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晨光冷冷地照進城市。公寓頂層的超大客廳里,氣氛還是像暴風雨剛過一樣壓抑??諝鈨艋魑宋隧懼?,似乎想把那股絕望和血腥味趕走。
曲筱綃僵坐在沙發(fā)上,整個人快陷進軟墊里。她把厚厚的羊毛毯子緊緊抱在胸前,像抱著唯一的盾牌。眼睛死死盯著茶幾上的平板電腦——屏幕上那張清晰得嚇人的海關文件照片,上面有她哥曲連杰的簽名和一個假公章。這兩個東西,就像兩條毒蛇,纏住了她最后一點希望。她感覺血都凍住了,心口一陣陣悶痛,痛得手腳發(fā)麻。
空氣像膠水一樣粘稠,時間都變慢了。只有姚斌剛才那句冷冰冰的“抵押”兩個字,還在腦子里嗡嗡響,把她最后一點幻想砸得粉碎。
就在她覺得自己快要被這絕望憋死,連氣都喘不上來時——
旁邊的沙發(fā)突然往下陷了一下。
姚斌坐了下來,帶著他身上那股暖烘烘又有點冷冽的味道,一下子就把周圍的寒氣趕跑了,像在她身邊畫了個暖和的小圈子。
他沒馬上說話。
坐下后,他寬厚的背穩(wěn)穩(wěn)地靠住沙發(fā)背,就像突然搬來一座山,把她和外面那些看不見的壓力隔開了。他側(cè)過頭,那雙平時銳利的眼睛,這會兒沒了鋒芒,就那樣安靜又固執(zhí)地看著她,想看清她臉上每一絲痛苦。
他的目光掃過她因為死死抓著毯子而發(fā)白的手指,掃過她緊繃到微微發(fā)抖的下巴,最后停在她抿得緊緊的、干得裂開滲血的嘴唇上。
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大手伸了過來。
曲筱綃身體一哆嗦,以為他要掰開她的手。但他沒有。
那只大手穩(wěn)穩(wěn)地、帶著滾燙的溫度,蓋在了她抱著毯子、冰冷僵硬的手背上。
又寬厚,又暖和,像塊燒熱的石頭,沉甸甸的。
那股熱力透過薄薄的毯子,霸道地鉆進她凍僵的皮膚里,順著血管慢慢往上爬,好像要把她從冰窟窿里一點點拉出來。
“冷?”他開口,聲音低沉得像木頭摩擦,不再是命令的語氣,而是帶著一種讓人安心的力量。眼睛緊緊盯著她因為強忍情緒而發(fā)紅的眼角。
曲筱綃喉嚨像被滾燙的東西堵住了,想搖頭說“不冷”,可嘴唇動了動,一點聲音都發(fā)不出。身體里那股凍僵的寒意,被這滾燙的手掌蓋著,竟然真的開始有點松動。不是化了,而是像冰面要裂開一樣。
就在這時——
嗡嗡嗡嗡——?。。?/p>
被她扔在冰涼大理石茶幾上的手機,屏幕突然刺眼地亮起!瘋狂地震動起來,聲音又尖又急,像催命符!
屏幕上跳動的名字,不是安迪,也不是邱瑩瑩——
竟然是:【爸爸】
那兩個字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曲筱綃眼睛上!心臟猛地一抽,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
曲明哲!
那個剛剛才決定把她當交易籌碼的爸爸!
偏偏在這個時候打電話來!
她瞳孔猛地一縮!全身瞬間繃得像塊鐵板!胃里翻江倒海,惡心得直沖嗓子眼!比看到那份文件還難受!這不是名字,這是套在她脖子上的絞索!
就在她身體繃緊、快要窒息的一瞬間!
旁邊那只一直暖著她的大手猛地收緊!力道加大,帶著一種絕不許她崩潰的強硬!
同時,姚斌的身體猛地往前一傾,半側(cè)著身子,像一堵墻一樣,把她整個人嚴嚴實實地擋在了自己身后!他手臂撐在她旁邊的沙發(fā)背上,像一面最結(jié)實的盾牌!他側(cè)過臉,眼神像刀子一樣射向桌上那個瘋叫的手機!一股被惹毛了的兇悍勁兒瞬間冒了出來!
“掛掉!或者——”
姚斌壓低的聲音陰冷得像冰渣!每個字都帶著絕對的控制和護短的狠勁兒!他甚至沒等曲筱綃反應,身體就要往前沖!
但曲筱綃比他更快!
就在姚斌“或者”兩個字剛出口!
那只剛剛還被他暖著、冰冷僵硬的手,猛地從他掌心抽了出來!爆發(fā)出一種被逼到絕路的狠勁兒!
