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柱所及,是積滿陳年浮灰的書架背板,以及墻角堆積的、被遺忘的雜物——幾捆發(fā)黃的舊報紙,一個破損的藤條箱,幾卷褪色的建筑藍圖隨意倚靠著墻壁??此齐s亂無章,毫無異樣。
但唐晚星感知中那細微、持續(xù)、如同生銹軸承緩慢轉(zhuǎn)動的冰冷摩擦感,卻如同黑暗中的螢火,在精神層面清晰可辨,源頭就鎖定在那堆雜物之后!
沈翊沒有絲毫猶豫。
他大步上前,動作利落卻帶著一種刻意的謹(jǐn)慎,仿佛怕驚擾了什么沉睡的毒蛇。他示意唐晚星退后幾步,自己則戴上勘察手套,開始小心地移開那些擋路的雜物。積塵被擾動,在光柱中狂亂飛舞,帶著時光腐朽的氣息。
藤條箱被挪開,露出后面冰冷粗糙的石墻墻體。墻體表面布滿細微的裂縫和濕漉漉的水漬。
沈翊的手電光仔細掃過每一寸墻面,指尖在粗糙的石面上緩緩拂過,感受著凹凸與冰涼。
突然,他的指尖在一塊顏色略深、邊緣似乎有細微人工鑿痕的石磚上頓住了。他用力一按——
“咔噠!”
一聲極其輕微、卻異常清晰的機括咬合聲,從墻體內(nèi)部傳來!緊接著,那塊石磚連同周圍大約半米見方的墻體,如同一個設(shè)計精巧的暗門,無聲地向內(nèi)滑開,露出一個僅容一人彎腰進入的幽深洞口!
一股更加濃烈的、混合著陳年霉味、機油、鐵銹和……一絲若有若無的土腥氣息,如同封閉千年的墓穴被開啟,猛地從洞內(nèi)涌出!
洞口內(nèi)一片漆黑,深不見底。那股冰冷陳舊的氣息撲面而來,帶著無形的壓力。
沈翊將手電光探入洞口,光柱刺破黑暗,照亮了內(nèi)部狹窄的通道——并非石砌,而是由深色的、布滿銹跡的金屬板鉚接而成!
通道向下傾斜,延伸不過數(shù)米,盡頭似乎是一個小小的方形空間。
“待在這里?!鄙蝰吹穆曇舻统炼^對,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他將手電遞給唐晚星,“照亮入口?!绷硪恢皇质冀K按在腰間的槍套上,身體微微弓起,如同蓄勢待發(fā)的獵豹,極其謹(jǐn)慎地矮身鉆入了那個金屬通道。
唐晚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雙手緊緊攥著手電,光柱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追隨著沈翊消失在通道深處的背影。
金屬通道內(nèi)傳來他靴子踩在銹蝕金屬板上發(fā)出的輕微“嘎吱”聲,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時間在粘稠的緊張中緩慢爬行。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jì)般漫長。唐晚星能清晰地聽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壓抑的呼吸。通道深處那冰冷緩慢的“磨”感依舊存在,仿佛一個沉睡巨獸的心臟在緩緩搏動。
突然,通道深處傳來沈翊一聲短促而壓抑的抽氣聲!像是看到了什么極度意外或震驚的東西!
緊接著,是金屬物件被小心挪動的、沉悶的摩擦聲。
幾秒鐘后,沈翊的身影重新出現(xiàn)在通道口。他退了出來,臉色在強光手電的映照下顯得異常凝重。他的手上,小心翼翼地捧著一個東西。
那是一個由青銅鑄造的、結(jié)構(gòu)極其復(fù)雜的構(gòu)件!
大約兩個手掌大小,形狀像一個被暴力扭曲的齒輪與無數(shù)細密簧片的怪異結(jié)合體。表面覆蓋著厚厚的、墨綠色的銅銹,但某些被反復(fù)摩擦的棱角處,仍能看出深沉的金屬原色。構(gòu)件中心,是一個凹陷的、形狀不規(guī)則的孔洞,邊緣磨損嚴(yán)重。整個構(gòu)件散發(fā)著濃烈的機油、鐵銹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古老金屬氣息。
最令人心悸的是,在構(gòu)件背部一處相對平整的銹層下,陰刻著一個清晰的羅馬數(shù)字:
“VII”
七!
唐晚星的瞳孔驟然收縮!琴弦!!
沈翊的目光如同冰錐,死死釘在唐晚星瞬間失血的臉上。
他緩緩抬起另一只手,掌心攤開——里面是另一枚小小的青銅簧片!
與他捧著的巨大構(gòu)件上那些扭曲的簧片相比,這枚小簧片如同一個微縮的、孱弱的幼崽。它同樣布滿綠銹,但新月般的彎曲弧度和內(nèi)弧處陰刻的齒輪簧片標(biāo)記,與唐晚星琴箱中找到的那一枚一模一樣!
“這東西,”沈翊的聲音低沉得如同地底回響,目光在唐晚星臉上和她下意識護住琴箱方向的動作之間掃過,“就卡在那個青銅構(gòu)件中心的孔洞里。像是……一把被強行折斷的‘鑰匙’?!彼D了頓,眼神銳利如刀,“而另一把‘鑰匙’……或者說,它斷裂的另一半……”
他沒有說下去,但目光的含義不言而喻。他發(fā)現(xiàn)了琴箱里的秘密!
