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去救他?!?/p>
“然后,活下去?!?/p>
陸青禾的聲音,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在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中,劃開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活下去。
這三個字,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誘惑。
陳默的拳頭,在風衣的口袋里,猛然攥緊!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根根發(fā)白。
他死死地盯著眼前這個渾身浴血、卻依舊姿態(tài)從容的女人,大腦在零點幾秒內,已經(jīng)閃過了無數(shù)個念頭。
圈套?
陷阱?
利用?
幾乎是必然的。
這個自稱“青蓮派”的女人,和殺死謝婉的“彼岸花”組織,分明就是一丘之貉!
他們,只是碰巧站在了棋盤的兩側。
而他和顧念,就是那顆剛剛過河的卒子,被雙方同時盯上,下一步,就可能被無情地吃掉!
“憑什么?”陳默的聲音,從牙縫里擠了出來,冰冷得不帶一絲溫度,“憑什么信你?”
他的目光,如同鷹隼,銳利地掃過陸青禾的臉,掃過她腳下那兩具尚在溫熱的尸體。
“誰知道下一個死的,不是我們?”
陸青禾聞言,竟低低地笑了起來,那笑聲里,充滿了疲憊與自嘲。
“信不信我,不重要?!?/p>
她抬起眼,目光第一次,如此專注地凝視著陳默那條被符文覆蓋的左臂。
“重要的是,你們別無選擇?!?/p>
“‘彼岸花’那些瘋子,信奉的是‘掠奪’與‘獻祭’。他們稱那場儀式為‘歸墟盛宴’,想要通過吞噬整座城市的執(zhí)念,去打開一扇通往‘神’的門。王敬之,就是他們選好的、獻給‘學術之神’的祭品?!?/p>
她的語速極快,像是在背誦一段早已爛熟于心的悼詞。
“而我們‘青蓮’,信奉的是‘守護’與‘平衡’。我們認為,‘鑰匙’是修正這個世界規(guī)則的希望,而不是被肆意揮霍、滿足私欲的工具?!?/p>
陸青禾的目光,轉向了被陳默護在身后的顧念。
那復雜的眼神,再次出現(xiàn)。
悲憫,期待,還有一絲……深深的忌憚。
“顧念小姐,你應該已經(jīng)感覺到了。你的‘鑰匙之心’,天生就與那些‘魂之枷’相互吸引,也相互排斥。你是唯一能精準定位它們核心的人?!?/p>
她的話鋒,猛然一轉,再次刺向陳默。
“而你,陳默先生。你以為當鋪老板給你的‘破契之血’,只是讓你能撕毀幾張羊皮紙的蠻力嗎?”
“不。那是規(guī)則層面的‘湮滅’之力。只有你的力量,才能在不傷害宿主靈魂的前提下,徹底斬斷‘魂之枷’!”
“一個定位,一個斬斷。你們兩個,從被‘共生契約’綁在一起的那一刻起,就成了‘彼岸花’這場盛宴里,唯一的變數(shù)?!?/p>
陸青禾深吸了一口氣,仿佛要將滿屋的血腥味都吸進肺里。
“所以,你們救王敬之,不是為了我,也不是為了所謂的正義?!?/p>
“你們是在救自己!”
“因為一旦盛宴完成,‘彼岸花’的下一個目標,必然是回收你們這對‘變數(shù)’!”
每一個字,都像一顆子彈,精準地射入陳默的大腦!
他無法反駁。
因為這個女人說的,每一個字都指向了最殘酷的邏輯!
他們,已經(jīng)退無可退!
“地址?!?/p>
陳默幾乎是從喉嚨里,逼出了這兩個字。
“江城大學,文史樓,413辦公室?!标懬嗪趟坪踉缇土系剿麜讌f(xié),立刻報出了地址,“他是個工作狂,這個點,一定還在辦公室里整理他的那些寶貝古籍。”
“我們走!”
陳默不再有絲毫猶豫,一把拉住顧念的手腕,轉身就朝門外沖去!
“等等!”陸青禾的聲音,在他們身后響起。
陳默腳步一頓,卻沒有回頭。
“王敬之的執(zhí)念,附著在一本宋代的孤本《江城輿圖考》上?!曛稀母谀潜緯?。想要救他,必須先……‘凈化’那本書?!?/p>
“還有……”
陸青禾的聲音,變得無比凝重。
“我留在城東,會盡力制造混亂,吸引‘彼岸花’的注意力。但這只能為你們爭取最多……兩個小時?!?/p>
“日出之前,如果你們還沒成功……”
她沒有說下去。
但那未盡之語所代表的恐怖后果,讓空氣都仿佛凝固了。
陳默沒有回答。
他拉著顧念,身影瞬間消失在了門外的黑暗之中。
……
凌晨四點半。
江城,主干道。
一輛破舊的黑色轎車,像一頭發(fā)了瘋的野獸,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瘋狂咆哮!
