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霧尚未完全散去,空氣里沁著微涼的露水和城市蘇醒前的寧靜。墨悠騎著那輛陪伴他多年的電動車,車身在晨光中泛著溫潤的光澤。后座上,依依的手臂自然地環(huán)著他的腰,臉頰貼在他寬闊卻因常年勞作而略顯緊繃的后背上,傳遞著令人心安的暖意。這是他們第一次,車輪碾過相同的路徑,駛向同一個目的地——那座被籠架和消毒水氣味填滿的動物房。
“感覺像穿越了,”依依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慵懶和笑意,從背后悶悶地傳來,“又回到你騎車帶我去圖書館占座的日子了?!?/p>
“…嗯?!蹦茟?yīng)了一聲,喉結(jié)微微滾動,木訥的臉上線條不自覺地柔和下來,嘴角勾起一個極淺的弧度。不用再像過去那樣,先橫穿大半個擁堵的京城送她去城西的寫字樓,再獨自風(fēng)塵仆仆趕往郊區(qū)的農(nóng)業(yè)世紀城大學(xué)。省下的不僅僅是時間和精力,更是那份分離時細微卻持久的牽掛,像一根無形的線,總在某個不經(jīng)意的瞬間輕輕扯動他的心。此刻,那根線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背后沉甸甸的、真實的依偎。車輪平穩(wěn)地前行,晨風(fēng)掠過耳際,帶來一絲清爽,也帶來了全新的、共同面對挑戰(zhàn)的踏實感。
沉重的鐵門在面前打開,那股熟悉的、混雜著消毒水、動物體味、飼料粉塵和隱約機器嗡鳴的氣息撲面而來,瞬間將晨間的清新隔絕在外。肖楠已經(jīng)在里面忙碌,正費力地拖著一大袋沉重的墊料??吹剿麄円煌M來,他動作頓了一下,布滿疲憊的臉上閃過一絲驚訝,隨即朝依依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眼神里帶著好奇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這個新來的“老板娘”,能在這煉獄般的地方待多久?
“哎呀,依依來啦!歡迎歡迎!真是蓬蓽生輝??!”羅于那標志性的、帶著陽光般穿透力的聲音適時響起,仿佛他一直在門后等待。他大步流星地走過來,臉上堆滿了“真誠”到幾乎要溢出來的笑容,熱情地伸出手?!耙院笤蹅兙褪且患胰肆?!動物房這個大家庭,又添一員虎將!”他用力地握了握依依的手,目光灼灼地掃過她利落的裝扮和明亮的眼睛,隨即轉(zhuǎn)向墨悠,重重地拍著他的肩膀,力道沉得讓墨悠身體微晃,“悠子!好眼光!以后你們夫妻同心,咱們動物房肯定蒸蒸日上!”
他轉(zhuǎn)向依依,笑容依舊燦爛,但話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依依,今天你的主要任務(wù)就是跟緊悠子,讓他把動物房所有的基礎(chǔ)操作——抓鼠、灌胃、采血、尾靜脈注射,統(tǒng)統(tǒng)給你過一遍!務(wù)必盡快上手!時間不等人??!”他又看向墨悠,眼神里是“全權(quán)交付”的“信任”和隱含的壓力,“悠子,依依就交給你了!務(wù)必把她帶出來!這可是關(guān)系到咱們核心實驗?zāi)芊耖_展的關(guān)鍵!”
