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后,黛玉的咳嗽又重了。這日她蜷在榻上,聽紫鵑讀《牡丹亭》,讀到"原來姹紫嫣紅開遍"時(shí),忽然一陣氣喘。
"姑娘慢點(diǎn)。"紫鵑忙遞過參茶,卻見簾外閃過個(gè)身影——孫小哥背著個(gè)竹簍,渾身沾著草屑闖進(jìn)來,"你看我?guī)Я耸裁矗?
簍子里是些紅得發(fā)亮的野果,還有幾株帶著露水的草藥。少年拿起顆果子湊到黛玉唇邊:"這是山里的山楂,酸溜溜的,治咳嗽。"
黛玉偏過頭:"誰要吃你的臟東西。"話雖這么說,卻沒躲開。
"臟?"少年在衣角擦了擦果子,"比那姓薛的送來的燕窩干凈。"他昨日在后山聽見襲人說,寶釵那燕窩是用官中的銀子買的,偏要說是自己家的。
"不許胡說。"黛玉咬了口山楂,酸得瞇起眼,卻覺得胸口順了些,"寶姐姐也是好意。"
"好意?"少年坐到榻邊,手指戳了戳她的額頭,"上次她送你的那碗冰糖雪梨,里摻了川貝,你吃了夜里咳得更兇,忘了?"他鼻子靈,早聞出那川貝是陳的。
黛玉心里一動(dòng),卻別過臉:"你懂什么藥理。"其實(shí)她也覺得奇怪,只是不愿說寶釵壞話。
少年卻從簍子里拿出草藥,用石頭碾成末:"這是俺老孫——我家傳的方子,治咳嗽比什么都靈。"他本想說是從太上老君那里偷學(xué)的,又咽了回去。
正搗著藥,寶玉來了。見孫小哥在黛玉榻邊忙前忙后,眉頭皺了皺:"林妹妹剛睡下,孫小哥還是回避些好。"
"她還沒喝藥。"少年把藥末倒進(jìn)碗里,兌了些溫水,"你若真心疼她,就該去查查那川貝是誰送的。"
寶玉一愣:"川貝怎么了?"
"呆子。"黛玉在榻上翻了個(gè)身,"別聽他胡言。寶二爺還是去看看寶姐姐吧,前日她說新制了胭脂,想讓你瞧瞧顏色呢。"
寶玉被她說得臉一紅,訕訕地走了。少年望著他的背影哼了一聲:"這小子看著精明,倒比八戒還蠢。"
"八戒是誰?"黛玉好奇地問。
"一個(gè)呆子。"少年舀起藥汁,吹了吹,"快喝,涼了就沒用了。"
黛玉望著那碗黑乎乎的藥,皺緊眉頭:"苦不苦?"
"不苦。"少年從懷里摸出顆糖,"喝了給你糖吃。"
藥汁入喉時(shí),黛玉還是忍不住皺緊了臉,卻沒像往常那樣吐出來。少年見她乖乖咽了,把糖塞進(jìn)她嘴里——是桂花味的,甜絲絲的,剛好壓過藥苦。
"你這方子倒真有用。"過了半晌,黛玉的咳嗽輕了些,"比太醫(yī)開的強(qiáng)。"
"那是自然。"少年得意地翹了翹嘴角,"也不看是誰的方子。"
正說著,寶釵掀簾進(jìn)來,手里捧著個(gè)錦盒:"林妹妹好些了嗎?我讓廚房燉了冰糖燕窩。"
黛玉剛壓下去的咳嗽又犯了,捂著胸口道:"勞寶姐姐費(fèi)心,只是我剛喝了藥,怕是吃不下。"
寶釵把錦盒放在桌上,眼波掃過桌邊的藥碗:"妹妹這藥看著粗陋得很,若是吃壞了身子可怎么好?不如讓我拿去給太醫(yī)看看?"
"不必。"少年擋在榻前,金箍在燭火下泛著冷光,"我這藥比金子還金貴,怕你碰壞了。"
寶釵臉色微變:"哥哥說笑了。"
"誰跟你說笑?"少年往前走了一步,高大的身影幾乎將寶釵完全擋住,"前日你送的川貝是三年前的陳貨,還好意思拿出來?若不是看在小娘子面子上,俺老孫早把你那破燕窩扔出去了!"
寶釵踉蹌著后退一步,手里的帕子掉在地上:"你......你血口噴人!"
"夯貨!"黛玉突然坐起來,聲音雖弱卻帶著威嚴(yán),"不許對(duì)寶姐姐無禮!"轉(zhuǎn)頭又對(duì)寶釵道,"寶姐姐莫怪,他是山野來的,不懂規(guī)矩。"
寶釵咬著唇,眼眶紅了:"我知道林妹妹心里不待見我,罷了,我走便是。"說罷提著錦盒匆匆離去。
待寶釵走遠(yuǎn),黛玉才瞪向少年:"你闖禍了!寶姐姐回去定會(huì)告訴薛姨媽,到時(shí)候老太太問起來......"
"怕什么?"少年坐到榻邊,替她掖了掖被角,"她若敢胡說,我就把她偷換你藥方的事說出去。"
黛玉猛地睜大眼睛:"你說什么?"
"前日我在后山聽見她和鶯兒說話,說你身子太弱,若不調(diào)理,怕是......"少年頓了頓,"她說要給你用些'溫和'的藥,讓你總想著她的好。"
黛玉只覺得渾身發(fā)冷,攥著被角的手微微顫抖。原來那些若有若無的不適,并非錯(cuò)覺。
"別怕。"少年握住她的手,掌心溫?zé)幔?有俺老孫在,沒人能欺負(fù)你。"
那晚,黛玉睡得格外安穩(wěn)。夢(mèng)里沒有寶釵的笑臉,沒有寶玉的猶豫,只有一片開滿桃花的山野,少年?duì)恐氖?,金箍在風(fēng)里叮當(dāng)作響。