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晴在中藥味里睜開眼時，窗欞上還掛著晨露。奶奶正佝僂著背在灶臺前攪粥，竹制鍋刷刮過鐵鍋的聲音，比蘇家別墅的鳥鳴更讓她安心。
“囡囡醒啦？快嘗嘗奶奶新熬的蓮子羹?！?粗瓷碗被推到面前時，她看見碗底沉著幾粒完整的蓮子 —— 這是奶奶凌晨去早市搶的特價貨，平時總說 “留給讀書的孩子補(bǔ)腦子”。
手腕上的紗布滲出血跡，是昨晚給陳嶼處理傷口時不小心蹭到的。那個總愛穿白襯衫的男生，此刻大概正在教室里背單詞，校服袖口的血跡應(yīng)該已經(jīng)洗干凈了吧？蘇晴舀蓮子羹的手忽然一顫，褐色的湯汁濺在藍(lán)布衫上，像朵難看的墨花。
她摸著林晚這具身體的鎖骨，那里有顆米粒大的痣 —— 陳嶼昨天幫她貼創(chuàng)可貼時，目光在這顆痣上停留了半秒。心跳突然加速，蘇晴猛地捂住胸口，分不清是屬于誰的悸動。
早讀課的鈴聲炸響時，蘇晴正把陳嶼的數(shù)學(xué)筆記往書包里塞。紙頁間滑落張便簽，是男生清秀的字跡：“巷子口的早餐攤，豆?jié){加倆茶葉蛋?！?她忽然想起昨天扶他回家時，路過這家攤點(diǎn)，陳嶼盯著蒸籠里的包子咽口水的樣子。
剛走到樓梯口，就撞見王薇倚著欄桿剔指甲。她身后的跟班手里拿著手機(jī)，屏幕上是陳嶼昨天滿臉是血的照片?！皢?，這不是陳大英雄的小情人嗎？” 王薇笑得不懷好意，染成紫色的指甲劃過蘇晴的臉頰，“聽說他今天沒來上學(xué)？該不會是被打殘了吧？”
蘇晴攥緊書包帶，指節(jié)泛白。書包里的美工刀硌著肋骨，是今早特意帶來的。但她沒有像上次那樣亮出武器，而是直視著王薇的眼睛：“他請假了，老師知道。”
這句話像針一樣刺破了王薇的囂張。她最忌憚的就是老師，上周霸凌低年級女生被政教處約談后，收斂了不少?！八闼R相?！?王薇啐了口，轉(zhuǎn)身時故意撞掉蘇晴的書包，筆記本散了一地。
蹲下去撿本子時，蘇晴看見陳嶼的筆記里夾著張素描 —— 畫的是林晚在操場看書的樣子，風(fēng)掀起校服裙角，露出纖細(xì)的腳踝。鉛筆的線條很輕，卻能看出畫者的用心。她忽然想起蘇家書房里的油畫，那些用昂貴顏料堆砌的肖像，從來沒有這樣鮮活的溫度。
“需要幫忙嗎？” 熟悉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時，蘇晴的心跳差點(diǎn)蹦出喉嚨。陳嶼背著書包站在晨光里，左眼角貼著創(chuàng)可貼，嘴角的淤青還沒消，卻笑得像偷到糖的孩子。
“你怎么來了？” 她慌忙把素描塞回筆記本，耳根燙得能煎雞蛋。
“再不來，某些人又要被欺負(fù)了?！?陳嶼彎腰幫她撿最后一本練習(xí)冊，手指不經(jīng)意間碰到她的手背。兩人像觸電般縮回手，空氣里彌漫著淡淡的藥膏味。
王薇在走廊盡頭看見這幕，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她轉(zhuǎn)身對跟班低語幾句，幾人眼神交匯，露出不懷好意的笑。
午休時，蘇晴被學(xué)生會的人叫去辦公室。推開門才發(fā)現(xiàn)里面空無一人，窗臺上的盆栽被打翻，泥土在瓷磚上拖出長長的痕跡。她心里咯噔一下，正要后退，后門突然被鎖死。
“林晚，沒想到吧？” 王薇從門后鉆出來，手里拿著瓶修正液，“陳嶼不在，我看誰還能護(hù)著你?！?三個女生立刻圍上來，按住蘇晴的胳膊往墻上撞。
修正液的刺鼻氣味撲面而來，王薇獰笑著往她臉上擠：“讓你裝清高！今天就給你毀容！”
蘇晴猛地抬腿踹向王薇的膝蓋，趁她吃痛彎腰的瞬間掙脫束縛。她抓起桌上的墨水瓶，朝著最近的女生潑過去：“滾開！” 藍(lán)黑色的墨水在對方校服上炸開，像朵丑陋的花。
但很快，她就被按在地上。王薇的指甲刮過她的臉頰，留下三道血痕。就在這時，辦公室的門被猛地踹開 —— 陳嶼站在門口，胸口劇烈起伏，手里緊緊攥著根拖把桿，和那天在天臺時一模一樣。
“放開她！” 男生的聲音帶著哭腔，拖把桿 “哐當(dāng)” 砸在地上。他沖過來推開人群，將蘇晴護(hù)在身后，盡管后背還在隱隱作痛，眼神卻兇狠得像頭幼獸。
王薇看著他眼角的淤青，突然覺得一陣發(fā)怵。這個平時連踩死螞蟻都要道歉的男生，此刻渾身散發(fā)著同歸于盡的狠勁?！拔覀冏撸 ?她撂下句狠話，帶著人狼狽地跑了。
陳嶼轉(zhuǎn)身幫蘇晴擦臉上的墨水，指尖碰到她臉頰的傷口時，突然紅了眼眶：“對不起，我來晚了?！?/p>
“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 蘇晴望著他顫抖的睫毛，心里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
“我看見她們把你往這邊帶?！?陳嶼從口袋里掏出創(chuàng)可貼，小心翼翼地貼在她的傷口上，“以后別一個人走陌生的路。”
夕陽穿過辦公室的窗戶，在兩人腳邊織出金色的網(wǎng)。蘇晴忽然想起蘇家衣帽間里的鏡子，那些能照出纖毫的鏡面，從來映不出這樣溫暖的光暈。她看著陳嶼專注的側(cè)臉，忽然害怕起來 —— 如果有天他發(fā)現(xiàn)，這具身體里裝著另一個靈魂，還會這樣溫柔地為她貼創(chuàng)可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