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回到家，天已經(jīng)黑透了。
媽忍了一路，看見我爸才哇哇大哭。
她說出經(jīng)過，想尋求我爸的安慰，得到的是我爸的一巴掌：
“讓你別去，你非得過去丟臉！”
“要是沒有你，咱妞會被人欺負(fù)，會挨打？”
“你讓咱妞以后怎么抬得起頭？”
媽只是偏癱，語言系統(tǒng)紊亂，但并不傻。
這些話，她都能聽明白。
她委屈又內(nèi)疚地抹著眼淚，一副認(rèn)錯的樣子。
爸的臉色這才好看一些，端出做好的飯，吃完了給我和媽擦拭血污，笨拙地上藥。
對我，爸大多時候都是溫和的：
“放心吧笑笑，爸知道你有自尊心，以后不會讓你媽去給你丟臉了?！?/p>
我突然覺得厭惡。
既厭惡我爸，也厭惡自己。
我的確在心里默默祈禱過，讓媽別來。
我不止一次想讓他們消失，去死，這樣興許就能有一對正常的父母收養(yǎng)我。
可當(dāng)媽一瘸一拐，笑著在我面前出現(xiàn)，緊張收拾衣裙的褶皺時，我明白我很愛很愛她，即便有選擇，我也不會離開。
于是我開始恨爸為什么不來？
我們受欺負(fù)的時候，他為什么不在？
為什么要把無能的憤怒發(fā)泄在我媽身上？
后來，我依偎在媽的懷里問了很多次：“你干活兒多，力氣比爸大，他打你，你為什么不還手？”
“他對你這么壞，你為什么要跟他在一起？”
媽總是在笑，眼里發(fā)著光：
“他......他給我好吃的?！?/p>
“給我買新衣裳.......”
我以為媽沒出息，一點(diǎn)好處就把自己賣給了我爸。
直到我考上中學(xué)，什么都明白了。
媽出生的時候臍帶纏住脖頸，從小都是偏癱，沒有上過一天學(xué)，被綁在家里19年，沒有出過院子。
爸是第一個對她好的人。
而爸14歲那年出車禍才偏癱，當(dāng)過正常人，上過大學(xué)，甚至在電商興起那幾年抓住風(fēng)口，賺來了我們現(xiàn)在住的這套房子。
可后來投資股市賠光了。
電商也沒落了。
他不是壞，他每天拼命接單打游戲養(yǎng)著家。
他只是.......
沒辦法。
像我一樣沒辦法。
李明洋和我考上同一所中學(xué)，作弄和作弄后的施舍還在繼續(xù)。
我用洗衣粉洗頭，頭發(fā)總是亂糟糟打結(jié)，他不知道從哪兒弄來許多狗毛，舉在我的頭頂比較：
“王笑笑，你的頭發(fā)比狗毛還臭嘞?！?/p>
操場上，上體育課的新同學(xué)都看過來。
他們在陽光里青春肆意，我怕出汗讓老舊的衣服發(fā)出古怪味道，藏在陰影里默默守護(hù)自尊。
可還是守護(hù)不住。
李明洋玩夠了，扔掉狗毛遞過來一瓶飲料：“別耷拉著臉了，都是老同學(xué)誰不知道誰？”
“笑一個，爺中午帶你下館子，吃鴨腿飯！”
家里爸一個人賺錢，我很少能吃飽。
所以為了填飽肚子，我只在家長會那次反抗了李明洋，其他時候都是用尊嚴(yán)從他這里換吃的。
他習(xí)慣了，抓住我的手，把飲料放在我手里。
冰涼的觸感，讓我忍不住喉結(jié)滾動。
可這次，我松開了。
玻璃瓶墜地，黑色的液體綻開花，打濕土地，在陽光下冒起泡泡。
我似有所感地往前一步，也站在陽光下。
嘴角莫名地高高地?fù)P起：
“爸，我能做到，你一定也可以?！?/p>
回到家，我提出幫爸媽拍生活vlog，做自媒體。
媽也看短視頻，明白我的意思，有些羞澀，但更多是期待。
爸頭也不回，抽煙打著游戲單：
“兩個廢物，還跑到網(wǎng)上去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