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的硝煙與焦糊味終于散去,午餐在一種劫后余生般的氛圍中勉強落幕。嘉賓們臉上或多或少都帶著點疲憊和強撐的笑容,尤其是陳默,仿佛剛從西伯利亞冰原拉練回來,整個人都蔫了。
導演顯然也意識到需要緩沖,宣布進入自由休息時間,大家可以隨意在別墅的公共區(qū)域活動,享受午后陽光。
如同刑滿釋放的囚徒,顧嶼幾乎是第一個逃離了那個彌漫著失敗氣息的廚房。他拖著灌了鉛似的雙腿,穿過奢華卻空曠的客廳,目標明確地投向別墅后方那片被精心打理過的庭院。
午后的陽光慷慨地傾瀉下來,將庭院染成一片暖金色。修剪整齊的草坪像柔軟的綠色地毯,盛開的繡球花團錦簇,粉藍紫白,如同打翻的調色盤。角落里的錦鯉池波光粼粼,幾尾肥碩的紅鯉悠閑地擺動著尾鰭??諝庵懈又嗖?、泥土和淡淡的花香,總算驅散了鼻腔里殘留的奶油焦糊味。
然而,顧嶼對這些美景毫無興趣。
他像雷達掃描般,精準地鎖定了庭院最深處、最偏僻的角落。
那里,濃密的紫藤花架投下大片的陰涼,一架看起來有些年頭的白色木質秋千,正靜靜懸掛在粗壯的藤蔓之下,遠離主路,遠離人群,遠離一切可能的風暴中心。
“就是你了!”顧嶼在心里歡呼一聲,如同找到諾亞方舟的落難者,加快腳步沖了過去。
他把自己狠狠地摔進秋千里。老舊的木質結構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吱呀”呻吟。顧嶼毫不在意,他調整了一下姿勢,身體向后完全陷入秋千椅背,雙腿伸直,雙臂無力地垂在身體兩側,腦袋歪靠在冰涼的鐵鏈上。
完美的咸魚癱!
陽光被紫藤花葉切割成細碎的光斑,落在他身上,暖洋洋的。微風吹過,帶來遠處模糊的談笑聲和樹葉的沙沙聲。他閉上眼,長長地、深深地吐出一口濁氣。緊繃了一上午的神經,終于在這一刻得到了片刻的松弛。
【看!咸魚找到了他的快樂老家!】
【秋千癱.jpg 這姿勢,靈魂已出竅。】
【遠離人群,歲月靜好(物理躺平版)。】
【他好像真的很累?臉色還有點白?!?/p>
【廢話!剛經歷了廚房核爆和沈影帝死亡凝視,換誰不累?】
意識沉入腦海,顧嶼開始瘋狂刷屏吐槽系統(tǒng):
【系統(tǒng)!你給我出來!那個分組任務怎么回事?!說好的咸魚躺平呢?差點讓我把沈硯的湯鍋都炸了!扣分警告差點把我嚇尿!】
【還有那個破海王雷達!掃描有什么用?還不是差點被拉去支援制冷機!】
【新手任務獎勵10積分夠干嘛?商城最便宜的‘初級廚藝精通’都要50積分!你是想讓我下次努力炸廚房炸得更藝術點嗎?!】
【這難度是地獄級嗎?這他媽是十八層地獄的無間輪回難度!-48的好感度!我拿頭去攻略?!抹殺就抹殺!趕緊的!給我個痛快!這破任務誰愛做誰做!老子不伺候了!】
顧嶼在腦內瘋狂輸出,怨念幾乎要凝成實質。他需要這片刻的“無能狂怒”來宣泄積壓的恐懼和壓力。
與此同時,庭院中心區(qū)域則是另一番景象。
陽光毫無遮擋地灑落,將草坪映照得如同綠寶石。蘇沐換上了一身干凈的淺米色亞麻襯衫,襯得他愈發(fā)清透干凈。他正蹲在草坪上,手里拿著一個小巧的貓罐頭。節(jié)目組養(yǎng)的那只圓滾滾的橘貓“元寶”,正親昵地蹭著他的褲腿,發(fā)出滿足的“呼嚕”聲。
