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再次睜眼,鼻尖縈繞的不再是焦糊和血腥,而是一股清冽的藥香。
身下是柔軟的錦被,觸感細膩,與我那囚室中硬得硌骨的床板天差地別。
我動了動手指,斷筋處傳來鉆心的痛,但這痛楚中,似乎又夾雜著一絲絲麻癢的暖意。
一個身影,逆著光,推動輪椅緩緩靠近。
直到那張臉在我眼前清晰。
俊美無雙,眉眼深邃,卻帶著一股久經(jīng)沙場的迫人煞氣。
是他。
傳聞中,年少成名,后因在戰(zhàn)場上的一次失誤,雙腿殘疾,從此一蹶不振的戰(zhàn)神王爺,李玄。
我早知,張嬤嬤能救我出來,也是因他相助。
只是沒想到,他會親自出面。
“多謝?!?/p>
我開口道謝,眼神在房中逡巡,并沒有見到熟悉的身影。
“張嬤嬤在煎藥。”他的聲音平淡無波,聽不出情緒,說出的話卻讓我戒備不安的心平靜下來。
“三年前,廬城的破廟,你救了一個小乞丐。”
我的腦中閃過一幕幕模糊的畫面。
回京的路上,我確曾在破廟躲雨時,遇見過一個渾身臟污的乞丐。
他身上有傷,又高熱不退,眼見著活不成了,可那雙眼睛卻如狼崽般,兇狠中又帶著對活的渴望。
我沒有錢請大夫,只用民間的土方子去尋了些藥草,給他敷上。
可后來沒過兩天,他就不見了。
沒想到……
那小乞丐,竟是當朝的戰(zhàn)神王爺。
“孤欠你一條命。”他看著我,眼神里沒有憐憫,只有平靜的陳述。
他為我請來了神醫(yī)。
一個須發(fā)皆白的老者為我診脈,手指搭在我被挑斷筋骨的手腕上,眉頭緊鎖。
“筋骨盡斷,下手之人,歹毒至極?!?/p>
“不過,也并非無解。老夫可以‘續(xù)筋再造’之法,為小姐重塑筋骨,只是過程……非常人能忍?!?/p>
非常人能忍。
這五個字,像一道光,劈開了我無盡的黑暗。
能好。
我的手腳,還能好!
壓抑了太久的恨意和不甘,在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我死死咬住嘴唇,直到嘗到血的腥甜。
我看著李玄,眼神與當年破廟中的小乞丐如出一轍:“我能忍?!?/p>
神醫(yī)開始替我施針。
每一次,銀針刺入穴位,酸、麻、脹、痛,四種感覺交織在一起,比斷筋之痛更甚千百倍。
我渾身痙攣,冷汗浸透了衣衫,眼前陣陣發(fā)黑,卻死死咬著牙,沒發(fā)出一聲痛哼。
張嬤嬤每日為我熬藥,照料著我,見此情景常常紅了眼眶。
她說我身上有我娘的影子,有我外祖一家的氣性。
我娘出生將門,滿門忠烈,皆都戰(zhàn)死沙場。
陛下體恤,給了我娘郡主的殊榮,也有了那道侯府嫡長女嫁與太子為妃的圣旨。
不曾想,這道圣旨反而成了催命符。
我的母親,不該死于后宅。
我,也不該平白遭受這些痛楚。
日復一日的煎熬中,我能感受到四肢的經(jīng)脈慢慢地重新涌現(xiàn)出了活力。
神醫(yī)的手段著實高明。
瞧著坐在輪椅上的李玄,我更加確信了心中的猜想。
“王爺,可有所圖?”
李玄深不見底的眼眸注視著我,良久,他笑了。
那笑容,很美,卻沒有半分溫度。
“我圖這天下,也圖一個公道?!?/p>
他身子微微前傾,那股迫人的氣勢幾乎讓我窒息。
“蘇傾然,你敢不敢,與虎謀皮?”
與虎謀皮。
好一個與虎謀皮。
我看著他,也笑了,他一眼便看穿了我心中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