依依換上深藍色的工裝,將長發(fā)利落地盤進一次性發(fā)帽里,戴上口罩和手套。她的動作沒有絲毫拖泥帶水,眼神里沒有對環(huán)境惡劣的抱怨,只有專注和一種即將投入戰(zhàn)斗的躍躍欲試?!昂玫模_老師。墨悠,麻煩你了。”她對墨悠說道,語氣是同事間的尊重,口罩上方露出的眼睛卻彎了彎,傳遞著只有他能懂的溫柔和支持。
墨悠點點頭,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那份作為“老師”的陌生感和隱隱的壓力。他語言依舊是他的短板,表達不清時,就用最直接、最笨拙的動作示范。
1. **抓鼠與固定:基礎(chǔ)中的基礎(chǔ)。** 墨悠走到一排籠架前,打開一個籠盒。里面幾只小鼠受驚,在墊料里亂竄。他伸出帶著薄繭的手,略顯笨拙但極其精準地探入,快、準、穩(wěn)地捏住一只小鼠頸后松弛的皮膚,另一只手迅速托住其身體,穩(wěn)穩(wěn)地將它拎出籠子。小鼠在他掌中徒勞地蹬著腿?!啊@樣…頸后皮…捏穩(wěn)…別怕…別傷到它。” 他示范完,將小鼠放回,看向依依,眼神示意該她了。
依依沒有絲毫猶豫,上前一步,打開相鄰的籠盒。她的動作甚至比墨悠更流暢、更輕盈。她的手仿佛自帶安撫光環(huán),精準地捏住小鼠頸后皮,另一手托起,動作一氣呵成,比墨悠更顯從容。那只在她手中的小鼠異常安靜,只是眨巴著黑豆似的小眼睛,仿佛知道這個新來的“巨人”手法高超,掙扎也是徒勞。
“厲害?!?站在不遠處假裝整理耗材的肖楠,忍不住低聲嘟囔了一句,眼中驚訝更甚。墨悠也默默地點了點頭,心中那份驚訝開始悄然滋長。
2. **灌胃:考驗角度與手感。** 墨悠拿起一根細如發(fā)絲的灌胃針,小心地比劃著?!啊∈蟆鲱^…口腔…進去…順著食道…小心…別…插到氣管…” 他一邊含糊地解釋,一邊固定好一只小鼠,調(diào)整角度,將針頭小心地探入口腔,緩慢而穩(wěn)定地推進。動作標準,但能看出他全神貫注下的些許僵硬。完成一次示范,小鼠無恙。
依依接過工具,眼神專注。她沒有像初學(xué)者那樣反復(fù)比劃,只是短暫地觀察了一下墨悠剛才的動作和工具的長度,然后固定好自己手中的小鼠。手腕穩(wěn)定,動作輕柔卻異常果斷,灌胃針以一個完美的角度順暢滑入,推注,抽出,一氣呵成。小鼠甚至沒來得及掙扎,操作已然結(jié)束。
“漂亮!” 這次墨悠忍不住低聲贊嘆。這不僅僅是學(xué)得快,簡直是天生的手感和空間感!肖楠也看得忘了手里的活計。
3. **眼眶采血:需要精準與速度。** 墨悠固定好小鼠頭部,使其眼睛微凸。他用一根細小的玻璃毛細管,輕觸小鼠內(nèi)眼角的靜脈竇?!啊恢谩瓬省臁p…一沾…血就出來…” 他屏息操作,毛細管準確沾到位置,暗紅的血液迅速流入管內(nèi)。成功,但動作不夠行云流水,小鼠因不適輕微扭動。
依依仔細觀察著墨悠的每一個細微動作和血液流出的位置。她拿起一根新的毛細管,固定好小鼠。她的動作更快、更精準,毛細管幾乎在接觸的瞬間就引出了順暢的血流,仿佛那血管的位置早已在她腦海中精確標定。小鼠的掙扎微乎其微。
墨悠和肖楠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震撼。這學(xué)習(xí)能力,太恐怖了!
