給我使眼色,我突然看見他后頸的汗——他襯衫領口別著的鋼筆,
是我們訂婚時我送的,筆帽上還刻著我倆名字的縮寫,在這灰撲撲的院子里亮得扎眼?!昂撸?/p>
說得輕巧?!崩咸T檻上一坐,“鬼子昨天剛占了鄰縣,
翻譯官佐藤明天就來鎮(zhèn)上‘拜訪’,晏之要是不走,就得被抓去當壯??!
你們想讓他死在鬼子槍下?”青禾突然蹲下去,抱著老太太的腿哭:“奶奶,我不怕。
晏之說了,等他回來就帶我去南京,看電燈,坐火車……我等他,多久都等。
”她哭起來渾身發(fā)抖,卻死死咬著嘴唇不出聲,像極了晚年坐在藤椅上的二奶奶。
那時候二奶奶得了白內(nèi)障,看東西模模糊糊,卻總在傍晚時對著西邊坐,
說“晏之該回來了”。我鼻子一酸,剛要說話,沈聿突然拽了我一把,朝祠堂方向努嘴。
祠堂門虛掩著,門縫里漏出個穿學生裝的身影,手里攥著頂軍帽,帽檐壓得很低,
露出來的下頜線,跟沈聿手機里存的顧晏之照片一模一樣!他果然在家!那他為什么不出來?
“佐藤……是不是想要鳳冠?”我突然想起二奶奶日記里夾著的小紙條,
上面寫著“鬼子要搶霞帔”。老太太渾身一僵,顧父臉色也變了:“你怎么知道?
”“我……我聽村里人說的?!蔽倚奶蔑w快,“那更不能退婚了!要是退婚,
佐藤肯定覺得顧家好欺負,不光搶鳳冠,說不定還會……”后面的話沒說完,
祠堂門“吱呀”一聲開了。顧晏之站在陰影里,軍帽捏得變了形,
聲音啞得像砂紙磨過:“不退婚?!鼻嗪堂偷靥ь^,眼淚掛在睫毛上,像沾了露水的白梅。
“明天就辦婚事?!鳖欔讨叩角嗪堂媲?,從口袋里掏出個東西塞給她,“我去參軍,
你等著我。”我眼尖,看見那是枚銀戒指,跟二奶奶臨終前攥著的那枚一模一樣,
只是更亮些,上面還沒來得及刻字。老太太還要再說什么,沈聿突然指著院墻外:“快看!
那是不是佐藤的人?”眾人扭頭的瞬間,我看見青禾悄悄把戒指塞進口袋,手捂著心口,
指節(jié)都在抖。而顧晏之轉(zhuǎn)身往祠堂走時,軍帽掉在了地上,
露出里面夾著的一張紙——是張征兵報名表,下面還壓著半張藥方,墨跡沒干,
寫著“母病需靜養(yǎng),勿告知戰(zhàn)事”。原來他不是要逃,是怕家里人知道他娘病重!
沈聿碰了碰我手心,滾燙的溫度透過皮膚傳過來。我突然反應過來——二奶奶的遺憾,
不光是沒穿嫁衣,更是到死都不知道,顧晏之當年是抱著怎樣的心思離開的?!巴硗?。
”沈聿的聲音壓得極低,“今晚我們得守著青禾,我總覺得……顧晏之要出事。”話音剛落,
院墻外傳來馬蹄聲,還有人用生硬的中文喊:“顧家的,
佐藤大人有請——”青禾手里的銀戒指“當啷”一聲掉在地上,滾到我腳邊。戒指內(nèi)側(cè),
不知什么時候被刻了個極小的“等”字。第三章 斷簪藏著的字,
他留的絕筆信佐藤的皮鞋踩在豇豆藤上,咔嚓作響。我把帆布包往身后藏,沈聿往前一步,
把我和青禾護在后面。“翻譯官大人,我們就是路過的,迷路了?!弊籼僬萝娒?,
露出光溜溜的腦袋,眼睛在青禾身上打轉(zhuǎn),最后落在我鼓鼓囊囊的帆布包上。“里面是什么?
