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尚未散盡,謝沉舟推開了事務所的門。她站在門檻上,指尖無意識地劃過門框邊緣沾染的薄霜,一股冰冷的觸感瞬間刺入皮膚。
屋內(nèi),一片狼藉。
紙張如同被無形的風暴席卷過,散落一地——她的調(diào)查筆記、委托合同、案件照片,甚至未及整理的魘獸觀察記錄,全都被粗暴地翻攪出來。她沒有急于踏入這片混亂,目光銳利地掃視著。鞋尖輕輕撥開地板中央一小片閃著寒光的碎玻璃——那是昨夜從陳醫(yī)師住所逃脫時帶回來的鏡面殘渣。碎片里,映出她左眼下那顆朱砂痣,像一粒在灰燼中明滅不定的火星。
她終于邁步走近。
空氣里彌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異味,并非魘獸的腥臊,也非人類的體息,更像是塵封古籍的霉味混合著生銹金屬的冰冷氣息。她蹲下身,指尖掠過一張泛黃的紙頁。上面“07號病房”幾個字跡透著一股陌生感,墨色卻異常新鮮。她眉心微蹙。
視線轉(zhuǎn)向桌面,那本攤開的《幽溟城奇聞錄》封面右下角,赫然多了一道泛著淡紫色微光的貓爪印——玄音那只神出鬼沒的貓留下的標記。她沒有動書,徑直走向文件柜,拉開了最底層的抽屜。
空的。
慣常存放核心檔案的地方,如今只余一層薄灰和一枚清晰的壓痕。
手腕處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護腕下的裂口已悄然蔓延至指節(jié),暗紫色的紋路如活物般纏繞著血管,無聲地啃噬。她咬牙收緊袖口,走向窗邊。百葉窗的縫隙漏下幾縷晨光,在她臉上切割出冰冷的線條。
她拿出手機,開啟錄音,聲音低沉而清晰:“三月十七日,上午七點四十二分。核心檔案失竊,目標明確?,F(xiàn)場遺留一張符號紙條?!彼龔目诖腥〕瞿菑堈郫B整齊的白紙展開,上面是一組繁復詭譎的星宿符文,排列方式絕非現(xiàn)代文字,更像某種古老而隱秘的占卜陣法。
目光在符號間逡巡良久,她走向書架,抽出一本玄音留下的破舊手稿——《星象與執(zhí)念頻率對照表》。指尖快速翻動泛黃的紙頁,最終定格。一個符號與紙條上的圖案完美契合。
“天權(quán)·第七星位…”她低聲呢喃,瞳孔微縮,“…精神病院?!?/p>
窗外,一聲清脆的貓叫驟然響起。
她猛地回頭。窗臺上,一只三花玳瑁貓正靜靜蹲伏,尾巴尖輕輕擺動。那貓深深看了她一眼,旋即輕盈躍下,身影瞬間沒入濃得化不開的晨霧之中。
她沒有追。
只是再次低頭,凝視著那張紙條。眼底的猶疑褪去,只剩下磐石般的堅定。
街道異乎尋常地死寂。
霧氣濃稠得如同凝固的牛奶,吞噬了視線。謝沉舟走在巷口,掌心試圖凝聚“痛覺護盾”,卻發(fā)現(xiàn)能量邊緣如同風中殘燭般劇烈波動,幾近潰散。她不得不停下腳步,背靠冰冷的墻壁調(diào)整呼吸。手腕裂痕處的刺痛如萬千細針游走,她強迫自己壓下翻涌的氣血,目光投向霧靄深處。
前方拐角,一盞昏黃的燈在濃霧中暈開微弱的光圈,照亮一個舊書攤。攤主正慢條斯理地擦拭著一本古籍封皮,動作遲緩得近乎凝滯。
她走上前?!袄习澹队匿槌堑貓D冊》有嗎?”
攤主遲鈍地抬起頭,渾濁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片刻,點了點頭,從身后積滿灰塵的架子上摸索出一冊遞過來。
她迅速翻開目錄:“精神病院在哪?”