4. **尾靜脈注射——墨悠的“坎”與依依的“驚艷”:** 這是最考驗手穩(wěn)、眼力、空間感和心理素質(zhì)的操作。纖細的尾靜脈,小鼠的掙扎,稍有不慎就是失敗和動物的痛苦。墨悠深吸一口氣,拿起一只小鼠,固定好尾巴,用酒精棉球仔細擦拭消毒,在尾側(cè)尋找那幾乎透明的靜脈。他拿起裝著生理鹽水的細小注射針(練習(xí)用),屏息凝神。
* **第一針:** 角度偏了,只在表皮留下一個小白點。小鼠尾巴猛地一抽。
* **第二針:** 進針太淺,針尖滑開,在皮膚上留下一道淺痕。
* **第三針:** 勉強刺入,但位置不佳,血流不暢,回血緩慢且斷斷續(xù)續(xù)。小鼠因疼痛劇烈扭動尾巴,墨悠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
* **第四針:** 他調(diào)整呼吸,再次嘗試。這一次,針尖終于成功刺入靜脈,暗紅的血液順暢地回流進透明的連接管。成功!但過程明顯不夠理想,耗時近三分鐘,小鼠也顯得頗為痛苦。
墨悠有些尷尬地放下工具,長舒一口氣,看向依依,聲音更低了些,帶著明顯的安慰意味:“…這個…最難。我…也練了好久…別急…多練…慢慢來…” 他以為依依至少需要練習(xí)很多次,甚至像他一樣經(jīng)歷無數(shù)挫敗才能掌握皮毛。
依依沒說話,只是極其專注地看著墨悠剛才的操作,眼神銳利如鷹隼,仿佛在高速分析每一個動作的細節(jié)、失誤的原因以及成功的要素。她拿起一只新的小鼠,穩(wěn)穩(wěn)地固定住它不安分的尾巴。酒精棉球擦拭,動作輕柔卻有效。然后,她拿起了注射針。她的手指異常穩(wěn)定,沒有絲毫顫抖,仿佛那不是活物掙扎的尾巴,而是一件精密的儀器部件。她的眼神冷靜得可怕,進入了某種絕對的專注狀態(tài)。
墨悠和肖楠都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整個動物房似乎只剩下小鼠細微的吱吱聲和高壓鍋遙遠的嘶鳴。
只見依依沒有像墨悠那樣反復(fù)尋找和猶豫。消毒后,她的目光精準鎖定尾側(cè)靜脈的位置——那個位置,她似乎只看墨悠那并不完美的示范一次就牢牢刻印在腦海里。針尖以一種近乎藝術(shù)般的流暢軌跡,精準、穩(wěn)定、毫不猶豫地刺向目標!
**一次!**
“嗤——” 極其輕微的破皮聲。暗紅色的血液瞬間如細小的溪流,無比順暢地回流進透明的連接管!清晰、穩(wěn)定、毫無阻礙!
整個過程,從固定、消毒、定位到進針、見血,**行云流水,一氣呵成,用時不到一分鐘!** 比墨悠最順利的時候還要快、還要穩(wěn)、還要精準!小鼠只是尾巴本能地彈動了一下,幾乎沒感受到痛苦。
空氣仿佛凝固了。時間也似乎停滯了數(shù)秒。
墨悠徹底石化。他目瞪口呆地看著那順暢回流的血液,又猛地抬頭看向依依。她口罩上方的眼睛依舊平靜無波,只有任務(wù)完成的專注,仿佛剛才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股巨大的、混合著難以置信、由衷驚嘆、對妻子能力的極致驕傲,以及一絲微妙的、難以言喻的沖擊感和……失落感,如同海嘯般擊中了他!他以為自己需要傾囊相授、耐心指導(dǎo)很久,以為依依需要像他當初那樣在無數(shù)個日夜反復(fù)練習(xí)、經(jīng)歷無數(shù)次失敗和沮喪才能勉強掌握這些技巧。他從未想過,天賦的鴻溝可以如此巨大!從未想過,有人能在第一天,只看一遍示范(而且是他這個“老師”并不完美的示范),就能如此完美地復(fù)制,甚至在最考驗技巧的尾靜脈注射上,**直接超越了他這個摸索了半年的“活字典”!** 那堵橫亙在他與“精湛實驗技術(shù)”之間的無形高墻,似乎在依依輕松跨越的身姿下,瞬間拔高到令人絕望的程度,冰冷而堅硬。
“哐當!” 肖楠手里的臟墊料盒終于徹底脫手,重重砸在地上,發(fā)出刺耳的聲響。他渾然不覺,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雞蛋,眼睛瞪得溜圓,死死地盯著那根成功回血的注射針,又看看一臉平靜的依依,再看看石化狀態(tài)的墨悠,臉上寫滿了純粹的、不加掩飾的震撼。這…這簡直是降維打擊!怪物級的天賦!
