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第一個從孤兒院被收養(yǎng)之后退回來的孩子。在我以為我終于有家了的時候，
一場意外發(fā)生。媽媽爸爸哥哥都在那場車禍中死了，只我一人幸存。他們說我克死一家，
是不祥之人。我因此再也不會被收養(yǎng)，還受到無數(shù)的白眼和欺凌。
在我即將被孤兒院的男老師猥褻的時候，是鹿鳴救下了我。我問他：「你不怕我克你嗎？」
他說：「一條賤命，隨你克?！咕瓦@樣，我們一直相依為命，
直到......1我又回到了孤兒院，除了顏老師，沒人歡迎我。
車禍的后遺癥讓我經(jīng)常頭痛，吃不下東西，總是昏昏欲睡。還經(jīng)常手抖把東西打翻。
一開始大家只是嫌棄的看著我。后來孤兒院的其他小朋友們，會把不喜歡吃的飯倒在我身上，
說是我打翻的。老師們本來就覺得沾上我會染上厄運(yùn)，這下更是對我厭煩至極。
一開始還會不耐煩的給我弄干凈，慢慢的除了顏老師已經(jīng)沒人再愿意管我。
晚上我也會經(jīng)常被噩夢驚醒，夢回那場恐怖的車禍。不受控制的大叫著把其他人吵醒。
如果顏老師在，就會輕柔的把我抱在懷里，撫摸我的頭發(fā)和耳垂，
柔聲安慰我說道：「摸摸毛嚇不著，摸摸耳嚇一會兒」。而其他老師就會讓我去辦公室，
讓我一個人睡在老師們臨時休息的小床上。我用小手死死的拉住老師的衣角，
眼淚大顆大顆的落下，小聲的央求著：「不要留我一個人?！雇瑫r卑微的四處張望，
想尋求一雙有一絲憐憫的眼睛。但每次都在冷眼旁觀中被拉進(jìn)辦公室。手指被暴力的掰開，
指尖留下絲絲拉拉的疼。門被決絕的關(guān)上，只剩下恐懼將我籠罩。樹影婆娑，
影子從小小的窗子上透進(jìn)來，如鬼魅在墻上飄蕩。我瑟縮在床角，
心里祈禱會有人來救我出去。但是整夜都無人應(yīng)，我就在眼淚和尿液的潮濕中昏沉睡去。
2顏老師來上班看見滿身狼藉的我。一把將我攬入懷中，眼中滿是心疼。
她悉心的幫我洗澡換上新的衣服。我低著頭問她：「顏老師，
沒有其他人的時候我能偷偷喊你媽媽嗎？我不會把霉運(yùn)傳給你的我發(fā)誓?！诡伬蠋熝廴Ψ杭t，
拉著我的小手，說道：「好孩子，你一定會有媽媽的」。我弱弱的說：「不會了，
我會克死他們的，收養(yǎng)我的媽媽爸爸哥哥都是好人，我再也不要被收養(yǎng)了，
沒有我他們就不會死。」顏老師讓我抬起頭看著她，
她直視著我的眼睛對我說：「那不是你的錯，那只是個意外，每個孩子都是天使，
你也不例外?！刮覇枺骸改俏业陌职謰寢屖怯憛捥焓箚?？為什么他們不要我了呢？」
顏老師一邊給我梳頭一邊說：「不，他們很愛你，只是他們有事要先離開，
你一定還會有個家的?！乖瓉砦业挠H生父母也是意外離世。果然我的存在會帶來災(zāi)禍。
3午休時間，我睡不著，輕輕掀開被子，躡手躡腳的出去找顏老師。
聽見校長室外里傳出顏老師的聲音。我停下腳步，在門縫眨著眼睛小心張望。「把孩子打掉，
」校長的聲音陰沉，不似平時那般和藹可親。顏老師捂著肚子，近乎哀求的說道：「不，
我可以把孩子生下來自己撫養(yǎng)?！剐ｉL語氣緩和了一些，「你知道我是愛你的，
只要你打掉孩子我會對你加倍好的，我一定會離婚娶你，只需要再給我點(diǎn)時間?！?/p>
顏老師慢慢后退，語氣變得冷冷的，「我打掉上一個孩子，你也是這套說辭，
我不需要你離婚了，我只想要這個孩子?！剐ｉL一下子仿佛變了個人，「顏棠，你想離開我？
我手里可有你的把柄，想不想讓我給你回憶一下你在床上浪蕩的樣子?！?/p>
