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急不緩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踩在泳池邊濕滑的瓷磚上,發(fā)出清晰而規(guī)律的輕響。
霍煊的目光放在躺在地上的聞溪身上,直到那腳步聲停在身后不遠,一個耳熟、帶著慣常沉穩(wěn)的聲音響起。
“霍煊,我提醒過你,維爾德蒙的校規(guī)不是擺設(shè)?!?/p>
霍煊扯了扯嘴角,沒回頭。眼角的余光已經(jīng)瞥見一抹挺括的身影走到了他身側(cè)。
郗璇。
維爾德蒙的學(xué)生會長,聞予安名義上的未婚夫。
他穿著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校服正裝,領(lǐng)口一絲不茍地扣到最上面一顆,金色的徽章在冷光燈下閃著冰冷的光。
面容英俊,鼻梁上架著一副細金絲邊眼鏡,鏡片后的眼神深邃平靜,讓人看不透情緒。周身散發(fā)著內(nèi)斂卻不容忽視的壓迫感,與霍煊外放的暴戾截然不同,卻同樣令人心悸。
霍煊嗤笑一聲,“校規(guī)?學(xué)生會長好大的官威?!?/p>
他終于側(cè)過頭,看向郗璇那張沒什么表情的臉,“這是來主持公道,還是……裝好人來了?”
郗璇并未理會霍煊的陰陽怪氣。他的視線也落到了地上無聲無息的人身上,鏡片后的目光在聞溪濕透的校服、蒼白的臉和緊閉的眼睫上停留片刻,眉頭幾不可察地微微蹙起。
“他就是聞溪?”
聲音聽不出情緒。
霍煊不知道想到什么,臉色更沉了幾分,心底那股無名火越燒越旺,煩躁得讓他幾乎想砸點什么。
他懶得回答郗璇這種明知故問的問題,猛地向前踏了一步,似乎想親自去確認什么。
“他怎么說也是聞家剛認回的親生兒子?!臂穆曇舨桓?,卻清晰地傳入霍煊耳中,成功讓他腳步一頓。
“你在他入學(xué)的第一天就把人推進水里?霍煊,做事之前動動腦子?!?/p>
霍煊猛地轉(zhuǎn)身,黑沉沉的眼睛里翻涌著被冒犯的怒意,直直對上郗璇鏡片后平靜的目光:“郗璇,你管不到我頭上。我也不需要你假惺惺的提醒?!?/p>
他逼近一步,聲音壓低,帶著威脅,“管好你自己的事。”
郗璇的視線若有似無地在聞溪那張即便昏迷也難掩精致、此刻更顯脆弱的雪白面孔上掠過,再看向霍煊那副自己都理不清的煩躁樣子,嘴角驀地向上勾起一個極淺、卻意味深長的弧度。
他不再與霍煊對峙,徑直越過他,走向躺在冰冷瓷磚上的聞溪。
在霍煊驟然變得危險的目光注視下,郗璇毫不在意地屈下單膝,動作帶著與生俱來的優(yōu)雅。
他伸出雙臂,穿過聞溪濕透的后背和膝彎,穩(wěn)穩(wěn)地將人抱了起來。冰冷的濕意瞬間浸透了他昂貴的校服外套和襯衫,他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霍煊的瞳孔驟然收縮,像被侵犯了領(lǐng)地的猛獸,聲音從牙縫里擠出來:“你要干什么?”
郗璇抱著聞溪站直身體,懷中的人輕得沒什么分量,像一捧隨時會融化的新雪。
他側(cè)過頭,看向臉色黑沉的霍煊,鏡片后的目光平靜無波,甚至帶著一絲理所當然的從容:“怎么說,我也算得上是他的未婚夫?!?/p>
語氣平淡得像在陳述天氣,“送他去校醫(yī)院,是職責(zé)所在?!?/p>
“未婚夫?”霍煊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眼底戾氣翻涌,他猛地逼近郗璇,壓低的聲音里充滿了警告和諷刺,“聞予安知道他的未婚夫……變成別人的了嗎?郗璇,別玩脫了。”
郗璇抱著聞溪,迎視著霍煊充滿壓迫感的視線,嘴角那抹弧度似乎加深了一瞬,聲音依舊平穩(wěn):“當然?!?/p>
說完,他不再停留,抱著聞溪,在霍煊幾乎要噴火的目光注視下,徑直離開了。
霍煊站在原地,胸膛劇烈起伏,盯著郗璇抱著人消失的背影,后槽牙咬得咯咯作響。
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著暴怒、煩躁和被莫名截胡的憋屈感,像毒藤般纏繞上來。
他現(xiàn)在……非常非常不爽!
……
手背上傳來細微的刺痛感,像被什么冰涼的東西刺了一下。
聞溪的指尖微微動了動,意識從一片混沌的黑暗中艱難地浮上來。
“別動,”一個溫和的女聲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還沒好呢。”
聞溪費力地掀開沉重的眼皮。視線先是模糊一片,過了幾秒才慢慢聚焦。
映入眼簾的是刺眼的白——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墻壁。空氣里彌漫著消毒水特有的、冰冷干凈的氣味。
一個穿著白色護士服、戴著口罩的女護士正低頭處理著他手背上的什么。
看到他睜眼,女護士的動作頓了一下,露在口罩外的眼睛飛快地瞥了他一眼,又像是被燙到般迅速垂下,眼神飄忽,不敢與他對視,耳根處似乎泛起了一點不易察覺的紅暈。
聞溪轉(zhuǎn)動眼珠,掃視了一圈這個干凈、安靜、充滿醫(yī)療氣息的房間。
校醫(yī)院。
“你感覺怎么樣?有沒有哪里不舒服?”女護士的聲音放得更輕了,帶著點小心翼翼。
聞溪嘗試著動了動喉嚨,感覺有些干澀發(fā)緊,發(fā)出的聲音帶著剛蘇醒的沙?。骸啊瓫]事?!?/p>
他沒什么力氣,只想閉上眼睛繼續(xù)睡。
女護士似乎松了口氣,又像是更緊張了。她飛快地將手背上的東西處理好,動作有些忙亂地收拾起旁邊的托盤,耳朵更紅了?!澳恰悄阍俸煤眯菹⒁粫喊伞N?、我不打擾你了,有事按鈴叫我就行。”
說完,她幾乎是逃也似的快步離開了病房,輕輕帶上了門。
病房里恢復(fù)了安靜。聞溪閉上眼,頭還有些昏沉沉的,溺水帶來的窒息感仿佛還殘留在胸腔里。
就在這時,系統(tǒng)在他腦子里幽幽地嘆了口氣,電子音充滿了無奈和一絲后怕:“唉……你何必非要去惹霍煊呢?那家伙就是個混不吝,最喜歡看別人在他面前掙扎求饒的惡劣游戲。你要是能忽視他,離他遠遠的,說不定他覺得無趣,轉(zhuǎn)頭就把你忘了……”
聞溪閉著眼,在腦海里平靜地反駁:“有聞予安在,霍煊就不會對我沒興趣?!?/p>
聞予安就是那根攪動池水的棍子,只要他在,圍繞著他的那些蒼蠅,就不可能真正放過他聞溪。
最起碼,得讓那些人知道,聞溪,不是他們可以隨便欺負的玩物。
系統(tǒng):“……”
操碎了心的系統(tǒng),只能默默祈禱后續(xù)別出什么大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