“…你…”墨悠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喉嚨卻像被砂紙磨過,干澀得發(fā)緊,半天才擠出一個字。他腦中一片空白,之前準備好的那些鼓勵的、安慰的、甚至分享經(jīng)驗的話語,此刻顯得如此蒼白可笑,毫無意義。
“怎么了?”依依完成了注射,利落地拔出針頭,用棉球按住針眼止血,然后將狀態(tài)良好的小鼠輕輕放回籠盒。整個過程冷靜得仿佛演練過千百遍。她這才抬起頭,看向墨悠和失態(tài)的肖楠,口罩上方的眼睛眨了眨,帶著點小得意,但更多的是對墨悠反應(yīng)的關(guān)切和一絲疑惑,“我…做得不對嗎?” 她剛才全身心投入操作,屏蔽了外界的一切。
“…對…”墨悠艱難地再次開口,聲音沙啞,他指著那根還帶著一絲血痕的注射針,語氣復(fù)雜到了極點,“…太好了。比…我好太多。” 里面有由衷的贊嘆,有被妻子能力深深震撼的驕傲,但深處,那被輕易超越的茫然和失落,如同冰水,悄然滲透。他引以為傲的、在高壓下磨礪出的那點“熟練”,在絕對的天賦面前,顯得如此笨拙。
依依這才注意到兩人極度反常的狀態(tài)和地上的墊料盒,她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眼神坦蕩:“啊…可能是職業(yè)???以前賣精密手術(shù)器械,天天看醫(yī)生操作,對角度、深度和器械的掌控感比較熟悉?而且,”她看向墨悠,眼神溫柔而堅定,帶著不容置疑的真誠,“你教得很清楚,示范得很到位,關(guān)鍵點都抓住了。沒有你的示范,我怎么可能這么快找到感覺?” 她巧妙地將功勞和基石歸功于墨悠,試圖撫平他眼中那細微的波瀾。
墨悠看著妻子明亮坦蕩、毫無雜質(zhì)的眼睛,心中那點微妙的失落感被更洶涌的愛意、驕傲和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心感沖淡。他笨拙地、真心地笑了笑,用力點點頭:“…嗯。你…是天才?!?有依依在,動物房那些令人窒息的壓力,那些壓得他喘不過氣的工作量,似乎真的可以分擔(dān)了。她就像一道耀眼的光,刺破了這壓抑空間的陰霾。但同時,一個念頭也如冰冷的蛇,悄然爬上心頭:依依如此耀眼的天賦和能力,在這個狹小、壓抑、被羅于精明算計掌控的動物房里,真的能完全施展嗎?她那直爽明亮的性格,對上羅于的虛偽和PUA,又會碰撞出怎樣的火花?
“天才?什么天才?讓我也開開眼!” 羅于那帶著夸張好奇的聲音突兀地插了進來。他不知何時又溜達了過來,臉上依舊是那副“陽光”笑容,但眼神深處卻閃爍著精明的、帶著強烈懷疑的光。他剛才在辦公室似乎聽到了肖楠弄出的動靜和墨悠那句“比…我好太多”,這勾起了他極大的興趣和……不信任。一天學(xué)會所有基礎(chǔ)操作?尾靜脈注射一次成功還超過墨悠?吹牛吧!他必須親眼驗證!
“羅老師,”依依禮貌地打招呼。
“羅老師?!蹦埔不謴?fù)了平靜。
肖楠則慌忙彎腰去撿掉落的墊料盒,掩飾自己的失態(tài)。
“聽說依依一下午就把咱們動物房的看家本領(lǐng)都學(xué)會了?連尾靜脈注射都一次成功?”羅于踱步到操作臺前,目光掃過依依,又落在墨悠臉上,笑容依舊,但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和壓力,“悠子,你這老師當?shù)每梢园?!不過…這尾靜脈可是個精細活,新手一次成功,運氣成分不小吧?”