”“是……是嫁妝!”我急中生智,拽過青禾的手按在包上,“我表姐明天出嫁,
帶的貼身衣物?!鼻嗪痰氖直鶝?,抖得像秋風里的葉子,卻死死按住包口,
指甲掐進我的手背?!笆恰顷讨臀业模恢靛X?!薄安恢靛X?”佐藤冷笑,
伸手就來搶。沈聿突然絆了他一跤,趁著他踉蹌的功夫,拽著我們就往玉米地鉆?!芭?!
”玉米葉子割得臉生疼,我聽見身后偽軍的喊叫和槍聲,子彈嗖嗖地從耳邊飛過。
青禾跑著跑著突然停住,往回沖——她腰上的流蘇穗子掛在玉米桿上了?!安灰?!
”我尖叫著去拉她?!澳鞘顷讨C的!”她紅著眼去解,指尖被穗子上的金線劃破,
血珠滴在紅綢上,像開了朵極小的花。沈聿突然把我推給青禾,自己往另一個方向跑,
邊跑邊喊:“佐藤你個龜孫子!爺爺在南京認識你上司!”槍聲瞬間追著他去了。
我看著他消失在玉米地盡頭的背影,心臟像被攥住了——他這是要引開敵人!
“他……他為什么要這樣?”青禾的眼淚混著汗往下淌?!耙驗樗巧蝽?。
”我拽著她往深處跑,喉嚨發(fā)緊。這個平時連礦泉水瓶蓋都要我擰的少爺,
此刻居然像電影里的英雄,把生的機會留給我們。跑出玉米地,是片荒墳。青禾突然腿一軟,
跪在一座無碑墳前,指著墳頭的草:“這里埋著晏之的娘……他說,等打跑鬼子,
就遷墳去南京。”我這才注意到,墳頭擺著束野菊花,
花瓣上還帶著露水——是顧晏之今早來的?!八睦镉心??!蔽叶紫聛矸鏊?/p>
摸到她懷里硬邦邦的東西,是那半支斷簪。青禾把斷簪掏出來,借著月光看。突然,
她“啊”了一聲,指尖蹭過斷口處的銹跡——那里居然刻著個字,被銹蓋住了,
不仔細看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是個“等”字?!八塘恕鼻嗪痰难蹨I砸在斷簪上,
“他那時候就知道我會等他?!蔽蚁肫鸲棠掏砟昕偰﹃前胫⒆樱瑢χ鹿饪?,
原來她早就發(fā)現(xiàn)了這個字。她等了一輩子,不是傻,是知道對方也在等。遠處傳來馬蹄聲,
越來越近。青禾把斷簪塞給我:“你拿著,比鳳冠金貴。”她突然往荒墳后面跑,
“我去引開他們,你們?nèi)レ籼谜谊讨?!”“不行!”我去拉她,卻被她甩開。“晚晚,
”她回頭時,月光落在她臉上,像蒙了層霜,“我知道你是從后來來的。
你告訴……告訴老了的我,別太想他,他在那邊挺好的。”她跑向馬蹄聲傳來的方向,
邊跑邊喊:“我在這兒!來抓我?。 蔽铱粗谋秤氨辉鹿饫L,
突然想起二奶奶葬禮那天,殯儀館的人說她臨終前一直念叨:“青禾,別跑,
等等我……”原來不是糊涂話,是在回應年輕時的自己?!拔覀?nèi)フ疑蝽玻?/p>
”我拽著帆布包往反方向跑,眼淚糊了滿臉。沈聿被偽軍堵在一片蘆葦蕩里,胳膊上中了槍,
血浸透了粗布褂子,卻還攥著根蘆葦桿,對著偽軍罵:“你們這群漢奸!
