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李連格瘋了一樣沖出圖書館，往家跑。趙建國在電話里說，他去找我玩，正好撞見博軒和板王從我們家胡同出來，手里拿著個鐵盒子，看著眼熟，喊了一聲，那倆人撒腿就跑，他追了半天沒追上。
“肯定是你上次跟我說你把錢藏床底下，被他們聽見了！”李連格一邊跑一邊喘，額頭上全是汗。
我心里咯噔一下。確實，上次在操場聊天，我跟李連格說過錢藏在床底下的木箱里，當時博軒他們就在不遠處打球，說不定真聽見了。
跑到家，我一把推開房門，床底下的木箱被翻得亂七八糟，里面的衣服扔了一地——那是我特意用來掩護鐵盒的。鐵盒不見了。
“我操他媽的！”我氣得渾身發(fā)抖，抓起桌上的水杯就摔在地上，杯子碎了一地，水濺到墻上，洇出一片深色的印子。
那里面有我們攢了兩個多月的錢，一百六十多塊，還有表哥給的五十，總共兩百一十多。那是我們搬了無數(shù)箱飲料、扛了無數(shù)桶水、被雨淋過、被打過才攢下來的。
李連格蹲在地上，撿起一片碎玻璃，眼圈紅了：“咋辦啊……錢沒了……”
“找他們要回來！”我咬著牙說，心里像有團火在燒。
“找他們？”李連格抬頭看我，“他們肯定不會承認的。說不定錢都被他們花了。”
“花了也得要！”我往外沖，“我現(xiàn)在就去博軒家！”
“別去！”李連格拉住我，“你忘了大義了？你現(xiàn)在去，不是找揍嗎？”
“那咋辦？就這么算了？”我甩開他的手，胸口起伏得厲害，“那是我們的血汗錢！是我們要買電動車的錢！”
就在這時，趙建國氣喘吁吁地跑進來：“我……我剛才看見博軒他們?nèi)ビ螒驈d了，手里拿著個鐵盒，還買了一堆零食，板王嘴里叼著的煙，好像是紅塔山……”
紅塔山要十塊錢一盒，他們平時最多抽五塊的白沙?？隙ㄊ腔ㄎ覀兊腻X買的。
“走！去游戲廳！”我拔腿就走。
李連格和趙建國趕緊跟上。路上，趙建國一個勁勸我：“別沖動，要不咱先告訴瘸子老板？”
“來不及了！”我心里只有一個念頭，把錢拿回來，哪怕被打一頓也值。
游戲廳在胡同口的地下室，一進去就聽見“砰砰”的打槍聲和“嘩啦啦”的硬幣聲，空氣里彌漫著煙味和汗味。我一眼就看見博軒他們坐在角落里的游戲機前，板王嘴里叼著煙，瘦猴手里拿著一袋薯片，正往嘴里塞，博軒手里把玩著的，正是我的鐵盒！
“博軒！”我喊了一聲，聲音在嘈雜的游戲廳里顯得有點單薄。
博軒抬頭看見我，愣了一下，隨即露出得意的笑，把鐵盒往桌上一放，用腳踩著：“喲，這不是未來的學霸嗎？找我啥事？”
周圍幾個玩游戲的人看了過來，眼神里帶著看熱鬧的意思。
“把盒子還給我！”我走到他面前，強壓著火氣。
“啥盒子？”博軒裝傻，“這是我撿的，里面的錢也是我撿的。誰說是你的？”
“你放屁！”李連格忍不住罵道，“那是我們攢了兩個多月的錢！”
“證據(jù)呢？”板王吐了個煙圈，“有本事你叫它一聲，看它答應不？”
周圍的人哄笑起來。
我攥緊拳頭，指甲嵌進肉里：“我看見你從我們家胡同出來的，趙建國也看見了?！?/p>
“看見又咋了？”博軒站起來，比我高半個頭，居高臨下地看著我，“我路過不行？誰能證明這錢是你的？”
“我能證明！”一個聲音突然響起。
我回頭一看，是李航俊。他不知道什么時候也來了，正站在游戲廳門口，手里還拿著個小鏡子。
“你咋來了？”博軒皺眉。
李航俊走到我身邊，挺了挺胸：“我能證明這錢是他們的。他們每天去瘸子老板那兒干活，我都看見了，老板還給他們開了收據(jù)，上面寫著日期和錢數(shù)，加起來正好兩百一十多?！?/p>
我愣了一下，李航俊啥時候這么仗義了？
博軒顯然也沒想到，愣了愣，隨即嗤笑：“收據(jù)？誰信?。空f不定是你們串通好的?！?/p>