顏老師顫抖著又退了幾步，「你竟然偷拍我？」「所以你還是乖乖聽話，把孩子打掉?！?/p>
「你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別再掙扎了。」校長仿佛化身要吃人的魔鬼，我聽不太懂，
但汗毛卻不自覺的立了起來。顏老師跑出校長室，她滿臉掛淚直撞上我的眼睛。
她趕緊轉(zhuǎn)身把眼淚擦干，拉著我的手，故作輕松的問：「怎么不午睡，多睡覺才能長高高?！?/p>
我拉了拉她的手，輕聲的問：「顏老師，你也要放棄你的小天使嗎？」她一愣，
指尖變得更涼。她蹲下身看著我說：「不會的，每個媽媽都愛自己的小天使，
她們都不想放棄自己的小天使?！刮彝蝗粧觊_顏老師的手，跑去院子里。小心的在花壇里找。
顏老師問我找什么，我神秘一笑。烈日當(dāng)頭，我額頭上的汗一滴接一滴的落下。
顏老師來問我：「找什么我來幫你，你休息一下別中暑了?！刮夷四^上的汗，搖搖頭。
終于一株瘦弱的四葉草出現(xiàn)了。我小心的摘下來，輕輕放在顏老師掌心。
高興的說：「顏老師，四葉草代表幸運(yùn)，我想把幸運(yùn)都送給你。」顏老師捧著四葉草，
眼淚在眼眶打轉(zhuǎn)。她抱住我在我耳邊溫柔的說：「你不是想叫我媽媽嗎？」
我驚喜但還是怯怯的叫了一聲「媽媽?！诡伬蠋煹囊坏螠I落在我背上，讓我后背一緊。
當(dāng)時我還不懂這眼淚的意思。4第二天一睜眼我就興奮的上樓去找「顏媽媽。」
但是辦公室里沒人。突然樓上有什么東西落下來。白色的，像一片羽毛，但那片羽毛好重。
直直的落下砸在院子里。我飛快的跑下樓。顏老師一襲白裙，安靜的躺在地上。
滲出的血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將她雪白的裙子染的通紅。老師們把孤兒院的孩子都拉進(jìn)屋里。
我掙扎著要去找顏老師，結(jié)果被一個巴掌打得僵在原地。門馬上要關(guān)上的時候，
我看了血泊里的一點(diǎn)綠色。是我送給「顏媽媽」的四葉草。
后來老師告訴我們顏老師離開孤兒院去別的地方了。但是我知道她死了，
收養(yǎng)我的爸爸媽媽哥哥，也是這樣。死亡是安靜而鮮艷的。有的媽媽拋棄自己的小天使，
而有的媽媽愿意陪自己的小天使一起上天堂。5沒了顏老師，
我就成了這個院子里的孤魂野鬼。沒人再愿意管我，任由我頭發(fā)打綹，渾身臟兮兮的，
像一只可憐的小流浪貓。顏老師走之后，來了一個新的男老師桑家文，像顏老師一樣溫柔。
大家都很喜歡他。但我總覺得他的溫柔和顏老師的不一樣。顏老師的離開就像水滴入水，
沒人再記得她。原來人死掉就像樹葉落下一樣輕巧，只需要命運(yùn)的風(fēng)稍一用力，
生命就應(yīng)聲而斷，一切歸于塵土。還來了一個黑瘦的男孩路鳴，非常冷漠，眼神里好像有冰。
幾乎沒人聽見過他說話。我后來才知道，原來路鳴是被拋棄的，他的家人都不想要他。
有的人把孩子捧在手心，而有的人把孩子棄如敝履。路鳴和我漸漸成為了兩種異類。
我是最邪惡的，而他是最冷冽的?？晌胰匀黄诖融H，而他拒絕一切保護(hù)。
他的眼睛總是像一潭死水，讓人覺得恐懼，不敢靠近。而新來的男老師，有一雙桃花眼，
笑起來彎彎的。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晚上去辦公室睡覺。今天我剛躺好，突然門開了，進(jìn)來一個人。
我一看是桑老師，我小聲的說：「桑老師好?！顾麤]有驚訝，似乎知道我在這里。
他眼睛彎彎的，從身后變出一個棒棒糖遞到我面前。我驚訝的問：「送給我的？」