遲早被鬼子當槍靶子!”“沈聿!”我沖過去,他看見我,眼睛亮了亮,
突然把什么東西往我手里塞。是那支鋼筆錄音筆?!颁洝浵聛砹恕!彼鴼庑Γ?/p>
嘴角沾著血,“佐藤說要燒祠堂,搶鳳冠給日本天皇做壽禮……”話音未落,
蘆葦蕩外傳來顧晏之的喊聲:“佐藤!你爺爺是我殺的!有種沖我來!
”偽軍的注意力瞬間被吸引過去。沈聿拽著我往蘆葦深處鉆,血滴在水里,
暈開一朵朵小紅花。“顧晏之引他們?nèi)ゴa頭了,學生們已經(jīng)坐船走了。
”“你的胳膊……”我看著他傷口,手抖得沒法包扎?!皼]事?!彼е莱断乱r衫袖子,
胡亂纏了幾圈,“青禾呢?”我把青禾引開敵人的事說給他聽,他突然紅了眼眶,
一拳砸在蘆葦桿上:“我就不該讓她去!”“是她自己要去的?!蔽蚁肫鹎嗪痰脑?,
心里像堵了塊石頭,“她說,要告訴老了的自己,別太想他?!鄙蝽渤聊耍?/p>
望著碼頭方向的火光,突然說:“我們必須讓他們結(jié)婚?!薄艾F(xiàn)在?”我愣住,
“佐藤還在外面!”“就現(xiàn)在。”他眼神發(fā)狠,“顧晏之今晚就要走,
這是青禾唯一能穿嫁衣的機會。二奶奶等了一輩子,我們不能讓她連這一天都等不到。
”他拽著我往祠堂跑,路過老槐樹時,
我突然看見樹下有個亮閃閃的東西——是那顆失蹤的珍珠!我撲過去撿起來,
珍珠被踩得嵌進泥里,擦干凈后,在月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扒嗪陶f這能治槍傷!
”沈聿突然停住腳步,盯著祠堂的方向?!澳懵??!膘籼美飩鱽砬描屄?,
還有人喊:“吉時到!拜堂嘍!”我們沖進去一看,
驚呆了——顧晏之穿著洗得發(fā)白的學生裝,胸前別著朵紅綢花,正扶著老太太往外走。
青禾站在供桌前,穿著那件霞帔,鳳冠戴得歪歪扭扭,流蘇垂在臉上,遮住了眼淚。
“你們怎么回來了?”顧晏之看見我們,愣了一下,隨即笑了,“正好,缺個證婚人。
”原來他引開佐藤后,繞了個圈子跑回來,鐵了心要娶青禾。
“可佐藤……”“他被我引到碼頭,學生們炸了艘空船,他現(xiàn)在肯定在撈尸體呢。
”顧晏之聲音輕快,眼里卻藏著紅血絲,“抓緊時間,拜完堂我就走?!崩咸ㄖ蹨I,
往青禾手里塞紅綢:“好孩子,委屈你了……”青禾搖搖頭,指尖顫抖著去碰鳳冠上的珍珠,
摸到那顆被我撿回來的,突然笑了?!安晃??!卑萏玫墓穆曔诉隧懀?/p>
震得祠堂的梁木都在顫。顧晏之對著祖宗牌位磕了三個頭,轉(zhuǎn)身時,青禾突然拽住他的手,
把那顆珍珠塞給他:“治槍傷的,帶著。”他攥緊珍珠,掌心的汗把珍珠浸得發(fā)亮?!暗任摇?/p>
”“嗯?!鼻嗪痰难蹨I掉在霞帔上,金線繡的鴛鴦被打濕了,像活了過來。
顧晏之轉(zhuǎn)身往外跑,學生們在門口等他,個個背著包袱,眼里閃著光。他跑過門檻時,
突然回頭,對著青禾喊:“我在南京給你買洋布!”青禾捂著嘴,拼命點頭,
鳳冠上的流蘇晃得像雨簾。沈聿突然拽了我一把,指著供桌——剛才顧晏之磕頭的地方,
掉了張紙。我撿起來一看,是封沒寫完的信,字跡潦草,像是急著寫的:“青禾,
當你看到這封信,我可能已經(jīng)……別等了,找個好人家嫁了。鳳冠里的珍珠,
是我攢了半年工錢買的,本想給你做條項鏈……”下面的字被眼淚暈開了,
只剩個模糊的“愛”字。我突然想起二奶奶的樟木箱,最底層鋪著塊洋布,藍底白花的,
邊緣都磨破了。她說是“別人送的”,原來那是顧晏之沒來得及送的承諾。“晚晚,你看!
