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所的長椅泛著冷硬的塑料味,消毒水的氣息順著走廊飄進(jìn)來,嗆得人喉嚨發(fā)緊。
薇薇縮在我懷里,小手死死攥著我的衣角,指節(jié)泛白。
林建國坐在旁邊,脊背挺得筆直,卻能看見他腮邊緊繃的肌肉。
剛才那個戴眼鏡的保鏢過來陰陽怪氣地說“林先生最好識相點”,被他狠狠瞪了回去。
“媽,我想回家?!鞭鞭钡穆曇艏?xì)若蚊蚋,帶著哭腔。
我摸著她冰涼的額頭,喉頭發(fā)緊:“等會兒就回,張律師馬上來?!?/p>
話雖如此,手心卻沁出冷汗,周記者在短信里說,說張律師要晚兩個小時才能到。
墻上的掛鐘滴答作響,每一聲都像敲在心上。
不知過了多久,有警察來把我們帶走,獨留一個女警陪著薇薇。
訊問室的門開了又關(guān),進(jìn)來的警察換了兩撥,問話越來越繞,從“薇薇是否自愿留在林家”問到“是否收到顧家的補償款”,句句都往“非法拘禁”“勒索錢財”上引。
林建國聲音沙啞卻堅定:“我女兒住了十四年的家,怎么叫非法拘禁?顧家給的錢我們一分沒要,談何勒索?”
穿警服的男人推了推眼鏡,語氣平淡:“但親子鑒定顯示,你們與林薇沒有血緣關(guān)系。從法律上講,顧家才是她的監(jiān)護(hù)人?!?/p>
“親子鑒定就一定是真的嗎,經(jīng)過公證了嗎?經(jīng)過法院認(rèn)可了嗎?薇薇這十四年一直在我們家的戶口本上,出生證明等證件我們一應(yīng)俱全,我們才是她的監(jiān)護(hù)人!”
他沒接話,起身走了出去,不再把我們關(guān)在訊問室里,臨走前深深看了我們一眼,那眼神復(fù)雜,像藏著話。
走廊里突然傳來高跟鞋的聲響,清脆,急促,由遠(yuǎn)及近。
我的心猛地一沉,這聲音太熟悉了,上一世在葬禮上,劉梅就是踩著這樣的高跟鞋,居高臨下地說“晦氣”。
果然,劉梅出現(xiàn)在走廊盡頭,身邊跟著個穿西裝的男人,拎著公文包,一看就是律師。
她沒看我們,徑直走進(jìn)了所長辦公室,門“咔噠”一聲鎖上了。
林建國的拳頭在身側(cè)攥得死緊,指節(jié)發(fā)白:“他們肯定在里面搞鬼。”
薇薇往我懷里鉆得更深了,小聲說:“媽,我怕。”
“不怕?!?/p>
我捂住她的耳朵,指尖觸到她滾燙的耳垂,這孩子嚇得發(fā)燒了。
心里像被什么東西狠狠揪了一下,又疼又急,卻只能死死忍著。
半小時后,所長辦公室的門開了。
劉梅走出來,臉上帶著志在必得的微笑,她的律師跟在后面,沖警察點了點頭。
剛才問話的警察走過來,表情比之前嚴(yán)肅了幾分:“林先生,林太太,顧家已經(jīng)向法院申請了臨時監(jiān)護(hù)權(quán),法院批準(zhǔn)了。在最終判決下來前,林薇暫時由顧家監(jiān)護(hù)?!?/p>
“什么?!”林建國猛地站起來,椅子被撞得向后滑了半米,發(fā)出刺耳的聲響,“你們憑什么?!一張破紙就想搶走我女兒?!”
“這是法院的決定?!本斓恼Z氣硬了起來,“請你們配合,不要妨礙執(zhí)行公務(wù)?!?/p>
劉梅走到我們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薇薇,眼睛里沒有一點母親的慈愛:“薇薇,跟媽媽回家吧,家里給你準(zhǔn)備了新裙子和進(jìn)口零食?!?/p>
薇薇把頭埋在我懷里,大聲哭喊:“我不跟你走!你不是我媽媽!我要我自己的媽媽!”
“看來還是沒認(rèn)清自己的身份?!眲⒚返哪樕淞讼聛?,對身后的保鏢使了個眼色,“帶她走?!?/p>
兩個保鏢立刻上前,伸手就要來拉薇薇。
林建國想都沒想,一把將我和薇薇護(hù)在身后,抄起旁邊的塑料凳就要砸過去,卻被警察死死按住。
“林建國!你想襲警嗎?!”警察厲聲喝道,手銬“咔噠”一聲銬在了他手腕上。
“建國!”我驚呼著想去拉他,卻被另一個警察攔住。
薇薇嚇得大哭,拼命掙扎:“放開我爸爸!放開他!”
混亂中,我的胳膊被狠狠推了一把,撞到墻上,疼得眼前發(fā)黑。
恍惚間,看見劉梅的律師拿出手機,對著這一幕錄像,嘴角還掛著冷笑。
他們就是要制造林家以暴力手段妨害公務(wù)的證據(jù)。
“別碰我女兒!”
我嘶吼著,摸出兜里的辣椒噴霧,對著伸過來的保鏢眼睛狠狠按下。
“??!”保鏢慘叫一聲,捂住臉后退幾步。
劉梅嚇了一跳,往后躲了躲,眼神怨毒地瞪著我:“你敢襲警?!”
“他不是警察!”我護(hù)著薇薇,后背緊緊貼著冰冷的墻壁,“他是你們顧家的打手!”