墨悠聽出了羅于話里的質(zhì)疑,想開口解釋:“依依她…”
“誒!”羅于抬手打斷他,笑瞇瞇地看向依依,“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依依,不介意再給羅老師我展示一下吧?讓我也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天才的操作?” 他的話聽起來像玩笑,但眼神里的堅持卻不容拒絕。他隨手從旁邊籠子里抓出一只明顯比其他小鼠更暴躁、尾巴不停甩動的小鼠,“喏,就這只,活潑點,更有挑戰(zhàn)性。” 他將小鼠遞給依依,這是赤裸裸的加試,而且選了個“困難模式”。
氣氛瞬間有些微妙。肖楠停下了動作,擔(dān)憂地看著依依。墨悠眉頭微蹙,他能感受到羅于的不信任和對依依的試探。這讓他心里有些不舒服。
依依卻神色如常,臉上甚至帶著一絲輕松的笑意:“好啊,羅老師想看,我就再試一次?!?她接過那只掙扎不休的小鼠,絲毫沒有因羅于的質(zhì)疑和故意刁難而緊張。她的手指穩(wěn)定有力,迅速而有效地控制住小鼠的掙扎,將其尾巴固定好。
羅于抱著手臂,身體微微前傾,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依依的手,臉上雖然還掛著笑,但眼神銳利得像探照燈,仿佛要從她每一個細微動作里找出破綻。
酒精棉球擦拭。動作依舊干脆利落。
拿起注射針。手指穩(wěn)如磐石。
定位——她的目光在小鼠尾巴上快速掃過,似乎根本不需要像墨悠那樣反復(fù)尋找,血管的位置在她眼中清晰無比。
進針——沒有猶豫,沒有試探,針尖以一個近乎完美的微小角度,穩(wěn)定、精準地刺入!
**一次!**
暗紅的血液再次毫無懸念地、無比順暢地回流!
這一次,羅于看得清清楚楚!那流暢的動作,那精準的定位,那穩(wěn)定的手法,絕非運氣!這絕對是扎實的空間感、穩(wěn)定的心理素質(zhì)和可能源于醫(yī)療器械銷售積累下的、對精細操作的深刻理解共同作用的結(jié)果!甚至…她進針的角度似乎比墨悠更優(yōu),回血速度更快!
羅于臉上的笑容僵住了片刻,隨即爆發(fā)出更熱烈、更夸張的笑聲,用力地拍著手:“好!好!好!” 他一連說了三個好字,眼中精光大盛,之前的懷疑瞬間被巨大的驚喜和更深的算計取代?!疤觳牛≌媸翘觳?!依依,你太讓我驚喜了!” 他激動地走上前,甚至想拍拍依依的肩膀,但被依依不著痕跡地側(cè)身避開,他順勢改為大力拍打墨悠的后背,“悠子!你真是撿到寶了!不對,是咱們動物房撿到寶了!”
他轉(zhuǎn)向依依,臉上的笑容燦爛得晃眼,語氣充滿了“真誠”的贊賞和“宏偉”的藍圖:“依依!你這份天賦,絕對不能浪費在基礎(chǔ)飼養(yǎng)上!從今天起,技術(shù)核心這一塊,就由你來負責(zé)!手術(shù)造模的學(xué)習(xí),立刻提上日程!我會盡快把資料和視頻發(fā)給你!墨悠,”他又轉(zhuǎn)向墨悠,語氣變得語重心長,帶著“托付重任”的意味,“你的擔(dān)子也很重!動物房的后勤保障、飼養(yǎng)管理、設(shè)備維護,這些是你的強項,也是咱們穩(wěn)定運行的根本!你要全力支持依依,給她做好后盾,讓她心無旁騖地攻克技術(shù)難關(guān)!你們夫妻倆,一個主內(nèi)(后勤),一個主外(技術(shù)),珠聯(lián)璧合,完美搭檔!” 他刻意強調(diào)了“主內(nèi)主外”,將墨悠牢牢釘死在后勤的崗位上,同時將實驗技術(shù)突破的巨大壓力,輕飄飄地轉(zhuǎn)移到了依依肩上。他看向旁邊有些局促的肖楠,“肖楠,你也要多跟依依學(xué)習(xí)!咱們動物房的技術(shù)水平,就看依依的了!”
