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一個佝僂的身影毫無征兆地從前方一堵半塌的磚墻陰影里挪了出來,恰好橫亙在我們前方的路中央。他像個被隨意丟棄的破舊麻袋,衣衫襤褸得幾乎看不出原色,幾縷灰白糾結(jié)的頭發(fā)黏在污跡斑斑的額角。
他手里緊緊攥著一個臟兮兮的布袋,里面似乎裝著些空瓶罐,隨著他蹣跚的移動,發(fā)出輕微的、令人煩躁的碰撞聲。
我的腳步下意識地頓住,身體本能地將蘇櫻往自己身后擋了擋。蘇櫻也收緊了抓著書包帶的手,呼吸變得輕淺而急促。
乞丐渾濁的眼睛朝我們這邊掃了過來,目光遲鈍地掠過我的臉,卻在接觸到蘇櫻的瞬間,像是被無形的針狠狠刺了一下,猛地凝固了!
那雙深陷在皺紋里的眼睛驟然睜大,瞳孔深處爆開一片駭然的混亂,像是看到了某種絕對不該存在于此刻的、令他靈魂都為之戰(zhàn)栗的景象。
他的嘴唇劇烈地哆嗦起來,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意義不明的氣音,枯枝般的手指神經(jīng)質(zhì)地指向蘇櫻的方向,又猛地縮回,緊緊抓住自己襤褸的衣襟,仿佛要將那破布連同自己的心臟一起揉碎。
那眼神里翻涌的,是純粹的、不加掩飾的恐懼,還有……一種深不見底的、令人心悸的悲傷。
蘇櫻被這突如其來的注視嚇得低呼一聲,手指緊緊攥住了我的衣袖,冰涼的指尖透過薄薄的校服布料傳來。
“走?!蔽覊合滦念^的驚悸和怪異感,低聲對蘇櫻說,拉著她迅速從乞丐身邊繞過,刻意與他保持著最遠(yuǎn)的距離。
擦肩而過的瞬間,我似乎聞到他身上傳來一股濃重的、如同陳舊鐵銹般的血腥氣,混雜著汗液和塵土的味道,令人作嘔。
身后,那令人不安的、帶著絕望意味的“嗬嗬”聲,如同跗骨之蛆,固執(zhí)地追隨著我們。直到走出很遠(yuǎn),拐過街角,那聲音才被城市的背景噪音徹底吞沒。
“那個人……好奇怪。”蘇櫻心有余悸地回頭望了一眼,聲音還有些發(fā)顫。
“別理他?!蔽椅樟宋账鶝龅氖郑噲D傳遞一點(diǎn)暖意,“快到了?!?/p>
我們終于走到了老街盡頭,那片熟悉的、堆放著廢棄建材和幾個巨大垃圾箱的空地。月光在這里顯得更加清亮,如同舞臺的聚光燈。
那只熟悉的三花貓果然蜷在它慣常棲身的那個巨大水泥管旁,聽到我們的腳步聲,警覺地抬起頭,碧綠的眼睛在暗處幽幽發(fā)亮。
蘇櫻立刻忘記了剛才的驚懼,臉上漾開純粹的欣喜,像投入水中的石子激起的漣漪。她小跑過去,蹲下身,熟練地拉開書包拉鏈,拿出那個小小的貓罐頭?!斑溥?,餓壞了吧?今天有好吃的哦!”她聲音輕柔,帶著一種能融化堅(jiān)冰的暖意。
我站在她身后幾步遠(yuǎn)的地方,看著她小心翼翼地撬開罐頭蓋子,將散發(fā)著魚腥味的食物推到小貓面前。
三花貓先是謹(jǐn)慎地嗅了嗅,隨即喉嚨里發(fā)出滿足的呼嚕聲,埋頭大快朵頤起來。蘇櫻伸出手,極輕地、帶著無限憐愛地,撫摸著它背上柔軟的皮毛,唇角彎起溫柔的弧度。
那一刻,月光仿佛格外眷顧她,在她周身籠罩著一層朦朧而圣潔的光暈。整個世界似乎只剩下這方小小的角落,安靜得能聽到小貓滿足的舔舐聲,和她指尖拂過貓毛的細(xì)微沙沙聲。
空氣里彌漫著罐頭食物的味道和夜的氣息,我緊繃了一整天的神經(jīng),在這寧靜的畫面里,竟也奇異地松弛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