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小陳的背影僅片刻停留,沒有回復,也沒有回頭。客廳的門發(fā)出沉悶的響聲,意味著許小陳離開了寧辭的世界。
寧辭則陷入自以為是夢境的真實回憶中……
門“咔嚓”一聲,許小陳拎著給她買的海鮮粥,用專屬于自己的鑰匙,打開門進來。寧辭正在六年前那間租來的小公寓擦窗戶,這是她剛搬進來的第一天。
她得把衛(wèi)生打掃好,然后再想想一會兒到底怎么求許小陳,她才能答應搬進來一起住。
“寶貝,休息一會兒,先吃粥?!痹S小陳看著滿頭大汗的寧辭,自然而然地靠近她,用手指蹭蹭她的額頭,幫她擦掉汗水。
“???你就給我吃這個,我不吃。”寧辭將抹布在許小陳面前晃晃,“我今天干活,要吃點好的。”
“海鮮粥?!痹S小陳笑得眉毛彎彎,“海鮮都給你吃。你先墊墊肚子,我去買菜,現(xiàn)在不是有廚房了嗎?我給你做好吃的?!?/p>
“那你能天天給我做嗎?”寧辭先將抹布丟在一邊,她拉過許小陳的手,撒嬌說,“公司的飯不好吃,你也知道的,我的胃也不好?!?/p>
“哈哈。你想騙我過來同居?”許小陳毫不留情地拆穿她。
“可不可以嘛,求求你?!睂庌o紅著臉,拉著許小陳手,左右晃晃,接著舉手保證,“家務我全包,飯我也學著做,保證不影響你學習?!?/p>
“你先把這碗粥喝了,我考慮考慮?!痹S小陳眼神示意桌子上的粥,“你要聽話,乖乖把胃養(yǎng)好,我的寶貝要有健康的體魄。”她一把摟過寧辭的脖子,在寧辭的臉上狠狠親了一口。
“把胃養(yǎng)好……”寧辭又恍然從“夢”中醒來,她的身體似乎在向她發(fā)出求救。
記憶的本能鎖定了那碗被許小陳留下的粥,寧辭在這一刻仿佛又回到了六年前,她乖乖坐在床邊,將粥端起,一口一口全部吃完,而粥碗里竟然還殘留著一絲可怕的溫熱。
如果說許小陳轉身離去的背影是寧辭腦海里揮之不去的陰影,那么獻祭式的千萬交易則徹底把她的精神世界炸成廢墟。
寧辭將辭呈以郵件的形式直接發(fā)給了董事長,她失去了“盈利”的支點,風險做實,資本全部清倉。
她不像許小陳,有終極的職業(yè)理想,有神圣的精神信仰,還有不顧一切的執(zhí)著動力。她可悲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唯一的理想就是許小陳。
她所有的人生選擇幾乎都是圍繞著她展開的,高三時曾用四個月時間提高一百多分,只是為了能繼續(xù)和她同校;大學畢業(yè)時,放棄保研,是為了能早日賺錢供她讀書;努力工作是為了買大平層,打造理想之家,而拼命取得的成就和地位也是為了能找到她……
所有的執(zhí)著、忍耐、克制、等待都是為了她能平安的回來。而如今,這個精神源點消失了,一切還有什么意義。
寧辭不理解,許小陳是孤兒,她不害怕嗎?不孤獨嗎?為什么會殘忍地賣掉這份感情?難道是出于同性情感的羞恥?還是單純是因為200萬的金額已經(jīng)突破了她對價值的認知?
寧辭好像一個被困在精神牢獄里的囚徒,找不到答案,也找不到出口。
寧辭的公司針對她的辭呈緊急召開了最高級別的管理會議,而最終決策是暫時擱置,準予其補休年假的權利。
明偉在其中起到了關鍵作用,他以她生病為由,最大限度的幫助寧辭暫時拖延,保住了工作??磥碓S醫(yī)生的照顧,也沒有起到太大的作用。
許小陳去藥店買處方藥時,才發(fā)現(xiàn)身份證沒帶。身份證被它押在了寧辭公寓的保安處,清晨的倉皇逃離使她忘記取回。
“這類藥物必須要嚴格登記,數(shù)量也要嚴格控制?!彼幍甑男〗憬憧丛S小陳一臉憔悴,她并不能確定眼前的人買這類精神類藥物的真正意圖。
“我知道?!痹S小陳嘆口氣,她不認為自己此刻還有能力去一趟寧辭的公寓,即便只是大門口。
“而且你這小診所的處方單……建議您還是去大醫(yī)院看看。”藥店小姐姐好心提醒她。
“好?!痹S小陳知道自己今天如果買不到藥,她可能會經(jīng)歷嚴重的焦慮、失眠等狀況,暫時不適合回到工作崗位了。她猶豫再三,還是打電話向單位說明了情況,請了兩天病假。
如果說寧辭的豪華公寓是一個冰冷的處刑場,那么許小陳的單身公寓則變成了一個小小的骨灰盒。
沒有了藥物的支援,許小陳喪失了一切感官基礎,她在意識尚且清醒的情況下,將窗戶封閉,煤氣斷掉,又將所有的鋒利器具收起。她點了很多食物,迫使自己恢復味覺,她一遍一遍地挽救自己,她不斷地自我告誡,自己是醫(yī)生,拯救生命是底線,她能救得了別人,也能救得了自己……
意識殘留間,腦海里想起了寧辭的話“你不要消失,我找不到你”。許小陳猛然驚醒,心跳如鼓。
清醒后的許小陳終于想到可以給明偉打電話,幫助她取回身份證,于是便撥通了明偉的號碼。
“您好,我是許意,許,許醫(yī)生?!痹S小陳忐忑地自我介紹,“我昨天看了寧辭,她,她的確不太舒服?!痹S小陳希望明偉能幫幫寧辭,即使這種希望很渺茫。
“哦?!泵鱾ヂ牫隽穗娫捓锏莫q豫,意識到情況可能不如預期,“憑借許醫(yī)生的判斷,她是否需要入院治療?”