一番話,既捧高了依依,給她戴上了“技術(shù)核心”的高帽,施加了無形的壓力;又“安撫”并固化了墨悠在后勤苦力崗位上的定位,用“支持妻子”的名義進行情感綁架;還順帶敲打了肖楠,暗示他需要“學(xué)習(xí)進步”。典型的羅于式PUA,溫情脈脈,卻又處處是枷鎖。
依依聽著,臉上的笑容淡了些,眼神依舊明亮,卻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銳利。她聽懂了羅于話里的分配和壓力轉(zhuǎn)移。但她沒有反駁,只是平靜地點點頭:“好的,羅老師,我會盡快學(xué)習(xí)的?!?她的目標很明確,掌握技術(shù),分擔(dān)墨悠的壓力,同時…近距離觀察這個讓墨悠疲憊不堪又心存“感恩”的老板。
墨悠的心卻沉了下去。羅于的“安排”像一盆冷水,澆滅了他剛剛因依依天賦而升起的些許光亮。他知道后勤重要,但“主內(nèi)”這個詞,像一根刺,扎在他渴望觸碰實驗技術(shù)的心上。看著羅于對依依那過于熱情的“器重”,他內(nèi)心深處的不安感更重了。依依是光,但羅于…似乎想把這光牢牢掌控,變成他驅(qū)動這架疲憊機器的又一根燃料棒。他看著依依平靜的側(cè)臉,既為她驕傲,又充滿了擔(dān)憂。
“對了,”羅于仿佛才想起什么,又拿起一只小鼠遞給依依,笑容帶著一絲狡黠,“依依,再試試這只?我看看你找靜脈的速度到底有多快?”
依依沒有推辭,接過小鼠。這次她沒有立刻操作,而是仔細地觀察了一下小鼠的尾巴,甚至輕輕摸了摸?!傲_老師,”她抬起頭,語氣平靜卻帶著專業(yè)性的肯定,“這只小鼠的尾側(cè)靜脈似乎有點異常,發(fā)育可能不太好,或者有輕微炎癥,比較細癟。強行注射容易失敗且傷到它。建議換一只狀態(tài)好的練習(xí),這只是不是需要觀察一下?”
羅于臉上的笑容第二次僵住了。他拿這只小鼠本意是想再“測試”一下,甚至帶點刁難,沒想到依依不僅操作精準,觀察力也如此敏銳!這已經(jīng)不是天賦,是真正的專業(yè)素養(yǎng)了!他訕訕地收回手:“哦?是嗎?還是你觀察仔細…那就換一只,換一只?!?他心中對依依的評價,再次拔高,同時,那份掌控的欲望和利用的心思,也變得更加強烈。這顆棋子,比預(yù)想的更有價值,但也可能…更不好掌控。
角落里,高壓鍋發(fā)出一聲比之前更響、更持久的嘶鳴,仿佛一頭被喚醒的困獸,預(yù)示著新的風(fēng)暴即將來臨。而依依的到來,如同一塊巨石投入這潭深水,激起的漣漪,正悄然改變著水下力量的格局。墨悠看著妻子沉靜的側(cè)臉和羅于閃爍的眼神,心中那根名為憂慮的弦,繃得更緊了。共同上下班帶來的短暫溫馨,已被動物房冰冷的現(xiàn)實和羅于精密的算計徹底覆蓋。前路,似乎更加迷霧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