“元寶乖,慢點吃哦?!碧K沐的聲音溫柔得像能滴出水來,臉上洋溢著純然快樂的笑容。他用指尖輕輕撓著元寶的下巴,陽光落在他柔軟的發(fā)頂和纖長的睫毛上,仿佛為他整個人鍍上了一層圣潔的光暈。美好得如同從油畫里走出來的天使。
鏡頭自然不會放過這絕美的畫面,全方位無死角地對準了這“人貓和諧”的治愈場景。
【啊啊啊沐沐小天使!心都要化了!】
【元寶好幸福!被天使投喂!】
【這畫面太美了!截圖當屏保!】
【陽光,草坪,美少年,胖橘貓……人間值得!】
【沐沐就是治愈本身!】
陸景珩坐在不遠處的白色藤椅上,手里拿著一本書,目光卻溫柔地追隨著蘇沐的身影,嘴角噙著滿足的笑意。
傅云聲和林溪坐在另一邊的遮陽傘下,悠閑地喝著咖啡,偶爾低聲交談,目光也被蘇沐吸引。
周衍則在不遠處拿著逗貓棒試圖吸引元寶的注意,但顯然不如蘇沐手里的罐頭有吸引力。
連工作人員都放輕了腳步,生怕打擾這份美好。
庭院中心,是陽光普照、眾星捧月的治愈系舞臺。
庭院角落,是紫藤陰影下、與世無爭的咸魚秋千。
兩個世界,涇渭分明。
顧嶼癱在秋千里,腦內和系統(tǒng)的“討價還價”正進行到白熱化階段(單方面輸出)。他完全屏蔽了庭院中心的“偶像劇”,只想在這片陰影里把自己徹底攤平,最好能直接睡到天荒地老。
然而,老天爺似乎并不想讓他如愿。
“嗡——嗡——!”
一陣低沉而持續(xù)的、類似大型昆蟲振翅的噪音,由遠及近,打破了庭院的寧靜。
是節(jié)目組用于高空拍攝的無人機!為了捕捉更宏大的庭院全景,一架黑色的、帶著多個螺旋槳的無人機正降低高度,朝著草坪中心區(qū)域飛來,鏡頭對準了正在喂貓的蘇沐。
這突如其來的、低空逼近的機械噪音,對人類來說或許只是有些煩人,但對聽覺敏銳的動物而言,卻無異于恐怖的驚雷!
“喵嗷——?。。 ?/p>
原本正愜意享受著蘇沐撫摸和美食的橘貓元寶,渾身毛發(fā)瞬間炸開!像一顆突然膨脹的橘色毛球!它發(fā)出一聲凄厲驚恐的尖叫,琥珀色的貓瞳里充滿了極度的恐懼!美食和溫柔在巨大的生存威脅面前瞬間失去了吸引力!
它猛地從蘇沐手底下彈射而起!如同離弦的橘色炮彈,完全失去了方向感,慌不擇路地朝著遠離無人機的方向,也就是庭院深處、顧嶼所在的紫藤花架角落亡命狂奔!
“元寶!”蘇沐驚呼出聲,臉上的笑容瞬間被驚慌取代,下意識地起身想去追。
“小心!”陸景珩也立刻放下書站了起來。
其他人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動。
而元寶的逃亡路線,堪稱災難片現(xiàn)場!
它先是“砰”地一聲撞翻了放在草坪小徑邊的一個矮腳園藝鐵藝小圓桌!桌上,一個工作人員之前修剪花枝后隨手放下的、敞著口的便攜式工具箱,被直接撞飛!
“嘩啦啦——?。。 ?/p>
工具箱在空中翻滾,里面的東西如同天女散花般傾瀉而出!無數(shù)細小的螺絲、螺母、墊片、小扳手、小鉗子、美工刀片、卷尺……在陽光下閃爍著冰冷的金屬光澤,如同密集的冰雹,噼里啪啦地砸落在光滑的石板小徑和旁邊的草地上!滾得到處都是!
這還沒完!
失控的元寶后腿在混亂中又狠狠蹬了一下矮桌旁的、一個半人高的、栽種著名貴羅漢松的紫砂盆栽!
沉重的紫砂盆劇烈一晃!盆底與石板摩擦發(fā)出刺耳的“滋啦”聲!里面的泥土簌簌落下!整棵造型優(yōu)美的羅漢松開始危險地向一側傾斜,眼看就要連盆帶樹轟然倒地!那盆栽一看就價值不菲!