桑老師點(diǎn)了點(diǎn)頭。日子好苦，我太渴望一口甜了。我飛快的把棒棒糖塞到嘴里。
味蕾浸滿甜蜜，讓我想起顏老師的懷抱。我沉浸在這短暫的美好里，
沒有注意到他在悄悄逼近。當(dāng)我發(fā)現(xiàn)時，他已經(jīng)按住我的手，臉貼得我好近。
他的胡茬蹭得我的臉很痛。可我越掙扎，他就越用力。他伸手的觸碰讓我僵住。
我吐掉棒棒糖，說：「我不吃糖了，我錯了桑老師。」而那雙彎彎的眼睛忽然顯出一絲兇狠。
他沒有說話，一只手還在繼續(xù)，另一只手把棒棒糖又重新塞進(jìn)了我的嘴里。我想張嘴大叫，
又一個棒棒糖塞了進(jìn)來，一個又一個，直到我發(fā)不出聲音。只剩下眼淚不住的掉，
我知道顏老師已經(jīng)離開，沒人會來救我出這地獄了。我絕望的閉上了眼睛，
不去看那雙讓我不寒而栗的彎彎的眼睛。6突然門被一腳踹開。桑老師停止了動作，
他彎彎的眼睛消失了，緊皺著眉頭滿臉的不耐煩。桑老師一腳踹倒了門口的鹿鳴，
惡狠狠的說：「滾去睡覺，不要多管閑事。」鹿鳴爬起來什么都沒有說。他瘦弱的身影，
那一刻在我心中無比高大。他的眼睛不再像一汪死水，此刻閃爍著憤怒的火焰。
他沒有一絲恐懼，用力的踢向桑老師的下面。桑老師毫無防備，咒罵著蹲在地上。
鹿鳴拉著我跑出了那個可怕的房間，跑出了地獄一般的孤兒院。不顧頭頂落下大雨，
不顧身后電閃雷鳴。我們一直跑到筋疲力盡，躲在一處橋洞下。我大口喘著氣問道：「鹿鳴，
你不怕我克你嗎？我的父母、領(lǐng)養(yǎng)我的一家人還有顏老師，對我好的人都死了?！?/p>
鹿鳴的語氣沒有波瀾，看透生死一般，回我：「一條賤命，隨你克。」
7我們離開孤兒院之后決定再也不回去。以后兩個孤兒彼此照顧，相依為命就是我們的寫照。
但執(zhí)念還是難抵風(fēng)雨。一場大雨我就病倒了，高燒不退。鹿鳴抱著我，堅(jiān)硬的外殼徹底破碎，
滿眼的無助一覽無余。那一年他也只是個孩子。我用滾燙的手擦他臉上的淚，「不要怕，
死是很安靜的，我死之后就換我在天上保護(hù)你?！鼓且豢逃X得不如沒來這世上一遭。
一個孩子來到世上，真是一場恐懼的游戲，弱小無助，不知前路。
不幸運(yùn)的小孩就要面對無盡的苦痛和風(fēng)雨。在我失去意識的前一秒，我看著鹿鳴滿臉的淚痕，
用盡所有力氣對他微笑，希望他記憶里的我不是痛苦的樣子。再睜眼我以為到了天堂。
四周潔白明亮。但是手中能感覺到鹿鳴的溫度。還有消毒水的味道將我拉回現(xiàn)實(shí)。
天堂不可能是這樣刺鼻的氣味，應(yīng)該是香氣宜人的。我睜開眼茫然的看著雪白的天花板，
腦子里也是一片空白。一個男醫(yī)生穿著白大褂來了。他微笑著問我：「醒了？」
我突然渾身不自覺的顫抖，用被子蓋住自己，縮著靠著墻。動作太大，驚醒了鹿鳴。
他對著醫(yī)生大叫：「不要碰她，離她遠(yuǎn)一點(diǎn)?！鼓腥寺曇魷睾偷幕卮穑骸覆灰拢沂轻t(yī)生，
我不會傷害你的。」我還是躲在被子里瘋狂的搖頭。一會兒我聽沒了聲音，
就偷偷的拉開一個縫，小心翼翼的向外張望。病房里就剩下我一個人。我著急的下床打開門，
四處尋找鹿鳴的影子。走廊里人來人往，可突然發(fā)現(xiàn)這世界上與我相關(guān)的只剩下一人。
如果他丟下我，我該何去何從。眼淚沒出息的往外涌。怎么擦也還是不絕。
等鹿鳴拿著飯的身影出現(xiàn)，我已經(jīng)眼淚鼻涕流了滿臉。他飛快的向我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