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淵潭底泛起幽藍的磷火，林昭雪的指尖在冰冷的石壁上劃出刺啦聲響。石壁上密密麻麻刻滿符咒，暗紅色血痕蜿蜒交織，如同無數(shù)條垂死掙扎的赤蛇。這是她被困在這幽冥寒潭的第三日，丹田內(nèi)的靈力被鎖鏈中的幽冥寒氣絞得支離破碎，每呼吸一次，都像有把冰刃在肺葉間攪動。
“昭雪師妹！”蘇硯的聲音穿透水面，帶著近乎崩潰的嘶啞。他的玄鐵劍已經(jīng)在潭邊劈出十丈溝壑，飛濺的碎石混著血水灑落在岸邊。自那日在千機閣目睹沈玄音將林昭雪拖入寒潭，他便瘋了般守在這里，任憑沈玄音的幻影殺陣在周身留下累累傷痕。
潭底深處傳來鎖鏈拖曳的聲響，林昭雪勉強撐起身子，看到沈玄音踏著磷火緩步走來。他玄色道袍上的金線暗紋泛著妖異的紫光，腰間懸著的泣血書無風自動，羊皮紙發(fā)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皫熃愫慰鄨?zhí)著？”林昭雪咳出一口冰渣，睫毛上結(jié)滿寒霜，“那本泣血書分明是用活人祭煉的邪物，你當真要與魑魅同流合污？”
沈玄音抬手扣住她的下頜，寒潭水順著他的袖口滴落，在林昭雪鎖骨處凝成細小的冰晶。“你可知這泣血書為何能號令天下魑魅？”他俯身時，林昭雪聞到他身上濃重的血腥味，“每一頁紙都是用修道者的皮所制，每一個字都是以心頭血書寫。千年來，多少名門正派的弟子成了這書上的亡魂。”
林昭雪瞳孔驟縮，想起三日前在千機閣看到的場景：沈玄音將泣血書攤開，無數(shù)慘白的人臉在羊皮紙上扭曲哀嚎。那時她不顧一切沖上去搶奪，卻被沈玄音反手制住，墜入這萬劫不復的寒潭?！澳惘偭?！”她掙扎著要咬沈玄音的手腕，卻被對方輕易捏住命門，“當年師父臨終前讓你我共同守護泣血書，是為了封印它，不是讓你...”
“守護？”沈玄音突然笑起來，笑聲在寒潭中激起陣陣漣漪，“師父他自己都被泣血書反噬，化作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你以為我親眼看著他用劍刺穿師娘的胸膛時，心里是什么滋味？”他的指尖突然掐入林昭雪脖頸，“昭雪，只有讓泣血書徹底覺醒，才能解開這千年來的詛咒?！?/p>
潭水突然劇烈翻涌，蘇硯的玄鐵劍破開水面，劍氣在沈玄音身后炸開。“放開她！”蘇硯渾身浴血，額前碎發(fā)被血水黏在臉上，“沈玄音，你若還有半分良知，就該記得昭雪是如何在瘴氣林里背你三日三夜！”
沈玄音頭也不回，揮袖間一道幽冥鎖鏈纏住蘇硯的手腕，將他狠狠拽入水中。寒潭深處傳來柳如煙的輕笑，她赤足踏在粼粼波光上，火紅的裙擺如同一朵盛開的曼珠沙華。“蘇公子何必執(zhí)著？”她指尖繞著一縷蘇硯的頭發(fā)，“你以為沈師兄真的會傷林師妹？不過是想讓她明白，這世上根本沒有絕對的善惡?！?/p>
林昭雪看著柳如煙腰間同樣懸掛的半卷泣血書，突然明白過來。原來早在數(shù)月前，沈玄音與柳如煙便暗中勾結(jié)，將完整的泣血書一分為二。而她與蘇硯，不過是他們計劃中的棋子。“你們...早就算計好了？”她的聲音帶著難以掩飾的顫抖，“從瘴氣林那次遇襲，到千機閣的機關陷阱，都是為了...”
“不錯。”沈玄音松開手，林昭雪重重摔在寒潭底部的青石上，“只有讓你徹底絕望，才能激發(fā)出泣血書需要的至純怨念。”他攤開手中的泣血書，林昭雪看到羊皮紙上浮現(xiàn)出自己的面容，無數(shù)細小的黑蟲從文字中爬出，鉆進她的影子里。
蘇硯瘋狂掙扎著要去救林昭雪，卻被柳如煙的紅綾纏住全身?！皠e白費力氣了?！绷鐭熧N在他耳邊低語，“沈師兄早就布下引魂陣，只要林師妹的怨念達到頂點，泣血書就會...”她的話被一聲凄厲的哭喊打斷。
林昭雪感覺有什么東西從心口被硬生生扯出，低頭看見一縷縷黑霧從七竅鉆出，匯聚成一個模糊的人影。那是她幼年夭折的妹妹，本該在襁褓中就死去的孩子，此刻卻咧著滲血的嘴角對她笑?！敖憬悖憬K于想起我了?！焙陟F中的女童聲音空洞，“當年爹娘為了讓你修道，把我獻祭給泣血書，你忘了嗎？”
記憶如潮水般涌來。那個暴雨傾盆的夜晚，她躲在柴房的稻草堆里，看著爹娘將襁褓中的妹妹推進燃燒著幽冥之火的祭臺。泣血書在火中發(fā)出貪婪的嗡鳴，而她因為高燒昏迷，直到三日后才在血泊中醒來。
“不...不可能...”林昭雪踉蹌后退，撞在刻滿符咒的石壁上。符咒突然迸發(fā)強光，將她的影子釘在石壁上。沈玄音雙手結(jié)印，兩卷泣血書在空中緩緩合攏，無數(shù)冤魂的嘶吼聲震得寒潭沸騰?！罢蜒?，你的怨念，就是打開泣血書最終封印的鑰匙?！彼穆曇艋煸谌f千哀嚎中，“看著吧，這才是真正的天道。”
蘇硯眼睜睜看著林昭雪的身體被黑霧吞噬，玄鐵劍脫手墜入潭底。他突然想起初遇時，那個在桃花樹下練劍的少女，鬢角沾著花瓣對他笑。而如今，她的眼神里只剩下絕望與恨。“沈玄音！”他拼盡最后靈力震斷紅綾，卻在觸碰到林昭雪的瞬間，被泣血書爆發(fā)的幽冥之氣彈飛。
寒潭水面炸開巨大的漩渦，泣血書化作血色光柱直沖云霄。林昭雪的身影在光柱中若隱若現(xiàn)，她的白衣被染成赤紅，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通體漆黑的劍。那是她從未見過的兵器，劍身纏繞著無數(shù)冤魂的鎖鏈，劍柄上鑲嵌的血珠，分明是用活人眼珠煉制而成。
“既然天道不容...”她的聲音帶著超越生死的蒼涼，“那我便斬了這天道！”漆黑的劍刃劃破虛空，泣血書發(fā)出不甘的悲鳴，無數(shù)魑魅從書中涌出，將整個沉淵潭染成一片血海。而沈玄音與柳如煙，在這滔天怨氣中，露出了滿足的笑容。他們知道，真正的好戲，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