走廊里亂成一團(tuán),警察呵斥著,薇薇哭喊著,劉梅尖叫著讓保鏢“把人搶過來”。
就在這時,一個清脆的女聲響起:“媽媽,別生氣,可能是個誤會?!?/p>
明明不大的聲音,卻讓所有人都停住了手,循聲望去,走廊門口站著個穿白色連衣裙的女孩,扎著高馬尾,皮膚白皙,眼睛又大又亮,正是顧瑤。
她手里拎著個保溫桶,怯生生地看著我們,像只受驚的小鹿。
“瑤瑤?你怎么來了?”劉梅的語氣瞬間軟了下來,甚至帶上了點不易察覺的討好。
這就是所謂的女主?我們名義上的親生女兒。
顧瑤走到劉梅身邊,目光落在被手銬銬住的林建國身上,眼圈立刻紅了:“警察叔叔,能不能先放開這位叔叔?我想……他們也不是故意的?!?/p>
她又看向我,眼神里帶著歉意,“阿姨,對不起,是不是我爸爸媽媽太著急了?薇薇妹妹要是不想走,我們可以慢慢等她想通的?!?/p>
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既顯得自己善良懂事,又暗指我們是不講理的一方。
周圍警察的眼神果然柔和了些,連剛才呵斥林建國的警察都松了松手。
我看著她那張與我有幾分相似的臉,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上一世她就是這樣,在媒體面前扮演無辜,轉(zhuǎn)頭就對薇薇說你這種人根本不配待在顧家。
“不用假好心。”我冷冷地說,“我們不需要你的同情?!?/p>
顧瑤的眼圈更紅了,委屈地低下頭:“阿姨,我知道你舍不得薇薇妹妹。雖然我才是你的親生女兒,但是你更喜歡薇薇妹妹我也能理解的,畢竟你們十幾年的感情。可我是真心想讓她回家的,我們可以像姐妹一樣相處的……”
“夠了!”我打斷她,“你那套在我這兒沒用!”
劉梅立刻護(hù)著顧瑤,怒道:“你怎么跟我女兒說話呢?瑤瑤好心勸你,你還不領(lǐng)情?!”
“她不是你女兒!”林建國掙扎著,手銬在手腕上勒出紅痕,“她是我們的女兒!是你搶走了她!”
顧瑤的身體晃了晃,眼淚掉了下來:“叔叔,我從小就在爸爸媽媽身邊長大……他們對我這么好,我舍不得他們……”
這副泫然欲泣的樣子,看得周圍的警察都露出了同情的神色。
劉梅趁機說:“你們看!這就是他們的真面目!自己養(yǎng)不好孩子,還想污蔑我們拐帶他們的女兒!”
律師立刻附和:“我們有親子鑒定為證,林先生林太太的話純屬誹謗!我要求追究他們的法律責(zé)任!”
形勢急轉(zhuǎn)直下。
林建國被銬著,我胳膊撞傷了,薇薇嚇得渾身發(fā)抖,而顧瑤的出現(xiàn),徹底把我們釘在了蠻不講理、誹謗誣陷、偏心養(yǎng)女刻薄親女的柱子上。
“讓開!”就在這時,周記者帶著一個戴眼鏡的中年男人沖了進(jìn)來,正是張律師。
“我是他們的律師!”張律師亮出證件,“誰給你們的權(quán)利銬我當(dāng)事人?誰允許你們強行帶走未成年人?!”
看到張律師,懸著的心稍稍落下。
他快步走到林建國身邊,對警察說:“我當(dāng)事人沒有襲警,更是正當(dāng)防衛(wèi)。請立刻解開手銬,否則我將向檢察院投訴你們?yōu)E用職權(quán)。”
警察愣了一下,看向所長辦公室的方向。
張律師又拿出手機,點開一段錄音:“剛才走廊里的對話我都錄下來了,這位顧太太的保鏢,明確說了‘顧家讓我們帶她走’,這已經(jīng)涉嫌非法拘禁?!?/p>
劉梅的臉色變了,她沒想到我們能這么快就請到律師,還錄了音。
張律師氣場很強,幾句話就鎮(zhèn)住了場面。
警察猶豫了一下,解開了林建國的手銬。
林建國活動著發(fā)麻的手腕,立刻走到我們身邊,把我和薇薇護(hù)在身后,眼神里滿是后怕。
“法院的臨時監(jiān)護(hù)權(quán)文書呢?”張律師看向劉梅的律師,“我要核實真?zhèn)魏蜕r間?!?/p>
對方顯然沒料到張律師這么專業(yè),支支吾吾地說“文件在車?yán)铩薄?/p>
張律師冷笑一聲:“看來是偽造的。警察同志,根據(jù)相關(guān)法律,未經(jīng)法定程序,任何人不得強行帶走未成年人。而且他們親子鑒定報告的真實性尚未證明,如果你們繼續(xù)配合他們違法,我會連同派出所一起控告?!?/p>
警察的臉色很難看,沒再說話。
劉梅氣得發(fā)抖,卻被顧瑤拉住了:“媽媽,算了,我們先回去吧,別嚇到薇薇妹妹。”
她看向薇薇,笑得溫柔,“妹妹,我給你帶了銀耳羹,很好喝的,你要是想喝,隨時可以來找我?!?/p>
過于成熟的姿態(tài)簡直不像這個年齡的孩子身上會有的。
而薇薇躲在我懷里,嚇得不敢說話。
我看著顧瑤那雙看似純良的眼睛,突然覺得一陣寒意,她這是在暗示,以后有的是機會“找”薇薇。
張律師護(hù)著我們往外走,周記者跟在后面,低聲說:“我剛才收到消息,顧家已經(jīng)聯(lián)系了你們小區(qū)的物業(yè),說你們拖欠物業(yè)費,要斷水?dāng)嚯姟!?/p>
我的心沉了下去,他們不僅要搶孩子,還要毀了我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