“?。∨柙?!”
“快扶住!”
“工具!工具撒了一地!”
“元寶!別跑了!危險!”
工作人員驚呼著沖過來,手忙腳亂,一時間不知道該先追貓、先扶盆栽還是先撿那一地狼藉的小零件。
蘇沐想去追元寶,但看著快倒的盆栽和滿地零件,又急得不知所措。
場面瞬間一片混亂!
【臥槽!元寶嚇瘋了!】
【無人機背大鍋!】
【工具箱!我的天!這撒得……】
【那個盆栽!快倒了!很貴的吧!】
【完了完了!大型事故現(xiàn)場!】
【沐沐都急壞了!好心疼!】
紫藤花架下。
巨大的動靜如同驚雷,狠狠劈在了顧嶼試圖與世隔絕的咸魚結界上。
“吵死了……”顧嶼煩躁地皺了皺眉,極其不情愿地掀開沉重的眼皮。腦內和系統(tǒng)的激烈“談判”被迫中斷。他懶洋洋地、帶著被打擾清夢的巨大怨氣,朝著騷亂的中心瞥了一眼。
視野里,一只炸毛的橘貓如同橘色閃電般躥向庭院深處。
一個昂貴的紫砂盆栽在危險地搖晃,有工作人員正撲過去試圖將這個花盆扶住。
一群人手忙腳亂、大呼小叫。
以及……灑落一地、在陽光下閃閃發(fā)亮、密密麻麻的金屬小零件,鋪滿了石板路和旁邊的草地。
顧嶼的目光,在那堆狼藉的小零件上停頓了半秒。
螺絲(M4x10內六角、M3x8十字沉頭……)、螺母(M4防松、M3法蘭……)、墊片(平墊、彈墊,)、小活動扳手(6寸)、尖嘴鉗、美工刀片、卷尺……
作為一個曾經在996福報下被甲方圖紙和BOM表折磨得死去活來、無數(shù)次在深夜的生產線旁和滿地零件打交道的苦逼前社畜,這些玩意兒簡直刻進了他的DNA里!
混亂?無序?看著就讓人頭皮發(fā)麻、血壓升高!
幾乎是刻在骨子里的職業(yè)習慣和強迫癥瞬間被激活!比大腦反應更快的是身體!
“嘖。”顧嶼極其不耐煩地咂了下嘴,眉頭擰成一個死結。那表情,像極了加班到凌晨三點卻發(fā)現(xiàn)同事把項目文件搞得一團糟時的暴躁工程師。
他像一尾被強行拖離水面的咸魚,帶著滿身的不情愿和濃重的低氣壓,慢吞吞地、極其勉強地從秋千里把自己“拔”了出來。他沒有去追那只已經跑遠的貓,也沒有看一眼那個快要被工作人員扶穩(wěn)的昂貴盆栽,甚至沒理會蘇沐焦急的目光和周圍亂糟糟的人群。
他徑直走向那片零件“雷區(qū)”。
在所有人都聚焦在盆栽和受驚貓咪身上時,顧嶼已經蹲了下來。
他動作沒有絲毫拖泥帶水,帶著一種被生活磨礪出的、近乎麻木的熟練和效率。
左手撿起一個M4內六角螺絲,右手同時從草地里拈起一個M4防松螺母,咔噠一聲,隨手擰上,丟進左手心攢著的一小堆同類里。
指尖飛快地在石板縫隙和草葉間撥弄,精準地夾起一枚細小的M3平墊片,歸入另一個小堆。
看到散落的美工刀片,眉頭皺得更緊,小心地用拇指和食指捏起鋒利的邊緣,迅速丟回敞開的工具箱內膽格子里,避免傷人。
小活動扳手、尖嘴鉗、卷尺……這些大件工具被他快速識別,一手抓起,直接丟回工具箱主體。
他的動作快、準、穩(wěn),眼神專注,帶著點被迫加班的煩躁,手指翻飛,如同在進行一場無聲的、高效率的流水線分揀作業(yè)。那些令人眼花繚亂、無從下手的細小零件,在他手下如同被施了魔法,迅速各歸其位。
不到一分鐘!
