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再桉被領(lǐng)頭的賴婆子帶到一處山莊。
抬眼處都是茂密的綠林,遮著夏日的酷暑,便是風也尤愛此處。
進來后,總感覺有絲絲涼意灌入衣服中,好不舒爽。
賴婆子告訴短工們,半月后溫家人會來此處避暑。
莊子上下雖然有人時常保養(yǎng)著,但總歸有照顧不到的地方,需要請人專門去清理打掃的。
“哎呦!菩薩娘也!你這小蹄子是個偷懶的精細人,這玻璃門擦了半天多了,還沒擦完呢!”
面前的小丫鬟正用著抹布在陽光下擦拭玻璃,被突如其來的罵聲嚇了一大跳,竟將旁邊的水桶也給不小心踢翻了。
賴婆子見狀,快速走到她面前,直接上手惡狠狠地擰了幾下她胳膊上的肉。
小丫鬟不經(jīng)罵,又是痛得哇的一下哭了。
玻璃怎么擦也擦不干凈,,還用絲瓜瓤和抹布示范了一遍給婆子看。
賴婆子是個不依不饒的,抬手就打巴掌在丫鬟臉上,你干活不長腦子,倒還抱怨起來了!日落時我再來看,如若還是不干凈,仔細你皮癢!
小丫鬟約莫只有七八歲,站在玻璃門下,可憐的吧嗒著眼淚,摸著自己紅腫的臉頰。
蘇再桉看著便想起了妹妹,也是于心不忍。
從口袋掏出了幾個珠子一般的草本植物,塞到小丫鬟手中。
又叮囑她將此物用滾水給沸騰了,再細細的打出泡沫,抹在玻璃處再用棉布擦拭干凈就好了。
末了還叮囑她不要再哭了。
這是在蘇家干活的時候,無意間發(fā)現(xiàn)的植物。
它對去油污有極大的用處,那年被繼母折騰時,是用了此物干活,才算不讓自己長滿凍瘡的手被折磨的太慘。
小丫鬟看著手中的珠子,又看了看婆子,遲遲不敢動,要是把玻璃門弄壞了,也便是十個她都不夠賠的。
婆子看了一眼那些珠子,看向蘇再桉開口道:“這珠子,當真有此功效?”
蘇再桉不敢造次,只說了這是家鄉(xiāng)常用的法子,名喚木患子。
有清潔去污的功效,用來擦這敏感脆弱的玻璃,倒是相得益彰的。
自己要來莊子干活,那后邊就是一根繩兒上的了,把活干好迎接少東家的才是真正要緊的,又怎會信口胡謅呢?
如此說法,讓人挑不出錯處。
賴婆子思索了一會,抬抬手就讓那小丫鬟去試著做了。
她看一眼蘇再桉,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蘇……蘇小安,是馬東坡人?!碧K再桉留了個心眼,胡謅了一個名字。
和蘇再桉一同前來的還有五個姑娘,和她一樣身材嬌小。
管家也是看中他們體型優(yōu)勢,像是那些煙囪、河溝子的都需要人精細的去擦拭。
賴婆子將那些雇來的短工帶到莊子管家那處,幫著分配工。
看起來力氣大點的去擦煙囪,力氣小的要么是去清理河溝子,要么是去拔草。
林管家斜眼看向骨瘦如柴的蘇再桉時,臉上不著痕跡的皺了眉。
由著前段時間跳河后沒有調(diào)養(yǎng),王婉意家又沒有像樣的吃食,再加上蘇芷妹妹的噩耗,蘇再桉此時看起來就像扶柳,仿佛風一吹便要倒下了。
同婆子耳語了一陣,便擺擺手就要讓她走。
這是不滿意自己?
蘇再桉心里很是無語,白走這一趟,還不如陪婉意姐洗衣服去呢。
賴婆子見狀哎呦一聲,又拍打著自己的腦袋說著,有個洗茶盞的,前些天生病回家去了,如今正好缺了人呢,就讓她去吧。
林管家雖覺得蘇再桉是干不成事,賴婆子又在這關(guān)頭說了這話,橫豎是要人干活的,留下她觀察觀察也行,是個不好的,辭退了也成。
聽到這話,賴婆子趕忙拉著蘇再桉應(yīng)允并道謝。
蘇再桉看出賴婆子有意為自己爭取,心中暗暗對她感謝著。
短工只做半年,剛好是溫家在此處避暑的時間。
聽其他短工說,這溫家還算的出手闊綽的,普通人家干活最多能得半吊錢,溫家可以給一倍的價錢,當然這也要他們盡心盡力才行,否則一個子也別想要。
蘇再桉本就因喪妹傷心,干起活來更是不要命一般。
其他幫工看著也是覺得莫名其妙,本來大家干的活是一樣的,你蘇再桉干得多了,不就惹得人嫌棄嘛。
其實這也怪不得她,只有讓自己忙起來,才不會讓心中悲痛的情緒覆蓋全身,才能讓自己的平靜下來。
不然,蘇再桉真能干出些弒父殺母的事情來。
她是真的想不顧一切,可是又想到母親的教導(dǎo),那些念頭無數(shù)次又壓了下去。
年少的蘇再桉非常厭惡生父,因為父親總是不著家,總是讓母親忙里忙外的。
在下人的攛掇下,也曾惡狠狠的咒罵過父親的不負責任,只是,不知這話怎么傳到了母親的耳中。
那天,蘇母罰了她跪祠堂,“為何多嘴,口出狂言,娘平日里就是這樣教你的?”戒尺打在蘇再桉后背的時候,蘇母心里也跟著痛苦著。
蘇再桉忍著痛,倔強的不叫出聲,額頭中的汗跟著背上的血跡一起流了下來。
明明都是父親的錯,他為什么不接受懲罰?
-我沒錯!
-為何要認錯??!
那戒尺就要再次落在蘇再桉的背上時,蘇母卻一時急火攻心被血嗆了上來,噴出的鮮血在淡色衣裳處開了朵朵暗色的桃花,那身影便重重地倒在冰冷的瓷磚上。
“娘!”蘇再桉聞聲,回頭看到倒地不起的蘇母,爬著過去抱緊了母親。
蘇母微微張開著眼睛,看到著急的小桉兒,用盡自己的全身力氣摸著她的臉頰,緩緩說著:“桉兒,不要怪母親。”
蘇再桉的頭搖著,眼淚洶涌而出?!澳?,我錯了,不該咒罵父親的。”
蘇母微微笑了:“記人之善,忘人之惡。桉兒,心存邪惡比內(nèi)心純凈要活得快樂些,娘希望你活得自在?!?/p>
蘇再桉知道母親不希望自己受到父親的影響,別人的過錯并不是用來折磨自己的的利器,假若耿耿于懷,那于自身是無益的。
這些道理,她都牢牢記在心上,她也試圖放下這一切,可這談何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