攤主枯瘦的手指在空氣中頓了頓,似乎在費力檢索記憶,最終顫巍巍地指向地圖某一頁:“…這里。”
謝沉舟的目光精準鎖定——正是標注著“精衛(wèi)醫(yī)院”的位置。更令她心頭一凜的是,地圖頁下方,竟夾著一張半舊的黑白照片。翻過照片,背面一行褪色的字跡刺入眼簾:“王宇·07號病房”。
她合上書,遞過幾張鈔票,轉(zhuǎn)身沒入濃霧。街道盡頭,一座龐大、陰森的灰白色建筑輪廓,在翻涌的霧氣中若隱若現(xiàn)。
答案,就在那片陰影之中。
精衛(wèi)醫(yī)院的大門遠比地圖上描繪的更加破敗。
鐵門銹蝕得如同枯骨,門牌字跡早已模糊難辨,只余“精衛(wèi)醫(yī)院”幾個殘破的筆畫倔強地昭示著身份。一股混合著消毒藥水、鐵銹和植物腐敗的陰冷氣息撲面而來,順著腳踝悄然爬上脊背。
謝沉舟停在臺階下,沒有貿(mào)然上前。她調(diào)動感官,試圖穿透濃霧的屏障,捕捉任何異動。
身后,腳步聲突然響起。
她瞬間轉(zhuǎn)身,右手已本能地按向腰間短刀。
幾步之外,顧昭靜靜佇立。黑色風衣的領口沾著幾點不易察覺的銀灰色碎屑,仿佛剛從某個實驗室走出。他目光沉靜,落在她身上。
“你也來了。”他的聲音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謝沉舟沒有回應,只是不動聲色地后退半步,將距離保持在安全范圍。顧昭亦未靠近,只是沉默地站著,仿佛在等待她的抉擇。
無聲的對峙在濃霧中持續(xù)片刻。最終,謝沉舟深吸一口氣,率先邁步踏上布滿青苔的石階。
身后,顧昭的腳步聲如影隨形。
“吱呀——”
沉重的大門被推開,一股更加濃烈的、混合著塵埃與陳腐藥味的陰冷氣流洶涌而出。
兩人并肩,踏入那片深不見底的黑暗。
大廳光線昏暗,墻壁斑駁剝落,潮濕腐敗的氣息幾乎凝成實質(zhì)。幾頁泛黃脫落的病歷紙散落在地,潦草的字跡記錄著“異常執(zhí)念波動”和冰冷的數(shù)字編號。
謝沉舟彎腰拾起一張,目光隨即投向走廊深處。黑暗中,一扇門虛掩著,門把手上系著一條褪色發(fā)白的紅布條,在死寂中透出幾分不祥。
她正欲上前。
一只微涼的手掌,輕輕按在了她的肩頭。
“等等。”顧昭的聲音壓得極低。
她蹙眉側(cè)目。
他沒有解釋,目光緊鎖那扇虛掩的門,眼神銳利如鷹隼。片刻后,他松開手,低語道:“你留在這里?!痹捯粑绰?,他已從風衣內(nèi)側(cè)抽出一把短劍,幽藍的微光在劍刃上無聲流淌。他如獵豹般無聲靠近,用劍尖極其謹慎地推開了那扇門。
門后,是一個被遺忘的檔案室。塵埃在從門縫透入的微光中浮沉,如同宇宙間飄散的星屑。
謝沉舟緊隨其后踏入。目光掃過布滿蛛網(wǎng)的檔案柜,最終停在一個標簽上——“07號病人”。她深吸一口氣,拉開了布滿灰塵的抽屜。
里面,是一疊厚重的病歷。
她拿起最上面一頁,指尖翻動泛黃的紙頁。突然——
一張夾在其中的照片無聲滑落。
她俯身拾起。目光觸及照片的瞬間,瞳孔驟然收縮!
照片上,一個神情呆滯的男人坐在病床上。而他的胸口,赫然貼著一張畫著奇異樹木輪廓的符紙——與地圖冊背面那棵樹,一模一樣!
心跳驟然加速。她猛地抬頭看向顧昭,剛要開口——
卻見他眉頭緊鎖,握著劍柄的手指因用力而骨節(jié)發(fā)白。
他也感覺到了。
謝沉舟瞬間繃緊神經(jīng)——空氣中那股消毒藥水與鐵銹混合的怪味,正以驚人的速度變得濃稠、粘膩,帶著強烈的壓迫感彌漫開來。
有東西……在靠近!
她下意識后退半步,掌心“痛覺護盾”的光芒開始急促閃爍。
咔嚓!
門外,一聲輕微的、如同枯枝斷裂的脆響,清晰得令人心悸!
顧昭閃電般轉(zhuǎn)身,短劍橫于胸前,將她護在身后。
兩人屏住呼吸,目光死死鎖住那扇微微晃動的、虛掩的門。
一道模糊的、不屬于他們?nèi)魏稳说挠白?,在門縫外的黑暗中,倏然閃過!
謝沉舟五指收緊,護盾的光芒在劇烈的能量波動中明滅不定。
冰冷的預感攥緊了心臟——真正的迷局與兇險,此刻,才真正拉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