巨大的震驚和被徹底看穿的寒意,讓唐晚星僵在原地,無法動彈。沈翊不再看她,而是將目光重新投向那個敞開的金屬暗門入口。
手電光柱探入幽深的通道,照亮了盡頭那個小小的金屬密室。
密室內(nèi)壁同樣是銹跡斑斑的金屬板。
正對著入口的墻壁上,固定著沈翊手中的那個巨大而扭曲的青銅構(gòu)件。構(gòu)件下方,是一個同樣由青銅鑄造的、如同復(fù)雜聽診器般的喇叭狀接收口。
而在地面上,散落著幾塊深灰色的、沾滿油污和泥漿的粗布碎片!旁邊,還有一小撮在強光下閃爍著幽冷光澤的靛藍色礦物粉末!
“這里就是‘青銅傳聲樞’的核心。”沈翊的聲音帶著冰冷的穿透力,手電光掃過那些粗布碎片和靛藍粉末,“有人來過。暴力破壞了它的外部接口,試圖取走核心構(gòu)件,或者……用它做了什么?!?/p>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手中那枚斷裂的小簧片上,“這把‘鑰匙’插進去,再配合特定頻率的‘聲音’……可能就是啟動或者控制這東西的關(guān)鍵。那個闖入者……他沒能拿走核心,卻折斷了鑰匙,留下了痕跡?!?/p>
他蹲下身,用鑷子小心地夾起一片粗布碎片,對著燈光仔細觀察。碎片邊緣,沾染著幾星極其細微、已經(jīng)氧化發(fā)黑的暗紅色斑點!
血跡!
唐晚星倒抽一口冷氣!硫酸紙上的血指??!闖入者受傷了?!
“他受傷了,而且傷得不輕,連衣服都扯破了。”
沈翊的聲音如同寒冰,“但他還是逃了。對校史館結(jié)構(gòu)的熟悉程度超乎想象?!?/p>
他站起身,銳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燈,再次掃視這狹小的金屬空間,最終停留在青銅構(gòu)件下方、接收口邊緣一處極其隱蔽的凹陷里。
那里,似乎卡著一點不屬于這里的異物。
沈翊用鑷子極其小心地探入凹陷,輕輕夾出了一小片東西。
不是金屬,不是布料。
那是一小片深褐色的、干枯卷曲的……植物組織?像是什么藤蔓的細小表皮碎片。
“云紋藤……”沈翊低聲自語,眉頭緊鎖,眼神中閃過一絲極其銳利的精芒。
就在這時——
“沙……沙……”
一陣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腳步聲,從金屬通道入口外的二樓書庫方向傳來!
不是沈翊手下勘察人員那種利落的步伐,也不是唐晚星那種虛浮的腳步。這腳步聲……緩慢、拖沓、帶著一種濕漉漉的粘滯感,每一步都像踩在泥濘里,發(fā)出令人頭皮發(fā)麻的“噗嘰”聲!
聲音越來越近!正朝著這個隱藏的金屬暗門入口而來!
沈翊和唐晚星的身體同時僵??!
沈翊的反應(yīng)快如閃電!
他猛地關(guān)掉手中的強光手電,同時一把將唐晚星拽到身后,用自己的身體死死擋住那個敞開的金屬暗門入口!另一只手閃電般拔出了腰間的配槍,冰冷的槍身在黑暗中泛著幽光!
他屏住呼吸,眼神銳利如鷹隼,死死鎖定通道入口方向!
唐晚星被沈翊高大的身軀完全遮擋,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沖撞,幾乎要破膛而出!極度的恐懼扼住了她的喉嚨,讓她無法呼吸!
那濕漉漉的拖沓腳步聲……是那個“影子”!
它回來了!它發(fā)現(xiàn)了這里!
黑暗中,那粘滯的腳步聲在離金屬暗門入口僅幾步之遙的地方……突然停住了!
死寂。
濃稠得如同固態(tài)的黑暗,將兩人徹底吞沒。只有彼此壓抑到極限的呼吸聲,在狹小的金屬空間里微弱地起伏。
空氣中殘留的鐵銹、機油和那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此刻都變成了無形的毒刺。
時間仿佛凝固。每一秒都像在刀尖上煎熬。
唐晚星能感覺到擋在身前的沈翊,身體繃緊如拉滿的弓弦,握著槍的手穩(wěn)如磐石,但那股蓄勢待發(fā)的力量感卻如同即將噴發(fā)的火山。
他的目光,如同實質(zhì)的刀鋒,穿透黑暗,死死鎖定在入口的方向。
外面……那個東西……它就在那里!隔著一層薄薄的金屬通道壁!
它停在那里做什么?是在傾聽?還是在黑暗中無聲地咧開了嘴?它知道他們躲在里面嗎?
黑暗中,唐晚星拼命睜大眼睛,卻只能看到一片吞噬一切的虛無。
她的耳朵捕捉不到任何聲音,但那種被毒蛇般冰冷視線鎖定的恐怖直覺,卻如同跗骨之蛆,讓她渾身每一寸肌肉都僵硬冰冷。
突然!
一點極其微弱的、暗紅色的光芒,如同鬼火般,在金屬通道入口外的地面上幽幽地亮起!那光芒極其微弱,卻足以在絕對的黑暗中勾勒出一個模糊的輪廓——
那是一只沾滿深色泥漿、套著破舊深灰色粗布褲腿的腳!褲腿邊緣磨損嚴(yán)重,濕漉漉地滴著水,在冰冷的地板上洇開一小片深色。
那只腳就停在入口邊緣,一動不動。暗紅色的光點,似乎是從腳踝處某個位置發(fā)出的,像某種微型電子設(shè)備的指示燈。
它在看!它知道他們在這里!
那紅點……是某種探測裝置?還是……僅僅是一個冰冷的嘲弄?
唐晚星的血液瞬間凍結(jié)!
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巨手,死死扼住了她的心臟,讓她幾乎窒息!她死死咬住下唇,口腔里彌漫開濃郁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