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焚尸爐的回響
消毒水的氣味在電梯里凝結成冰。
林晚盯著轎廂壁映出的沈薇的臉,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后頸的紗布。麻藥勁剛過,傷口像有無數只螞蟻在啃噬,每動一下,都牽扯著神經突突直跳。她試著回憶沈薇的步態(tài)——那個女人總是習慣性地收著下頜,步幅輕緩,像怕踩碎地上的影子。
“叮——”
電梯門滑開的瞬間,陽光劈頭蓋臉砸下來。老K的黑色面包車就停在醫(yī)院后門的巷口,車窗貼著磨砂膜,看不清里面的人。林晚深吸一口氣,提起裙擺鉆了進去。
“坐穩(wěn)了,林法醫(yī)?!崩螷叼著煙,把一個平板電腦扔到她腿上,“陸教授的‘杰作’,給你開開眼?!?/p>
屏幕亮著,是殯儀館的監(jiān)控錄像。
畫面里,陸琛穿著深藍色的防護服,正將蓋著白布的“尸體”推入焚尸爐。他的動作從容得像在擺放一件藝術品,甚至還抬手理了理防護服的領口。當爐門緩緩閉合,橙紅色的火光透過觀察窗映在他臉上時,他忽然對著鏡頭笑了笑——那笑容和他每次給她遞牛奶時一模一樣,溫柔得讓人脊背發(fā)涼。
“看到了?”老K踩下油門,面包車像條泥鰍鉆進車流,“這是今早五點的監(jiān)控,你的‘尸體’剛送進去,他就摟著沈薇去訂婚禮蛋糕了?!?/p>
林晚的指甲深深掐進平板外殼,塑料邊緣硌得掌心生疼。她想起三年前陸琛求婚時,也是在這家殯儀館附近的甜品店,他單膝跪地,舉著鉆戒說:“晚晚,以后每具尸體都由我陪你解剖,每塊蛋糕都由我喂你吃?!?/p>
原來從一開始,他就把尸體和蛋糕擺在了同一個天平上。
“他為什么要殺我?”林晚的聲音干澀,像砂紙蹭過生銹的鐵皮。
老K嗤笑一聲,從后視鏡里瞥了她一眼:“你真以為他愛你的法醫(yī)執(zhí)照?陸琛搞的‘記憶移植’,說白了就是把人腦當硬盤。你解剖的那三個藍玫瑰案死者,全是他的實驗體?!彼D了頓,猛打方向盤避開一輛闖紅燈的卡車,“你查到的死者指甲縫里的皮屑,根本不是沈薇的——是沈薇這具身體原主的?!?/p>
林晚的心臟猛地一縮。
“沈薇三年前就是植物人了,”老K吐出個煙圈,“陸琛把她當第一個成功的‘容器’,給她植入了殺手記憶。你看到的沈薇,不過是個人格傀儡?!?/p>
平板突然自動播放下一段視頻。
是陸琛的實驗室。白色的墻壁上掛著十幾張照片,全是年輕女性的半身照,每個人的肩胛處都有個模糊的印記——像朵沒綻放的藍玫瑰。最角落那張是林晚的證件照,照片下方用紅筆寫著:LW-01,完美容器。
“他從大學時就盯上你了,”老K的聲音帶著點幸災樂禍,“你肩胛的胎記,不是天生的,是你媽當年給你烙的實驗編號。陸琛找了你十幾年,就是為了讓你當他的終極實驗品?!?/p>
林晚猛地抬手按住肩胛,那里的皮膚果然在發(fā)燙,像有團火在皮下燒。她想起小時候母親總用手捂住她的肩膀,說“這里不能讓別人看”,原來不是保護,是封印。
面包車突然拐進一條狹窄的巷子,停在一棟廢棄的屠宰場門口。老K熄了火,從后座拖出個金屬箱:“來,給你換身行頭?!?/p>
箱子里是件黑色吊帶裙,領口低得能看到鎖骨,裙擺開叉到大腿根——典型的沈薇風格。林晚剛碰到布料,后頸的傷口突然劇痛,眼前閃過一串混亂的畫面:
昏暗的舞廳,鋼琴線勒住男人的脖子,血珠滴在黑白琴鍵上,有人在哼《魔鬼顫音》……
“嘖,開始反噬了?”老K皺眉,往她后頸噴了些透明噴霧,“這是抑制劑,能暫時壓住沈薇的人格。但記住,48小時后要么你吞了她,要么她吞了你?!?/p>
林晚脫手術服時,發(fā)現(xiàn)手腕內側滲出了幾滴深藍色的血,像融化的藍寶石。
“藍血,記憶移植的副作用,”老K指了指那幾滴血,“說明你的身體在排斥這具軀殼。要是撐不住,現(xiàn)在退出還來得及。”
林晚沒說話,抓起吊帶裙套上。鏡子里的沈薇穿著她的衣服,眉眼間卻透著股陌生的狠勁。她從箱子底層摸出那把微型解剖刀,藏進裙擺的開叉處——那里有個沈薇用來藏口紅的暗袋。