她像頭被激怒的小豹子,往前一撲!不是去接那催命電話!而是快得像閃電一樣伸手!
“啪——??!”
一聲清脆得嚇人、帶著豁出去勁兒的脆響!
她用盡全身力氣,一巴掌狠狠扇在那個嗡嗡震動的手機上!力氣大得直接把手機拍飛出去!
手機在空中劃了道弧線,“哐當”一聲悶響!重重砸在不遠處博古架的金屬腿上!屏幕瞬間炸開蜘蛛網(wǎng)!聲音一下子停了!
世界瞬間安靜得只剩下她自己咚咚的心跳聲!
曲筱綃保持著那個撲打出去的姿勢,大口大口喘著粗氣,胸口劇烈起伏。眼睛通紅,但沒有眼淚,只有一片被怒火燒過后的死寂。
親手掛掉爸爸的電話?不!
她用最直接、最暴烈的方式,對那個深淵、對那冰冷的交易、對那個把她當籌碼的爸爸——宣戰(zhàn)了!
姚斌還保持著那個護著她的姿勢,沒動。他看著曲筱綃因為用力過猛而微微發(fā)抖的背影,看著她像受傷野獸一樣喘氣,看著她不顧一切拍飛手機的狠樣。他眼底那股兇戾慢慢被另一種更深的東西取代。不是心疼,更像是一種……欣賞她終于亮出爪牙的滿意,還有……縱容。
他沒說“打得好”。
也沒伸手去抱她安慰。
他就那樣護在她身后,任由她把積壓在地獄深處的怒火和絕望,用這種同歸于盡的方式發(fā)泄出來。
過了一會兒。
曲筱綃急促的呼吸稍微緩了點,緊繃的身體像卸了力一樣軟下來。她往后一倒,重重摔回沙發(fā)靠墊里。剛才強撐的那股勁兒像潮水一樣退得干干凈凈,只剩下無邊無際的、沉入深海的疲憊。
一只帶著滾燙體溫的大手及時地、很自然地伸過來,穩(wěn)穩(wěn)托住了她歪向一邊、快要栽倒的腦袋,沒讓她狼狽地癱下去。
姚斌收回撐在沙發(fā)背上的手,身體也坐直了,好像剛才那堵墻從來沒出現(xiàn)過。他看都沒看地上那個屏幕稀碎、徹底安靜的手機。
他轉(zhuǎn)過頭,目光重新落在身邊這個剛經(jīng)歷了一場無聲戰(zhàn)斗的女人臉上。她臉色還是白得像紙,眼皮耷拉著,嘴唇?jīng)]什么血色,像被暴風雨打蔫兒的花。但這朵花底下,是扎在石頭縫里的硬根。
他俯下身,一只手臂利落地穿過她的腿彎,另一只手臂穩(wěn)穩(wěn)托住她的后背,用一種不容反抗但又異常溫柔的力道,輕輕松松就把她從沙發(fā)里整個抱了起來。曲筱綃身體一輕,鼻子里立刻充滿了他身上那股暖和的雪松味,還混著一點淡淡的皮革和火藥味(可能是他常接觸的東西),像被一個溫暖又安全的繭子裹住了。
“別死撐。”他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有點啞,帶著掌控一切的霸道和滿滿的縱容,“我家那點老底兒拆了賣了也供得起你折騰,這點破事算什么?嗯?”
他抱著她,腳步穩(wěn)穩(wěn)地走向臥室,聲音在空曠的客廳里回蕩,有種奇異的安撫力:
“想掀桌子?”他微微低頭,熱氣拂過她的額頭,下巴在她頭頂?shù)陌l(fā)絲里很自然地蹭了一下,動作親昵,“等養(yǎng)好了力氣再去撓。要是撓不碎它,”他把她輕輕放到柔軟寬大的床上,床墊陷下去一塊。他沒立刻走開,有力的手臂撐在她身體兩邊,高大的身影籠罩下來,帶來讓人安心的陰影。那雙深眼睛沉沉地看著她,“我?guī)湍惆涯瞧谱雷油?,一根根卸了。?/p>
曲筱綃陷進軟乎乎的被子里,身體像散了架一樣沉。緊繃了幾天的神經(jīng)一下子松了,巨大的疲憊像海嘯一樣把她淹沒,意識開始模糊。姚斌最后那句“卸桌子腿”的話,又霸道又護短地鉆進她昏沉的腦子里。她蒼白的嘴角邊,不自覺地,泄出了一絲輕得幾乎看不見的、疲憊又有點釋然的微笑。像凍住的冰面裂開了一道小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