“是不是串通好的，去問問瘸子老板不就知道了？”李航俊說，“他現(xiàn)在就在小賣部，要不咱現(xiàn)在就去？”
博軒的臉色變了變。他肯定知道，瘸子老板護著我們，去了也是自討沒趣。
“行，算你們狠。”博軒從口袋里掏出幾十塊錢，扔在我面前，“就剩這么多了，要不要隨你?！?/p>
地上的錢皺巴巴的，有幾張十塊的，還有幾塊零錢，加起來頂多五十。
“剩下的呢？”我盯著他。
“花了。”博軒梗著脖子，“買煙了，買零食了，咋地？”
“你！”我氣得說不出話，拳頭攥得咯咯響。
“別以為有老瘸子護著就了不起?！辈┸幍闪宋乙谎?，帶著板王和瘦猴走了，臨走時還撞了李航俊一下，李航俊沒站穩(wěn)，差點摔倒。
我蹲下來撿地上的錢，手指氣得發(fā)抖。兩百一十多，就剩五十了。兩個多月的血汗，就這么被他們糟蹋了。
“謝了?！蔽艺酒饋恚瑢詈娇≌f。
李航俊捋了捋頭發(fā)，故作輕松地說：“沒啥，看不慣他們欺負人。再說了，以后你們買了電動車，也得讓我騎兩圈?！?/p>
我沒說話，心里五味雜陳。
走出游戲廳，趙建國嘆了口氣：“算了，能拿回五十就不錯了，總比全沒了強。”
李連格也說：“是啊，至少咱知道他們不敢把老瘸子咋樣?！?/p>
我沒說話，心里那團火沒滅，反而燒得更旺了。我知道，這次就算了，可博軒他們肯定還會找機會欺負我們。要想徹底擺脫他們，光靠瘸子老板和李航俊不行，得自己變強。
“從明天起，咱加把勁干活?！蔽覍钸B格說，“錢沒了可以再攢，成績不能落下。”
“嗯！”李連格重重點頭。
接下來的日子，我們更拼了。除了在瘸子老板那兒干活，我們還找了份新活——給胡同里的張大爺遛狗。張大爺?shù)墓肥侵唤鹈?，溫順得很，每天早上和傍晚各遛一次，一次五塊錢。雖然錢不多，但積少成多。
學習也沒落下。我和李連格互相監(jiān)督，他幫我補數(shù)學，我?guī)退秤⒄Z單詞。有次晚自習，老師查崗，看見我們還在做題，驚訝地說：“你們倆這勁頭，考重點高中都有希望?！?/p>
我們聽了，心里美滋滋的。重點高中？以前想都不敢想，現(xiàn)在覺得，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李航俊偶爾會來幫我們，他英語好，能給我們講講語法；趙建國則負責給我們放風，看見博軒他們就趕緊報信。我們四個，以前沒啥交集，現(xiàn)在倒像是成了朋友。
有天放學，我們四個一起去瘸子老板那兒幫忙卸貨。趙建國搬著一箱方便面，突然說：“要不，咱結(jié)拜吧？像武俠小說里那樣，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p>
李連格白了他一眼：“呸呸呸，說啥不吉利的話。”
李航俊笑著說：“結(jié)拜就算了，不過咱可以組個隊，就叫‘電動車小隊’，目標是幫王璇買到9號電動車。”
“好！”我和李連格異口同聲地說。
瘸子老板在旁邊聽著，笑了：“你們這幾個小子，還挺有干勁?！彼麖目诖锾统龆畨K錢，“今天的工錢，提前給你們，算我入股‘電動車小隊’?！?/p>
我們四個拿著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都笑了。陽光透過小賣部的窗戶照進來，落在我們臉上，暖烘烘的。
我知道，錢還得慢慢攢，成績也得慢慢趕，博軒和大義也還在暗處盯著我們?？晌倚睦锊换帕?。因為我不再是一個人，我有李連格，有趙建國，有李航俊，還有瘸子老板。我們像一顆顆小石子，單獨看不起眼，湊在一起，就能壘成一堵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