就在工作人員剛剛扶穩(wěn)羅漢松盆栽、蘇沐還在焦急地張望元寶跑掉的方向、其他人驚魂未定之時——
顧嶼已經站了起來。
他拍了拍手上可能沾到的草屑和灰塵,臉上依舊是那副“被迫加班好煩”的咸魚表情,仿佛剛才只是隨手丟了個垃圾。
而他面前,剛才還一片狼藉的石板小徑和草地,此刻干干凈凈!那個敞口的工具箱內,所有工具和零件分門別類、整整齊齊地擺放著!螺絲螺母配對好碼放在小格子里,墊片按大小疊好,工具各安其位?;靵y被徹底終結,秩序瞬間回歸。
【????????】
【臥槽????發(fā)生了什么???】
【我剛低頭看了眼手機!地上那堆零件呢???】
【誰收拾的???顧嶼???】
【這手速???這熟練度???變魔術呢???】
【他不是在秋千上癱著嗎?什么時候過去的???】
【我眼花了嗎?那堆東西……一分鐘就沒了???還收拾得這么整齊???】
【這……這和他洗菜打哈欠的樣子是一個人???】
【可能……瞎貓碰上死耗子?正好會收拾東西?】
【這效率!這分類!你跟我說是碰運氣???】
【咸魚の隱藏技能——被迫整理術???】
【雖然但是……他收拾完那副‘煩死了’的表情好真實……[笑哭]】
直播鏡頭終于捕捉到了這轉瞬即逝的一幕,但只有短短幾秒,顧嶼已經完成了所有動作,正一臉不耐煩地轉身準備回到他的咸魚秋千里。
而庭院另一側,連接著客廳的落地玻璃門處。
沈硯不知何時站在那里。他手里端著一杯水,似乎是出來透口氣。他并沒有關注受驚的貓或者搖晃的盆栽,那雙深邃冰冷的眼眸,如同精準的掃描儀,恰好將顧嶼從起身、蹲下、到高效收拾、最后起身離開的全過程,盡收眼底。
從顧嶼那被打擾后極度不耐煩的咂嘴和皺眉,到他蹲下后瞬間切換的、帶著職業(yè)性麻木的專注眼神,再到那快得令人眼花繚亂、卻又精準無比的分揀動作,最后是收拾完畢后的面無表情和轉身離開的毫不留戀……
整個過程,行云流水,沒有一絲多余的動作,沒有一句廢話,效率高得驚人。
這和他記憶中那個只會矯揉造作、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顧嶼……
和那個洗菜能把菜葉揉爛、看火能把湯燒干的廚房殺手……
和那個只會縮在角落裝死、或者用奇怪書籍偽裝自己的家伙……
判若兩人!
一絲極其罕見的、真實的驚訝,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沈硯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眸深處,清晰地蕩開了一圈漣漪。雖然那漣漪很快又歸于冰冷的平靜,但確確實實存在過。
這種高效、冷靜、近乎機械化的處理能力,以及那種“解決麻煩只為趕緊回去躺平”的純粹動機……
倒是……有點意思。
【滴!】
【攻略目標‘沈硯’好感度變化:-48 → -47(極度厭惡)。】
冰冷的系統(tǒng)提示音,在顧嶼重新把自己摔回秋千、發(fā)出滿足嘆息的瞬間響起。
顧嶼癱軟的身體猛地一僵。
他難以置信地、緩緩地睜開一只眼。
視野的角落里,那行如同附骨之疽的血紅數(shù)字,忠實地跳動著:
【沈硯:-47(極度厭惡)】
-47?
漲了1點?!
顧嶼茫然地看著頭頂搖曳的紫藤花葉,感受著秋千微微晃動的弧度,再想想剛才自己那番“被迫營業(yè)”……
他不過是順手收拾了一下看著就煩的爛攤子,好讓自己能快點回來繼續(xù)癱著……這也能漲好感度?
這煞神的腦回路……果然不是凡人能理解的!他想他或許可以多干些不是正常人人能干出來的事,說不準還能再漲!但想了想又害怕踩到沈硯的雷區(qū)。
他默默地、更加用力地把自己往秋千里縮了縮,仿佛這樣就能隔絕一切來自沈硯的“詭異”關注。
這咸魚,當?shù)檬窃絹碓叫捏@膽戰(zhà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