“……”許小陳一時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昨天完全沒有以醫(yī)生的身份作過判斷,“她需要一些時間?!彼荒苄奶摰鼗貜?。
“哦。”明偉不由自主地嘆口氣,接著說,“她今早向公司交了辭呈,不過領導還是給了一些緩沖時間……”
“鄒先生,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許小陳打斷了明偉的話,她已無力再處理寧辭的事,只能先解決眼下的問題,“我的身份證被押在寧辭公寓門口保安室了,你能不能在去看寧辭的時候,順便幫我取回來。給我個地址,我過去取?!?/p>
明偉瞬間察覺異常,寧辭的公寓離SJ醫(yī)院并不遠,她為何要舍近求遠,寧愿把重要證件托付一個并不太熟的人。
“好。”明偉不方便過問,還是提醒她,“不過保安不一定會把你的證件交給我?!?/p>
這倒是一個很現(xiàn)實的問題。許小陳無奈,但也只能先試試。她最后請求明偉有空照看一下寧辭,向他道謝后,便掛斷了電話。
明偉考慮把寧辭的情況告知她家人,但有了許醫(yī)生的前車之鑒,他還是決定暫時不要插手比較好。
他并不知道寧辭具體的家庭情況,只聽說寧辭爸爸是個成功的企業(yè)家,當初寧辭剛入行金融的時候,曾經(jīng)豪擲三千萬給她練手用。
寧國棟向來低調,很少在媒體或者其他公開場合露面,除了一些政企合作、社會公益活動之外,他留給商業(yè)同行的印象,是強勢激進的領導力和殺伐果決的執(zhí)行力。
他幾乎把所有的精力都投身在事業(yè)上,是個徹頭徹尾的工作狂。而寧辭公司某位董事會成員,恰好在次日晚間的商業(yè)應酬上碰到寧父,便將寧辭遞交辭呈的消息告訴了他。
“一雙兒女,沒一個像我?!睂幐缸趫A桌正中央,舉杯調侃,“都想賴在家里啃老?!?/p>
“寧總哪里的話,在座的誰不知道寧大小姐可是出了名的金融才女?!迸鸟R屁的人叫林森,一個油膩的中年男人,身價不菲,“能力出眾,人又長得漂亮,追她的名流富賈都排到國外去了吧!”
“呵!”寧國棟自嘲一笑,瞬間想到寧辭的獨居和性取向,還忍不住變了臉,“要是能趕緊嫁了,倒是好了。”
眾人沒聽出寧總的意思,一番阿諛奉承后,紛紛開始張羅著給寧辭介紹對象。而他們口中的某個人,倒是引起了寧國棟的注意。
“江徹,剛從英國回來,他的海外生物醫(yī)藥公司做的不錯,剛上市就融到了三十多個億。他的大伯父你們也都認識,就是寧家千金所在的金融公司的董事長。”林森看寧國棟臉上起了變化,趕緊補充了重要信息。
“這倒是個有意思的交集。”寧國棟點點頭,繼續(xù)舉杯招呼大家夾菜。
飯局之后,寧父早早結束了今天的應酬,他回到家里,把江徹的信息告訴了寧母。
寧母卻面露為難,前幾天寧辭剛剛質問過許小陳的事,看她失魂落魄的樣子,估計還會頹廢一段時間,精神狀態(tài)不一定好,冒然安排相親,人家未必能看得上她。
不過經(jīng)過許小陳的事,寧辭應該已經(jīng)對所謂的同性情感徹底死心了,以寧辭那種“不撞南墻不回頭”的脾氣,五年掙扎后的致命一擊是必要的,效果肯定要優(yōu)于即時告知。
夫妻倆倒是對寧辭是否辭職并不在意,反正這么多年來,她也沒往家里拿來一分錢。
他爸爸給她的每一分錢,她也按照利息如數(shù)償還。對寧家來說,這個女兒對家里有點兒金錢上的依賴,反而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