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順著記憶找到那條老街,周記者住的地方是棟破舊的筒子樓,樓道里堆著雜物,彌漫著一股潮濕的霉味。
敲了半天門,才有個穿著背心的男人開了門,頭發(fā)亂糟糟的,眼窩深陷,看著比新聞上的遺像憔悴多了。
“誰啊?”他聲音沙啞。
“是周記者嗎?”我遞過去一瓶剛買的礦泉水,“我們想向您打聽點事。”
他警惕地看著我們:“什么事?”
“關于顧家的?!蔽艺f。
他的臉色立刻變了,就要關門:“我不知道什么顧家,你們走?!?/p>
“等等!”林建國上前一步,“我們不是顧家的人!我們是……”他看了我一眼,“是被顧家坑了的人?!?/p>
周記者的動作頓住了,眼神里多了點探究。
樓道里的燈泡忽明忽暗,我深吸一口氣,壓低聲音:“我們知道您因為報道顧家的事丟了工作,我們也知道顧家做過不少不干凈的事。明天,他們就要搶走我們養(yǎng)了十四年的女兒,就像搶走您的工作一樣,覺得我們好欺負?!?/p>
他狐疑地看著我們,好一會兒才側身讓開:“進來吧?!?/p>
屋里堆滿了報紙,空氣里飄著煙味和油墨味。
他給我們倒了兩杯白開水,杯子邊緣有點豁口。
“說吧,你們想知道什么?!?/p>
他點燃一支煙,煙霧繚繞中,他的眼神亮得驚人。
周記者吸了口煙,緩緩吐出煙圈:“顧家做事,沒有底線,卻又向來滴水不漏。你們要是信得過我,我確實能幫你們查點東西,但你們得告訴我,到底發(fā)生了什么?!?/p>
窗外的天漸漸黑了,樓道里的燈徹底滅了。
屋里的光線越來越暗,只有煙頭的紅點在黑暗中明滅。
我看了林建國一眼,他沖我點點頭。
深吸一口氣,我開始講述,從醫(yī)院的錯換,到顧家的認親,再到薇薇上一世的遭遇。
沒有添油加醋,只是把那些血淋淋的事實說出來。
周記者臉上浮現出難以掩飾的震驚之色。
我理解他的反應,重生這種事,任誰聽了都會覺得荒謬,可眼下我們別無選擇。
我們迫切地需要他的幫助,他也是值得托付的人。
當我將他前世的結局和盤托出時,他臉上明顯閃過一絲驚恐。
或許他會因此退縮,但隱瞞才是真正的殘忍。
我終究無法為了自己的生路,就漠視他人曾付出生命的代價。
他沉默了許久,在我以為他要拒絕的時候,他掐滅煙頭,聲音在黑暗中異常清晰:“這群畜生?!?/p>
“您相信我們!”我聲音顫抖。
“信!這是顧家能干出來的事情。”周記者的語氣憤憤。
我突然覺得鼻頭有些發(fā)酸。
“我們需要證據。”我說,“證明他們會傷害薇薇,證明那個顧瑤……”
“我知道該查什么了。”他站起身,在一堆報紙里翻找著,“顧家資助的那所私立學校,我以前就聽說過里面不少齷齪事。還有那個顧瑤,她的同學里,肯定有人知道她是什么德行。”
他找出一個筆記本,借著窗外透進來的路燈燈光寫下一串號碼:“這是我以前的線人,你們拿著,或許有用?!?/p>
我接過筆記本,紙頁粗糙的觸感傳來,心里卻踏實了些。
“謝謝?!?/p>
“不用謝?!彼粗覀儯皩Ω额櫦疫@種人,就得抱團。明天他們來的時候,我也去看看?!?/p>
走出筒子樓,夜風帶著點涼意。
林建國緊緊攥著我的手,掌心的汗混著我的,黏糊糊的,卻異常有力。
“別擔心?!彼f。
“我不擔心?!蔽姨ь^看他,路燈把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這一次,我們不是一個人。”
回到家,薇薇已經睡了,小臉紅撲撲的,呼吸均勻。
我們輕手輕腳地收拾了些東西,把重要的證件塞進包里。
“明天他們來的時候,讓薇薇待在里屋,鎖好門?!蔽业吐曊f。
林建國點點頭,從床底下翻出根銹跡斑斑的鐵棍,放在門后:“誰敢硬搶,我就跟他們拼了?!?/p>
我知道他不是在說氣話。
上一世他沖進火場救我的時候,也是這樣的眼神。
躺在床上,我聽著身邊林建國沉重的呼吸聲,我知道他也毫無睡意,可黑暗中誰都沒有再說話。
窗外的蟬鳴不知何時停了,只剩下遠處偶爾傳來的汽車喇叭聲。
手機屏幕亮了一下,是銀行發(fā)來的短信,說明天一早就能辦理抵押手續(xù)。
一切都在按計劃進行,可心里那股不安還是像潮水似的涌上來。
我知道顧家的手段各種各樣,他們明天帶來的,絕不僅僅是親子鑒定報告和保鏢。
黑暗中,我悄悄握住林建國的手,他緊緊回握住我的。
明天,就是第一仗。我們必須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