“陸琛的婚禮彩排定在下午三點,”老K遞給她一個偽裝成粉餅的微型攝像頭,“他給沈薇發(fā)了定位,在城郊的教堂?!?/p>
林晚接過粉餅,指尖觸到冰涼的金屬外殼時,突然想起陸琛曾笑著說:“沈薇就喜歡這些沒用的小玩意兒,哪像你,口袋里永遠裝著手術刀?!?/p>
原來他什么都知道,只是在陪她演戲。
面包車再次啟動時,林晚打開了老K給的平板相冊。里面是老K搜集的沈薇資料:植物人時期的病歷、被陸琛接出醫(yī)院的記錄、還有幾段模糊的監(jiān)控——沈薇在暗網舞廳的后臺,用鋼琴線勒斷了一個男人的脖子,手法干凈得像教科書。
“她殺的都是陸琛的實驗失敗品,”老K的聲音冷下來,“陸琛把她當清道夫,你現(xiàn)在頂著這張臉,說不定已經被他的仇家盯上了?!?/p>
林晚的指尖停在一張照片上。那是沈薇植物人時期的樣子,躺在病床上,瘦得只剩一把骨頭,手腕上戴著個銀色的手鏈——和林晚失蹤的那條一模一樣。
“這條手鏈……”
“哦,你媽留的,”老K漫不經心地說,“當年你媽把你托付給孤兒院,只留下這個。后來陸琛找到沈薇,不知怎么就把手鏈戴她手上了。”
林晚突然想起昨晚喝牛奶時,陸琛的手指劃過她的手腕,低聲說:“你的手鏈呢?我找了好久?!?/p>
原來他在找的不是手鏈,是證明她身份的證據。
教堂的尖頂出現(xiàn)在視野里時,林晚的手機響了。是陸琛發(fā)來的照片:教堂的化妝鏡前擺著一束藍玫瑰,花瓣上還掛著水珠,像剛從冰窖里取出來的。
“薇薇,快來,”他的短信緊跟著進來,“牧師說三點零七分是吉時,我們得抓緊彩排?!?/p>
三點零七分。
林晚看著平板上的監(jiān)控,陸琛就是在今天凌晨三點零七分,按下焚尸爐的啟動鍵的。
她對著后視鏡理了理頭發(fā),鏡中的沈薇笑靨如花,眼底卻淬著冰。老K把車停在教堂后門,遞過來一個禮盒:“陸琛讓我轉交給你的,說是新娘的頭紗?!?/p>
禮盒打開的瞬間,林晚的瞳孔驟然收縮。
頭紗的蕾絲花邊里,嵌著十幾個微型傳感器,線腳處還露著銀色的線頭——和她解剖過的實驗體大腦里的神經監(jiān)測器一模一樣。
“他在監(jiān)控你的腦電波,”老K的聲音壓得很低,“只要你暴露林晚的人格,這些傳感器就會觸發(fā)警報。”
林晚拿起頭紗,指尖故意蹭過傳感器,金屬的涼意讓她想起冷凍柜的內壁。她忽然笑了,把禮盒扣上:“告訴陸琛,我很喜歡?!?/p>
推開車門的剎那,教堂的鐘聲剛好敲響三點。陽光穿過彩繪玻璃,在地上投下斑斕的光斑,像灑了一地的碎玻璃。
林晚提著裙擺走向正門,后頸的傷口又開始疼,沈薇的記憶碎片像潮水般涌來:陸琛在實驗室親吻沈薇的傷疤,說“你是我最完美的作品”;沈薇用鋼琴線殺人時,陸琛就站在監(jiān)控室里,手里把玩著那枚給林晚的鉆戒……
她走到化妝鏡前,那束藍玫瑰果然擺在那里?;ò晟系乃榈温湓阽R面上,暈開一小片水漬,像滴眼淚。
鏡中的沈薇,嘴角那顆痣在陽光下格外清晰。林晚伸出手,指尖剛碰到鏡面,就聽到身后傳來陸琛的聲音:
“薇薇,等你好久了?!?/p>
她轉過身,看著穿著白色西裝的陸琛,他的領帶是她最喜歡的藏藍色,胸前別著的胸針,是用她的舊手術刀融化重鑄的。
“阿琛,”林晚笑著撲進他懷里,指甲卻悄悄抵住了他的脊椎——那里有個記憶接口,和沈薇后頸的一模一樣,“頭紗好漂亮,你怎么知道我喜歡藍玫瑰?”
陸琛撫摸著她的頭發(fā),指尖在她后頸的紗布上停頓了一秒:“因為你說過,藍玫瑰的花語是‘不可能的愛’?!?/p>
林晚的心臟像被冰錐刺穿。
那句話是她三年前說的,在她解剖第一個藍玫瑰案死者時,陸琛來接她下班,她指著死者頸間的紋身說:“你看,藍玫瑰,花語是不可能的愛。”
原來他連這個都記得,卻在今天凌晨,親手把她推進了焚尸爐。
她抬起頭,看著陸琛的眼睛,忽然踮起腳尖,在他耳邊輕笑道:“可我現(xiàn)在覺得,它的花語應該是——復仇?!?/p>
陸琛的瞳孔驟然收縮。
林晚的指尖已經按下了藏在裙擺里的解剖刀開關,刀刃彈出的輕響,被教堂的鐘聲完美掩蓋。
鏡中的藍玫瑰,花瓣上的水珠剛好滴落在刀柄上,折射出一道冰冷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