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青衍和小桃抱著雪緞,拎著奄奄一息的大雁,快步回到冷清的小院。
小桃警惕地關(guān)上院門,又迅速在院墻根和門窗下仔細(xì)觀望了一圈,確認(rèn)沒有任何人聽墻角后,才快步回到謝青衍身邊,一臉憂慮。
“公子?!?/p>
小桃壓低聲音,帶著后怕。
“聽說大夫人帶了府醫(yī)去錦繡閣了,萬一他真診出二小姐是受了內(nèi)傷...”
謝青衍聞言,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王府醫(yī)?嗯。他不僅能診出來,而且會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傷是怎么來的?!?/p>
小桃心頭一跳。
“那他豈不是...”
“正因為他能診出來,而且比誰都清楚這傷勢里的‘門道’,他才更會三緘其口,甚至主動幫我們圓謊?!?/p>
謝青衍打斷小桃,他小心地將受傷較輕的那只大雁取出,放在鋪了軟布的籃子里。
“為什么?”小桃更加不解。
“他可是大夫人最信任的人??!”
謝青衍這才抬眼看向小桃。
“正因為他是大夫人信任的人,才會閉嘴不言!”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看著寂靜的院落,冷靜地分析著。
“王府醫(yī)只要一搭脈,就知道謝珍珍是被人重創(chuàng)了內(nèi)臟經(jīng)絡(luò),傷勢嚴(yán)重,痛苦異常,但表面卻沒有任何傷痕。
“但是,他若如實稟告大夫人?!〗闶潜桓呤钟脙?nèi)力重創(chuàng)臟腑,傷勢兇險,需靜養(yǎng)至少一月,壽宴絕不可出席!’
“你覺得大夫人此刻最關(guān)心的是什么?
“是揪出‘兇手’?還是確保謝珍珍后日能‘光彩照人’地出現(xiàn)在長公主壽宴上?”
小桃瞬間明白了。
“是壽宴!大夫人絕不會允許壽宴出岔子!畢竟除了二小姐,大夫人最疼愛的還是在書院讀書的三少爺!”
“沒錯!”
謝青衍微微頷首。
“在長公主壽宴這個關(guān)乎她兒子前途的事情面前,任何阻礙謝珍珍出席的人,都是敵人!
“王府醫(yī)說出真相,等于直接毀了大夫人精心策劃的翻身機會!大夫人第一個要恨的,不是兇手,而是王府醫(yī)!
“ 她會認(rèn)為府醫(yī)無能!第一時間便是想換掉王府醫(yī),但是王府醫(yī)跟了她多年,手里必然干凈不了。
“此時大夫人若是覺得他無用,那便會想盡辦法讓他消失?!?/p>
謝青衍的聲音陡然轉(zhuǎn)低。
“且,王府醫(yī)能診出這種傷勢,那他必然清楚,能做到這一點的人意味著什么。
他轉(zhuǎn)過身,目光銳利直視小桃。
“一個輕易便將謝珍珍玩弄于股掌,讓她生不如死的人...
“王府醫(yī)只要稍微想想,就會明白,他今日若敢多嘴一句,指認(rèn)或者暗示什么...
“那么,他以及他全家老小,可能就會成為下一個‘查不出原因’的‘暴斃之人’!
“謝珍珍的傷就是最好的警告, 這種警告,足以讓任何聰明人閉嘴?!?/p>
謝青衍唇角勾起。
“所以,王府醫(yī)唯一的選擇,就是,閉緊嘴巴,全力配合!
“他不僅會隱瞞真相,還會主動幫謝珍珍調(diào)理身體‘強撐’著去壽宴,以迎合大夫人。
“這樣,他既保住了飯碗,避免了被大夫人遷怒,又保住了他和他一家老小的命!
“至于謝珍珍壽宴后會不會留下病根...那就不是他要考慮的問題了。
“他只需確保,在壽宴這個風(fēng)口浪尖上,他自己能平安無事。”
小桃聽得心服口服,背脊卻微微發(fā)涼。
公子這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算計,竟將這幾人的性格弱點拿捏的死死的!
“所以...”
謝青衍看著錦繡閣的方向。
“王府醫(yī)不僅不會成為障礙,反而會成為推動謝珍珍‘帶病’出席壽宴的關(guān)鍵助力。
“后日,長公主府的好戲,終于要開場了。”
淮陰侯府。
江折玉一身云錦常服,斜倚在軟榻上,視線不自覺地往外門瞟。
他特意遣江元告知謝青衍,允他來見自己,可這天都要黑了,還沒看到人影。
煩躁至極得江折玉,隨意撥弄著腰間的羊脂白玉。
忽聞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在門外響起。
隨后江元臉色鐵青地快步走進(jìn)來。
身后還跟著一個穿著湖藍(lán)綢衫的工部郎中之子陳平。
陳平慣會察言觀色,在侯府走動得殷勤,剛剛見江元臉色不對,便也跟了進(jìn)來。
想探探情況,順便在江世子面前露個臉。
“世子爺!”
江元撲通一聲跪下,滿臉委屈地望向江折玉。
“奴才無能!奴才沒能請動謝公子!他...他簡直狂妄至極,半分沒將您放在眼里!”
江折玉猛地坐直身體,他眼角的余光掃到一旁的陳平,卻并未理會,直接開口問江元。
“怎么回事?說!”
江元立刻添油加醋地將永昌伯府門前的事兒講了一遍。
還特意重點描繪段宏送“婚聘大雁”,以及謝青衍那“倨傲”的態(tài)度。
“奴才好言相勸,點明他這是欲擒故縱的把戲,讓他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您猜他怎么回?他說‘永昌伯府不怕任何人的威脅’!
“世子爺,他這是連您也一起罵了??!他攀上了段宏,就真當(dāng)自己是個人物了!”
“混賬東西!”
江折玉勃然大怒,一掌拍在身旁的小幾上,震得茶盞叮當(dāng)作響。
“他謝青衍算個什么東西!一個破落戶家的哥兒,也敢在本世子面前拿喬?
“攀上段宏?又如何,一個奴才罷了,也能讓他如此張狂?!”
江折玉的胸膛劇烈起伏,陰鷙的目光掃過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江元。
忽然不知想到了什么,厲聲問道。
“永昌伯府...母親后日舉辦壽宴的賓客名單里,可有他家?”
江元連忙點頭。
“有的!長公主殿下廣邀賓客,他家爵位尚在,自然在受邀之列!”
聽到這個答案,江折玉緊繃的面色稍緩。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重新靠回軟榻。
“呵...怪不得?!?/p>
一直豎著耳朵旁聽的陳平,聽到江折玉這話,眼睛一轉(zhuǎn),忽然意識到這是個討好江世子的機會。
他上前一步,搶在江折玉之前開口。
“哎呀!世子爺!高!實在是高!您這一問,可真是點醒夢中人了!”
陳平一拍大腿,聲音拔高。
“小人方才聽江元兄弟這么一說,再聽世子爺您這么一點撥,全明白了!
“謝青衍這哪里是攀上了什么段宏?。窟@分明就是在跟世子爺您耍性子呢!”
江折玉瞥了一眼陳平,顯然是讓他繼續(xù)說下去。
陳平得到鼓勵,直接開啟唾沫橫飛模式。
“世子爺您想啊!他謝青衍是什么身份?一個門庭冷落的伯府哥兒!
“段宏是什么人?九王爺身邊的心腹不假,可說到底,終究是個家奴!
“論身份地位,哪里能跟世子爺您相提并論?
“他謝青衍除非是瞎了眼,才會放著您這根真正的高枝不要,去攀附一個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