發(fā)動機發(fā)出的轟鳴,幾乎要將整個車身撕裂。
陳默的眼睛里布滿了血絲,死死地盯著前方。
方向盤在他手中,變成了一個馴服烈馬的韁繩。每一次甩尾,每一次抄近道,都在榨干這輛老車的最后一絲潛能。
城市的霓虹,在車窗外飛速地向后掠去,拉成一道道模糊的光帶。
整個世界,仿佛都被按下了快進鍵!
坐在副駕駛的顧念,臉色比剛才更加蒼白。
她閉著眼,眉頭緊鎖,似乎在忍受著巨大的痛苦。
“怎么樣?”陳默沒有轉頭,聲音嘶啞地問道,“能‘看’到嗎?”
他們需要提前鎖定王敬之的狀態(tài),提前找到那本該死的《江城輿圖考》!
顧念的嘴唇,翕動了一下,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見。
“光……太亮了……整座文史樓,在我的‘視界’里,就像一顆小太陽……”
“那代表執(zhí)念的強度?”
“不……”顧念的聲音里,透著一股深深的困惑,“是……是守護。那棟樓里,有某種東西,在排斥我的窺探。像……像一道防火墻。”
“該死!”陳默低罵一聲,狠狠一拳砸在方向盤上!
又是“青蓮派”的后手?還是“彼岸花”設下的陷阱?
他已經(jīng)分不清了!
“我再試試!”顧念咬著牙,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冷汗,“我必須穿透它!”
下一秒,她猛地睜開了那雙被符文封印的眼睛!
盡管依舊是一片混沌,但陳默卻感覺到,一股無形的、磅礴的力量,從她身上轟然爆發(fā),沖向了遠方的大學城!
“呃啊——!”
一聲壓抑到極致的悶哼,不是來自顧念,而是來自陳默!
他握著方向盤的左手,猛地一顫!
一股仿佛要將骨頭都熔化成鐵水的劇痛,從他的左臂轟然炸開!
那不是之前那種持續(xù)的灼痛,而是一瞬間的、毀滅性的刺穿!
他眼角的余光,驚恐地瞥見,自己左臂上的符文,正在瘋狂閃爍!
那些黑色的碳化紋路,仿佛活了過來,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上蔓延了一寸有余!
代價!
這就是“共生契約”最直觀的代價!
顧念每一次強行透支能力,那些懲罰性的反噬,都會被這該死的契約,毫厘不差地轉嫁到他的血肉之軀上!
“看到了!”
就在陳默幾乎要痛得失去對車輛的控制時,顧念的聲音,如同天籟,將他從痛苦的邊緣拉了回來!
“文史樓,四樓,走廊盡頭的房間!那本書……在保險柜里!”顧念急促地說道,聲音已經(jīng)虛弱到了極點,“但……不對……不對勁!”
她的聲音,陡然變得驚恐起來!
“書上面……除了王敬之的執(zhí)念紅線,還……還纏著另一根!一根更粗的,黑色的線!”
“那根黑線……它在吸收紅線,在……吞噬它!”
“什么意思?!”陳默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我不知道……但我能‘讀’到那根黑線上附著的信息……那是一個……名字……”
顧念的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
“第三個名字……”
“不是謝婉,也不是王敬之……”
“是……陳默!”
轟——?。?!
陳默的大腦,仿佛被一顆炸彈,瞬間引爆!
一片空白!
那根黑線,連著他?!
這根本不是什么針對王敬之的祭品儀式!
這是一個連環(huán)套!
王敬之和那本書,從一開始,就是為了引他入局的……一個誘餌!
陸青禾,在撒謊!
或者,連她也被蒙在了鼓里!
“吱嘎——?。?!”
一聲刺耳到極點的輪胎摩擦聲,劃破了黎明前的寂靜!
黑色轎車以一個近乎不可能的角度,漂移甩尾,堪堪停在了江城大學那古老而肅穆的校門口。
距離日出,還有不到一個小時。
陳默一腳踹開車門,沖了下來。
他沒有去看那棟在晨光中若隱若現(xiàn)的文史樓,而是猛地轉身,死死地抓住了顧念的肩膀。
“你剛才說,你的能力被排斥?”他雙目赤紅,像一頭被逼入絕境的困獸。
“是……是……”顧念被他嚇到了。
“那不是守護!”陳默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破裂的鼓風機,“那是屏蔽!有人在那里設下了一個局,不希望被任何‘青蓮派’的人提前發(fā)現(xiàn)!”
“這個局,就是為我準備的!”
他終于明白了。
“彼岸花”不是要等到“盛宴”之后再來回收他這個“變數(shù)”。
他們,從一開始,就是要將他這個最大的“變數(shù)”,變成這場盛宴中,最關鍵的……一道主菜!
“走!”
陳默眼中的瘋狂,瞬間被一種極致的冷靜所取代。
他拉著顧念,不再有任何遲疑,沖向了那棟仿佛巨獸之口般的文史樓。
無論前方是刀山還是火海。
今天,他必須親手去斬斷那根,企圖將他拖入深淵的……命運之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