”沈聿指著鳳冠,那顆最大的珍珠突然發(fā)燙,像有團火在里面燒。祠堂的梁上落下灰塵,
我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越來越響,眼前的一切開始旋轉(zhuǎn)——青禾穿著霞帔的背影,
供桌上的祖宗牌位,還有沈聿染血的胳膊……“抓緊我!”沈聿的聲音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我死死攥住他的手,還有那封沒寫完的信。意識消失的最后一刻,
我看見青禾正小心翼翼地把斷簪和那半封信放進鳳冠盒子里,嘴角帶著笑,眼里卻淌著淚。
她知道他可能回不來了,卻還是要這場婚禮。就像晚年的二奶奶,明知等不到人,
卻每天把霞帔拿出來曬,對著陽光說:“你看,我穿給你看了?!闭渲榈臓C意越來越烈,
我突然覺得手心一輕——那半支斷簪,不知什么時候,從手里消失了。
第五章 樟木箱里的新信,他襯衫上的彈孔閣樓的霉味猛地鉆進鼻子時,
我正攥著沈聿的手發(fā)抖。陽光透過氣窗斜斜照進來,落在樟木箱的銅鎖上,亮得晃眼。
我低頭看自己——還是那件破洞牛仔褲,只是褲腳的泥漬變成了干硬的殼,
沈聿的胳膊空蕩蕩的,傷口不見了,粗布褂子換成了原來的潮牌T恤,
只是胸前多了個焦黑的小洞?!拔覀儭貋砹??”我的聲音發(fā)飄,像踩在棉花上。
沈聿沒說話,手指顫抖著去碰樟木箱。鎖是開著的,里面的鳳冠還在,點翠的鳳凰翅膀上,
那根被青禾扯掉的流蘇,正好好地垂著,穗子上還沾著點暗紅——像極了青禾指尖的血。
“不是夢?!彼蝗恍α耍劭魠s紅了,“我們真的回去了。”我撲過去翻箱子,鳳冠下面,
果然壓著那封顧晏之沒寫完的信。信紙邊緣的淚痕還在,只是末尾多了幾行娟秀的字,
是青禾的筆跡:“晏之,我收到你的信了?;槎Y那天的月亮很圓,學生們說你帶隊走的時候,
回頭看了三次祠堂。我把珍珠給你縫在軍裝內(nèi)側(cè)了,記得泡水喝。等你回來,
我們種滿院子的合歡花,我給你繡件新襯衫,比你穿的學生裝好看。
”“她……她知道我們是誰嗎?”我聲音發(fā)顫。
沈聿指著信尾的日期——1937年7月11日,正是我們離開的那天。
“她知道我們來自未來,不然不會寫這些。”他突然拽過我的手,把信倒過來,
陽光透過信紙,映出一行極淡的字,是用米湯寫的,“晚晚,謝謝你讓我穿了次嫁衣。
”我的眼淚“啪嗒”掉在信上,暈開了墨跡。原來二奶奶什么都知道,
她晚年對著空氣說的話,不是糊涂,是在跟穿越回去的我說?!吧蝽玻憧催@個!
”我從箱底摸出塊疊得整齊的紅綢,是霞帔的一角,上面補繡了只鴛鴦,針腳生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